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留在这儿没有任何好处，于公于私。
有什么根据？
您自己心里明白。肖影惨然一笑，这些日子我给您带来多少麻烦！
你怎么能说是麻烦呢？及羽连忙否定说，你给了我很多帮助嘛，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及厂长，现在作为一个有思想的人难哪，特别又是一个女人。肖影苦笑地说，生活的压力太大了，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你不应该屈服于那种压力！及羽提高了声调，那种压力不是生活的激流产生的，而是—种缓流、或者是一种逆流。
缓流和逆流同样能把人淹死。肖影又叹了一口气，何必呢，作那种无谓的牺牲。
那么说，你对咱们的事业丧失信心了？及羽站了起来，你连我也不相信了？
我相信您，及厂长。肖影也站了起来，她打开自己那只精致的小皮箱，在寻找什么东西，您是个强者，生活需要您这样的人，但是，您需要轻装前进。我本来想对您的事业能有一点补益，但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却硬要把我变成您的包揪、您的障磚，这是我最痛心的事。如果我走了，反倒能对您的事业起到促进作用……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深奥的理论？我不懂及羽打断她的话。
您会懂的。实践很快会使您懂得的。现在！我唯一能贡献给您的，她拿出一沓抄写得整整齐齐的稿纸来，递给及羽，就是这份材料。关于各种不同的职工的培训大纲和具体做法、步骤，我都写上了，供您参考吧。
及羽珍重地接了过来。他感到这份材料有着无法称量的分量。看来，这是她的临别馈赠了。他随手翻了翻，娟秀的蝇头小楷，写得那样工整；各种图表、数据，一目了然。这不是当前他最急需的材料吗？现在，她对于他，不是更急需吗？因此，他下了决心，说：我不能让你走，我需要……一语未了，有人咚咚敲门。肖影连忙把门打开，只见李小羽气喘吁吁地迈进房来：爸爸，我不打揽你们吧？
少废话！及羽严肃地说，有什么事，西冶公司又派人来了。小羽说，厂領导都在文化宫休息室里，让您快去。
及羽只好站起来。肖影同志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向夜大女教师尊重地叫了一声，我请你重新审慎地考虑一下我的意见。
肖影对他亲切地笑了笑，但什么也没说。
及羽和儿子一同来到文化宫的息室。隔壁舞会在热烈进行。带着很强节奏感的欢曲，充盈着人们的耳鼓。
果然，所有广部领导全都齐集在休息室内。看见及羽走进来，生产副厂长高明迎头问道：老及，你不好好跳舞，跑哪儿去了？
我抽空串了个门。及羽笑着说，同时与西冶来的那位采购员吴大永握手，老吴同志，你又卷土重来了？给我们带来什么令人高兴的消息啊？
起码不是令您扫兴的消息。吴大永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份装帧十分讲究的纸夹来，及广长，这是我们公司技术改造的全部计划。根据这个计划，公司要在调整期间改造成为一个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联合企业，现在正物色我们的协作对象。我向公司领导汇报了贵厂正在进行的改革，特别是技术储备计划，他们听了很感兴趣，觉得贵广如能按照这个设想去做，自然是我们比较理想的协作对象。所以，我马不停蹄地又赶回来，想再听听你们的想法。
及羽一边倾听吴大永说话，一边浏览西冶的全面技术改革计划。这真是一桩诱人的买卖！如果能把这项工程承接下来，今后凡年内，东方厂的日子将会好过得多。不仅是吃不了，简直要撑破肚子。及羽看得心里**辣的。但是他引而不，对身旁的秘书说：小王，请你把老吴同志领到舞厅去，让老吴来一个文化休息。好不好，老吴同志？吴大永知道广长的意思，人家自家人要在一块儿兜兜底了。另外，舞厅里的曲，早已使他技痒难熬了，巴不得广长有这句话，便高兴地说：好，我正想欣赏欣赏音哩。他随着小王，飞步走出门去。
剩下的都是咱自家人了。及羽向大伙儿说，大家说，怎么办吧。
那还用说吗？接！副厂长高明首先表态了，千载难逢，机会难得呀。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赞同的声音。
但是，副总工程师却担心地说：好是好，只是我们的技术储备汁划尚难落实呀，北工直到现在还没松呢。
矛盾一下子尖锐地提出来了。老工程师老谋深算，这是个实际难题。
大家的眼睛干齐望着厂长。
及羽紧张地思索着。
及厂长，党委的一位副书记看广长不作声，提议说，北工的刘院长不是您的老朋友吗，就不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一刀子戳到及羽的痛处。但他仍不作声。
老及，解铃还得系铃人，高明又说话了，我看这件事只有你能解决。
就这么定了。及羽将手中的烟蒂一拧，这桩生意决不能让它跑了。有什么困难就克服什么困难。散会！大家跳舞去！他带头冲出体息室，走进舞厅。
肖影决定在离开东方机器厂之前，为工厂的技术储备工作尽最后一份力。她利用自己是北方工学院毕业生的老关系，分别到凡位主管教学、试验窒和图书馆的老教授家里，他们最近均被任命为副院长、教务长、图书馆长。她向他们宣传了及羽励志改革、大搞技术储备、争取在国内外市场上夺魁争气的雄心壮志，希望他们给予合作与支持。这些老教授对及羽励精图治、改变工厂落后面貌的事迹早有所闻，深为钦佩。听肖影具体一说，感到这位厂长确是个干事业的人，对他的计划很感兴趣，欣然答应给予大力支持。其中一位年高德劭的老教授甚至这样说：这样献身于改革的人，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希望，我们理应帮他大展宏阌。肖影，你再去和刘院长谈谈，只要她绿灯一开，我们这儿便扬行无阻。
话讲到这个份上，肖影还有什么好说的！但是，令她感到头痛的是，矛盾最后还集中在刘志君那儿，作为一个女人，她完全以理解这位老同学的心情。这些年，事业虽然给她带来安慰，但心灵上的创伤却一直未能愈合，这就使她必然产生一种变态心理。目前，能够治疗她这种病症的人，只有了影和及羽。在某种程度上，肖影倒是更为关键性的医生。因此，她决心再去北工，作一次不受欢迎的郎中。
一天下午，她来到刘志君的办公室。
看见肖影的到来，刘志君的眉头皱了凡皱，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之情。同时却又闪出一丝讥讽的微笑，说你大概又是来给及羽作说客的吧？不，我向老同学告别来丁！肖影不动声色地说。
告别？刘志君稍为有点儿惊诧，她停下手中的工作，你要到哪儿去？
调到我应该去的地方。肖影饶有兴趣地望着刘志君的表情所起的微妙变化。
你干嘛要调走呢？刘志君这倒是真心话，你工作得不是很好吗？后一句带有某种揶揄。
嘿嘿！肖影冷笑一声，然后站起来，打开院长室两扇入春以来还未曾打开过的窗子。凭窗远眺，校园全部在望。现在正是北工校园最美丽的季节，到处绿树红花、群芳争秀。绿荫花丛中的长発上，坐着一个个在科学长途上努力攀登的莘莘学子。
肖影对这些大学生非常羡慕。他们生在了好时候。极左的瘟疫，正在被清除，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危害知识分子的身心了。只是自己被这些瘟疫戕害了二十余年，把青春和才华都白白浪费过去了，今天，已过不惑之年，生活上，孑然一身事业上，—事无成。令人痛心的是，满怀豪情、一腔热血，想为四化再贡献点力量，但却为世人所不容；而面前这位老同学的偏见和变态，竟把她看成妖邪之物，对她侧目而视：所有这一切，都迫使她无法再在这样的环境下忍耐，只得逃遁而去……想到这儿，一种揪心之痛，催得她怆然泪下。妇女，这人类怜的一半，泪水总是伴着她们软弱的性格，随时从灵魂的窗口溢出，即使肖影这样要强的女性，也难例外。不过，她立即意识到此时此地，不应将这种软弱流溢于外，因而强力压制下来，不允许泪水落下，毅然地转过身去，冲着刘志君说：我的院长同志，您是了解我性格的人，我是从来不愿扮演绊脚石之类的角色的。中国之大，何处不是中华儿女献身的地方？我认识了自己，认识了环境，所以我决心走开。不过，在未走之前，我想向您提出一点小小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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