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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月过去了。终于在慧竹的期盼中，北京来信了。她在母亲长达十余页的信纸中，找到了父亲亲笔写的不到巴掌大的纸片。从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来看，可以想象这位将军的手当时抖动得多么厉害。不过，语气还象爸爸的旧日面孔一样严肃中蕴含着慈祥。信中说：
……爸爸不能代替你在生活的长途中跋涉，但是，可以给你忠告：只要你选准了生活目标，、就勇敢地走下去，严肃地一步一步地走。要把爸爸的全部情况，真实地告诉你的那位年轻人，让他不致苷悔自己的选择……
然后，她才看妈妈的信，仍然是絮絮叨叨：
……不要匆忙作出决定。要绐你姨妈和吴阶一个考虑的时间，也要给自己留一下足够的考虑时
还考虑什么呢？已经考虑那么多年了。难道岁月留给人们考虑的时间还少吗？
正好，秦伟又来找她备课了。慧竹默默地把父母的信递给他。秦伟把信看了又看，特别是父亲的然后侃侃地对慧竹说：
请你告诉吕明同志，我这个人向来不吃后悔药，因为我的生活态度是严肃的。我将为有他这样的长辈而骄傲！慧竹，我们相处已非一日，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当然，我从来不愿让别人违背自己的意志，因为我也从来不违背自己的意志。我们两人的事，关键在于你自己。
别说了，秦伟，我理解你。慧竹的声音很低，咱们，准备、结……结婚吧！
秦伟的眼睛蓦地一亮，几乎要闪出火花来，他笑着问：
怎么，不再好好考虑考虑？
你真坏！她用手捶着他的胸膛，然后，投了过去。这回，倒是实实在在的。
消息不胫而走。两位老师要结婚的喜讯，立即在富兰屯传开。这可忙坏了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们。为了报答老师为传授知识而付出的辛勤劳动，他们在秦伟那低矮的草房前，为他们盖起了一间宽敞的新房。他们从东秀山搬来了彩色斑斓的石块从秀水河取来颗粒均匀的砂子；房前屋后有的是支檀架梁的林木；大田里有取之不尽的高粱秸和稻草。加上一双双勤快能干的巧手，一间新房很快就盖成了。它背靠东秀山，面临秀水河；左有高髙的杨树林，右有绿绿的长青树。这样的自然条件，虽说比不上中央首长居住的钓鱼台，但在富兰屯却也算得上一座皇宫了。慧竹打心眼里感谢这些淳朴的庄稼人和他们的后代，他们是以朴实无华的行动而不是用动听的言词来酬谢赠给他们知识和智慧的师长的。这种真诚，跟一些高官厚爵的要人和他们骄傲的子孙的待人接物态度，是大不一样的。
在新房落成那天，秦伟母子按照民族古老的习俗，设宴招待那些献出宝贵汗水的来宾们。秦伟的母亲，拉着儿子的手，来到大伙儿面前，合掌作揖向大家说：
乡亲们，谢谢你们！我们娘儿俩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孩子，给叔叔大爷们敬礼吧！
母子俩合掌弓腰，鞠躬到底。慧竹也红着脸跑过来，学着他们向乡亲们作揖行礼。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站了起来，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星儿，矣着说：
老嫂子，你用多说了。我们大伙儿来，一是为了老秦大哥，他为了咱们穷人过好日于，过早把他的血洒在东秀山上；二是为了秦伟，他年纪轻轻的，又把聪明和智慧献给了咱们穷山沟！还有，这位从北京来的女大学生，也要入咱们富兰屯的户籍了。欢迎你，勇敢的姑娘，在我的记忆中，汉族姑娘和我达族人结亲，你还是第一个哩！
乡亲们热烈的鼓掌，拍得慧竹的脸红得象早霞。
姑娘们，小伙子们，你们还等什么呀，唱起
来！跳起来吧！那位老爷子在大声发号施令。
果然，一阵风似地刮出了一大群盛装的男女青年们，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他们跳起了达族传统的罕拜舞。一个个如雄鹰展翅，在勇敢地飞翔。
秦伟揸着慧付的手，也走进——欢乐的行列中。拫纸和广播中被喊得震天价响的权和线，在这儿被人们忘在脑勺后边去了居然也没有人行礼如议，三敬三祝。
时间，以人们看不见的脚步飞速疾驶。它一下子来到了九月底。秦伟和慧竹所选择的国庆结婚的日子就要到了。
九月二十九日晚，他们俩在紧张地布置新房。
虽在穷乡僻壤，秦伟尽量使自己的婚礼充实一些。自制的家俱不十分精致，但却使人亲切舒心。床怎样安放，书桌摆在那儿，书架上的书如何放置，都经过充分协商，在协商过程中没有发生过中央文革那样的矛盾和斗争，也没用最髙指示进行裁判。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慧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妈妈对自己结婚的事一直没表态，更不用说寄送点东西给婚礼了。秦伟似乎看出了慧竹的心事，安慰她说：
飞出去的雏燕在为自无垒窝的时候，从来都不指望父母为它们衔泥的。我们有什么理由要老人。仍为我们操心呢？纯正的爱情是幸福的保障，不要再对生活作过高的要求了了。
经秦伟这一说，慧竹也就释然了。说实在的，现在身陷囹圄的爸爸和形同囚禁的妈妈，能为他们的小女儿的新婚增添什么色彩呢？
新房布置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但在最后一件小事上却发生了分歧：今晚谁在新房里过夜？
秦伟当仁不让。他说：
我要很好地体验一下新房的滋味，趁现在还有浓郁的泥土香，我从小就喜欢泥土气息。我要多闻一闻。
慧竹也不谦虚。她说：
我身上的泥土气息太少，我需要好好补充一下。今天我要借这个机会。
秦伟说：
我们这儿有个习惯，未结婚的姑娘，不能住进新房。
慧竹说：
现在要破四旧、立四新嘛！我要反潮流了。
两人争来争去，互不相让。最后，秦伟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干脆，我们俩都睡在这儿，谁也别走了！
慧竹一下子不作声了。她的心激烈地跳动起
来。她知道秦伟的提议意味着什么。当然，她知道这一天总会要到来的，而且已经临近了。没想到就在今天。
拒绝吗？完全可以，理由很充分。
同意吗？也完全可以，理由也说得过去，现在没正式结婚就同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怎么？还需要一个足够的时间来考虑！秦伟望着她，眼睛射出一种异样的光来。
慧竹低下头来，两颊发烫，心跳加速。但已经下了决心。她用微扬的杏眼，望了他一下，说：
不过，得讲好条件，不许放肆！
君子动口不动手。秦伟戏谑地说，但嘴唇也有点发抖没有什么更多的话好说了。
两人和衣而眠。
不知为什么，两人却默默地相对无语。是在品尝爱的秘密？还是被爱冲去了思维的能力？
辗转反侧，谁也难以入睡。过了一会儿，忽然，秦伟坐起来了。
你怎么了？慧竹悄声地问。
你睡吧。秦伟颤声地答。
到底怎么了？
不知什么搞的，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秦伟低低地说，近于耳语。
你想……
嗯……
那么……
沉默。
突然，秦伟披衣下床，决然地：
我走了！
你？
我不能，不愿……他转过脸，目光炯炯发亮，我希望在春宵初度的时刻，我所拥抱的将是一个洁白无瑕的少女，愿现在的痛苦，为新婚之夜积累幸福。
说罢，昂然而去。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但是，慧竹的脑袋嗡的一声，象被谁打了一闷棍似的。秦伟的话把她震昏了。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在问。他把女性的贞操看得这么。
重？无的心颤抖了。即将到来的新婚之夜，她会面临着什么局面呢？当秦伟知道他所扼抱的人已经不是一个纯洁的少女时，他会作何种表示？默默的容忍？还是怒冲冲的斥责？滚出去！你这个不忠实的女人，你欺骗了我的真诚！她好象听到了秦伟暴怒的声音在耳畔震响……
怎么办呢？直率地告诉他？可这个口怎么开？他知道后，如果不肖只取得谅解，她将何以自处？她将最终地失去他的爱，凭生活的浪涛任意冲击，而无所依托。人们会指着她的脊梁笑骂：这是个被唾弃的无耻女人！就连牛棚里的父亲，也要再蒙受新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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