?? 端木林浑身上下为钢光所辉映,他的手臂沾着钢花在上下挥动,顺着他手臂的指向,几个巨大的钢水包,先后被天车送到砂型前,对准浇口一齐浇铸起来。
我的心象是悬在空中。我完全意识到这次浇铸的份量。这不仅仅关系到新产品试制的成败,也关系到我们的前途与命运,关系到许许多多与我们有关连的人的升迁与浮沉。我看到端木的眼睛里射出充满自信的目光。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进入浇铸现场,优愁、苦闷、疑虑、烦恼便一扫而光,留下的是果断、豁朗、明快,一种快刀斩麻、力挽狂澜的大无畏气概。于是,我的跳荡的心,也安定下来。
浇注持续了半小时,几个包子的钢水,凡乎同时流进了砂型砂型在大压铁的卫护下,凡乎纹丝儿未动,这预示着浇铸取得完满的成功。
观看浇铸的人不由激动得欢呼起来。他们一齐涌向端木。工人们用粗大的黑手,把他抱起来,举起来,然后又抛向空中。纯朴的人,用纯朴的举动,表示他们内心纯朴的爱。
我的心也激动得要跳出胸膛,身不由己地挤到人群中。工人们竟然把我也举了起来,和端木举到一起,我们靠在一块儿了。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推动着我,我一下子扑到端木身上,紧紧地拥抱了他。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震耳的断喝:安静一凡个持枪的值勤民兵气势汹汹地走到我们面前,为首的那个铁青着面孔,用威严的语调说:
现在,浇铸工作就进行到这儿,端木林和欧阳琳两人留下,其余的人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生了什么事。但都乖乖地,慑手慑脚地离开车间。
我和端木林被民兵押解到工厂保卫处,那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有车间保卫干事,有厂保卫处的干部,还有两个社教工作人员。他们的神情都了。只极为严肃,象密布彤云的天空。
我不白到底生了什么事,我用目光询问了一下端木,他对我也只是困惑地苦笑笑,但眉头皱得很紧,眼神里充满苦涩、惊恐,似乎有着不祥的预感。
他们似乎都期待我们先说话。但是一见我们如此表情,两个人在耳畔咕咕地说了句什么。保卫处那位名叫安得利的科长审判官似地瞅着我。我和他认识,打过一次不愉快的交道。
那还是我刚进厂时生的事。保卫部门对新同志进行例行公事的保密教育,就是这位安科长,象吓唬小孩子似地把工广的名称、所在地区、以及凡台大型设备、生产的产品都列入。机密,喋喋不休地向我们说明:这些内容连亲生父母、恩爱夫妻都不能透露一个字。
听了他那种愚,笑的训词,我实在忍俊不禁,竟脱口而出问:
这些机密我们当然要象保护自己生命一样引用他的话来对待,是,要是外国人从人造卫星上照下来怎么办?
他张口结舌,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有看见,又问他:
不知从我们广撤走的外国专家,临行前是否也对他们进行这样的保密教育?
他当然答不出来。
我当时也只是一笑了事。谁知事情过后,我被党支书召到办公室,狠狠训斥了两小时,并受到行政警告处分,罪名是当众侮辱保卫干部。现在巳时过三年,我竟被押在他的衙门口,不知他又将对我进行什么样的教育。
你们知道为什么把你们两人带费,这儿来吗?果然是他第一个话。
不知道。端木首先回答。
你们知道犯了什么错误吗?
因为我们把浇铸大铸件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我冷冷地说,并嘿嘿一笑。
你要严肃点!安得利怒形于色,喝斥道。
我不习惯于开玩笑。我一点也没在他的威慑下怯阵。
哼。他在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后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但我要告诉你,你犯的也不是一般的错误,
请问,我犯了什,不一般的错误?我率直地问他。
刚刚在浇铸时,你们在干什么?
我被问住了。脑子里迅速闪电般地复映刚刚生过的事。但怎么也想不出犯了不一般的错误。
你们两人刚刚的举动是向谁示威?他又提示般地问我一句。
不是示威,是大伙儿自的……端木林连忙回答一句。
自的,说得倒轻巧。你们两人现场的举动也是自的?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在拥抱……,你们是在干什么?
我的脸立即燥热起来。是的,我做了一件多么不应该做的事。端木林顿时也面红耳赤,低下头来。
这是严肃的政治问题,也是一种伤风畋俗行为,是阶级斗争的表现,是向社教运动的挑战他的声调比刚刚高了八度。
他的话大大刺伤了我。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芝麻粒大的事儿都往政治上拉,往阶级斗争上挂,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而伤风败俗加在我的身上,却令我难以容忍了。我质问他道:
请你说话干净点,我不愿意别人随便侮辱我。
是你自己的行为侮辱了你自己!他厉声说。
请你说明白。
你们自己完全明白!他挑衅地望着端木,我想你这位大知识分子,不会不知道,一个有妇之夫的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
谁是有妇之夫?我大声问道,
请问这位当众拥抱你的人!
我的眼睛盯着端木,我期望他提出严正的抗议来加以否定。
谁知,端木却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竟追道他:
端木林,你说话。
端木呐呐地说:欧阳,我对不起你……
不啻五雷轰顶,万箭钻心,我猛地站了起来,一步跨出室外……
昨晚,刘哲夫走后,我又失眠了。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如汹诵的浪涛在我的脑海里翻滚。这浪涛时不时地企图冲开我回忆的幕布,让我回溯到逝了,去的历史长河中去。这就象揭开我心灵上那脆弱的伤疤,令我疼痛难禁。
我总是把我一生的坎坷际遇,看作生活给我应有的惩罚,无所怨尤。但是,为什么在我竭尽赤诚来弥补我的过失之后,还得不到一点宽恕呢?我百思莫解。
我思前想后,在东方厂已经没有我安身立命之地。为今后计,只好象刘哲夫那样,逃之夭夭了。凭这半身薄技,些须余热,再加上残存的一点赤诚,还以为国家、为民族、为养育我的人民,做一点微薄的贡献。而且,我已经深切地感到:我离开东方机器厂,正是一些人所企盼、所需要的,只是现在这个气候还不适合他们放开手脚。他们深谙处理人的艺术厂阵势巳经摆好,只在等待时机。
我不能等他们的大好时机到来时再束手就缚。现在我还有一点点主动权,我应该学会识时务,争取主动。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心里豁然开朗起来,前面的路,由迷离恍忽,云遮雾障,变得依稀辨了。在远天,甚至有一抹淡淡的亮光,在向上辐射……
走吧,你还等待什么呢?
怯懦的性格,还能保存到几时……
于是,我立即走下床来,打开台灯,拿出一张崭新的公用信笺,写下我的要求,我的决心……写完后,掷笔上床,感到内心有一种从来未有的平静、淡泊、舒适,如释重负似的一种飘飘欲仙的超脱感。象贾宝玉悟到禅机,写出那个……无云证,是立足境的偈语似地,自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怡然自得,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
一觉醒来,天已破晓。晨哦从窗帘的缝隙中温柔地照在我的脸上。她在唤我起床。
多年来养成的早起习惯,我一直在保持着。因为这是我自己以作主的事。而且,日渐衰萎的身体,也在提醒我:必须注意早起锻炼身体。
养成一个好习惯不容易,坚持更难。对此,我还得感谢欧阳琳,是她逼迫我的……
我过去一直有个睡懒觉的习惯,晚上捧着书本入睡,早晨当然无法早起,经常早饭没吃就得往班上跑。欧阳琳呢,却和我恰恰相反。每天都起得很早。起来后便去厂前广场进行锻炼,操场上的那高低杠、平衡木等,好象是专门为她建造的。由于她能坚持这种锻炼,她的体形始终那样健美,亭亭玉立,象一株生气盎然的小白杨一钻起业务来,更是精力充沛,思路敏捷,很少见她有疲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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