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行远不只一次想,有一天他们同时打开房门,含笑而立,场面会有多温馨。他打开音响,在满室的乐声中,倚在窗前,回想三年前他把她带到古镇时的情景。
“谢谢你。”郗颜面无表情地道谢,转身向宿舍而去。
“小颜。”温行远在她与自己擦身而过时拉住她,“记得我手机号吗?”
郗颜抬头,目光茫然而空洞,显然是不知。
温行远自顾自地从她手包里取出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又递回到她手上:“有事打我电话,随时。”
郗颜木然地“哦”了一声,然后转身。
凝望她的背影,温行远心中涩然一片。
郗颜,你最爱的是他,而我最爱的人,是你。可惜,我晚了一步,他比我先走进了你心里。
郗颜的心意,温行远从最初就洞若观火,从没动摇过,始终痴守着最初的那份心动,一念执着。
从那时起,郗颜留在了古镇,在一家刚刚起步的设计公司工作。温行远也留在这里,常常打电话询问她的近况,偶尔约她出来吃饭。她总是淡淡地拒绝,以工作为借口。他并不恼,只是淡笑着说:“那下次吧。”
就这样,两人错过了无数次。
随后的一年里,郗颜开始用大量的时间沉默。她学会了喝不加糖的咖啡,学会了喝烈酒,一杯接着一杯,恍惚中活得半醉半醒。
他犹记得灯光摇曳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轻轻的声音却令人感觉到她的悲伤。
“怎么忽然之间什么都变了,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
“所谓意外,就是不能事先准备。”温行远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面孔上,欲取走她手上的酒杯。
郗颜握着不松手,微微眯着眼睛看他:“干吗呀?你说过再也不管我的。”
“白痴啊你。”温行远懒得和醉鬼废话,不客气地抢过杯子。
醉鬼不服气:“你才白痴,冒傻气。”
温行远瞪她:“我哪儿傻了?”
“哪儿都傻!”郗颜孩子气地嘟哝,枕着胳膊趴在吧台上,等了会儿见他还不说话,又厚脸皮地叫他,“喂,气傻了?”
向来温和的温行远脸上透出几分郁闷之色,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再顶嘴就把你埋外面的树坑里。”
郗颜“扑哧”一声笑了,闭着眼睛,喃喃地重复着:“冒傻气。”
温行远用力揉她的头发。
酒吧内放着轻柔又哀伤的音乐,似要在瞬间勾起谁的心事。郗颜趴在吧台上,安静得
像是睡着了。至于温行远,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客人渐渐少了。
郗颜伸脚踢了他小腿一下:“说句人话。”
温行远偏头扫她一眼:“找揍啊。”
郗颜嘿嘿笑道:“地球可真危险,你送我回火星吧。”
温行远被她的憨态逗笑,放下酒杯,把她扶起来:“看来是真醉了,又开始习惯性胡言乱语了。”他边说边将她往门口带。
“我还没喝完呢,吝啬鬼。”她嘴不饶人,脚步也不肯配合,无奈敌不过他的力气。
温行远顺手抓起外套披在她身上,搂着她向他的公寓而去。
“温行远?”
“说!”
“你说世界是不是变灰暗了?”
“变复杂了。”
郗颜的脚步有些乱,舌头都打结了:“咦,是变真实了。”
对她而言,这个世界是在一瞬间变灰暗了。哪怕有意去模糊记忆里的容貌,她依然活得恍惚,因为可怕的真实随时碰触着她的伤口。哪怕他离她再近,依然取代不了她心底深处的那个人。
温行远没有接话,只把郗颜搂得更紧了。
郗颜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臂力,仰起头,迷离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干吗不说话?变哑巴了?你不是向来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温行远有些恼地瞪她一眼,有意松了松手,在她差点摔倒时又伸手揽住。
“谋杀啊你?”郗颜的鼻尖重重撞在他胸膛上,她恼了,胳膊却像有意识般地环上他的腰,生怕他又恶作剧地松手。
“行凶者”低笑,那一丝眷恋的眼神被迅速掩去:“我以为你醉了呢?”
“醉了也能骂你冒傻气!”郗颜满意地看到他变了脸色,憨笑道,“这是去哪儿啊?我的宿舍是这个方向吗?”
“去山沟里,把你卖了。”
“我太值钱,没人买得起。”郗颜想抬脚踢他,却险些把自己绊倒。
“白痴!”温行远皱着浓眉骂她,手上又加重了力道,把她牢牢控在怀里。
“你才白痴呢。”
“再顶嘴就自己走回去。”
“你以为我不能?”
“逞能。”温行远承受着她身体全部的重量,伴着小巷微弱的灯火离去。
她是属于他的秘密。时隔多年,温行远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郗颜脸上细微的表情,以及自己隐忍的心情。
“爱”这样的字眼,温行远以为感情最柔软的部分,应该存在最温暖、最贴近心脏的地方。不是吝啬说爱,只是那时的温行远太明白,不是谁离郗颜近,谁就在她心里。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一年,郗颜开始喜欢上古镇。工作之余,她终于愿意出去走走,哪怕依然拒绝温行远的邀约,哪怕依然对他冷言相向,可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在变化,至少不再一味沉浸在变故中而无法自拔。
对于温行远而言,这就够了。
当郗颜的工作渐渐上了轨道,她终于愿意在闲暇时到酒吧帮忙,去结识新朋友,看到她忙碌的身影穿梭在酒吧中,看到她面对客人时浅淡的笑容有了丝温度,温行远如释重负。
那段时间,在多年后回想起来,温行远始终觉得是过得最为谨慎小心又不可复制的幸福时光。作为郗颜的老板,他终于有借口名正言顺地介入她的生活,在她不断地拒绝中,固执地在酒吧打烊后送她回宿舍。那个时候,他们几乎从不正经八百地说话,向来都是并肩站在吧台旁边,手执酒杯,牙尖嘴利地调侃对方。
清晨,细碎的阳光洒进房里,为家具罩上一层金色。
郗颜悠悠转醒,看到手机上的十几个未接电话皆来自同一号码,她赶紧回拨过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郗颜看了看时间,才七点不到:“吵到你睡觉啦?”
“你睡死了?打多少电话都不接。”温行远的声音出奇的清冷,完全不像刚睡醒。
郗颜几乎从未见他发过脾气,怔了怔:“你才睡死了呢,半夜三更打电话干吗?”
温行远深呼吸:“没事闲的。我要睡觉了,困!”然后挂断电话。
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先挂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郗颜把手机摔在床上:“莫名其妙!”全然不知温行远因为打不通电话担心了整个晚上。
八点整,收拾妥当的郗颜穿着一身清爽的衣服出门。
婚礼的一切事宜均由唐毅凡包办了,自然不需要她这个伴娘做什么。今天陪季若凝出来,以为是她想买些什么东西,却没想到被带到了学校。
那是郗颜和季若凝友谊开始的地方,也是郗颜和韩诺爱情绽放的起点。
大学时光转瞬即逝,当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寝室一点点寂静下来,郗颜站在月台上送走一个又一个室友,心里有说不出的空落,幸好当时有韩诺和季若凝陪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可惜不久之后,韩诺抛弃了她,然后,她抛弃了这座城市,留下一无所知的季若凝。
随后三年,从最初的杳无音信,郗颜终于主动联系了季若凝,隔着几千里的距离,她以恳求的语气说:“若凝,你能什么都别问吗?”
季若凝就真的什么都不问,只关心她:“你好不好?”
郗颜忽然就哭了。她无法违心回答好,也不愿意说不好让季若凝担心。
季若凝也哭:“别以为你掉几滴眼泪我就会原谅你的不辞而别,作为闺密,你欠我一个解释。这账,我们这辈子慢慢算。”
我们约定,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所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候,慢慢清算。
郗颜泣不成声。
真正的友谊,纵使相隔千里依然心手相连,如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流淌在彼此心里。不会因时间和距离变得疏远。
再一次漫步在操场的林荫路上,郗颜眼眶泛酸。曾几何时,她被韩诺紧紧地牵着手,在下着细雨的清晨,在落雪的午后,在阳光下,在夜空里,那么幸福快乐地在这里漫步。郗颜甚至清楚地记得整条路上有多少棵杨柳,和树影下那道温柔注视她的目光。可是现在,连杨柳都在经历过风霜雨雪后变了模样,人又怎么会和从前一样呢?
只怪当时,太天真。
季若凝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我习惯了,只要生活发生变化就回来一次。你走的这三年我记不清自己来了多少次,一开始是自己,后来有良毅凡,可我还是喜欢和你一起。”
郗颜努力收回眼中迅速涌起的泪意。
季若凝喜欢和她一起走在林荫路上,喜欢和韩诺走在林荫路上,日子久了,常常是一下晚自习,韩诺就牵着郗颜的手送两个女孩子回寝室。后来季若凝和韩诺熟了,她还问他:“你是不是特讨厌我?”
韩诺被问得一愣,郗颜则笑出声:“他是特讨厌他那帮兄弟,踢中谁不好,偏偏踢中我。”她脸上的温暖笑意,是因为忆起了和韩诺的相识。
韩诺反应过来,伸手把她散落下来的一绺碎发别在耳后:“我倒没什么,只是他们一直挺懊恼。”
懊恼?白瞎他这个人了?郗颜不乐意了:“狐朋狗友啊。”
和韩诺相识郗颜是付出了“血”的代价。那是大一的一个午后,她和季若凝穿过操场要回寝室,篮球场上的韩诺正和几个男同学打得火热。一个失误的大力传球,不偏不倚地飞向郗颜,她那一声怪叫不止险些震聋了韩诺,连那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生都吓坏了,凭音量猜测,他们以为中招的女生怕是要变成残疾人了。结果,球其实只是轻轻碰到了郗颜,而膝盖的小面积流血根本是她自己摔倒造成的。
韩诺是几个男生中最温柔体贴的,所以,送郗颜去医务室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他肩上。郗颜怕疼,清理伤口时嗷嗷直叫,韩诺的小臂都被她的指甲抓出了印,还得温言软语地安慰:“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郗颜的声音带了哭腔:“说得轻松,换你来忍受一下试试?”
韩诺好脾气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以身相许还差不多。”
校医手一抖,郗颜“嗷”地叫了一声。
面对韩诺一脸错愕的神情,郗颜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气鼓鼓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在我腿好之前,你要照顾我,例如打热水!我都被迫害成这样了,难道你不应该负责吗?欺负残疾人啊!”
韩诺语带笑意,说:“我负责。”
后来他们恋爱了,韩诺曾在两人感情最好时承诺:“我会负责一辈子。”
只是,一辈子太长,他只坚持了四年。
于是,郗颜终于懂了:承诺,往往是因为做不到。
“其实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郗颜何尝不明白季若凝带她回学校的用意,“要把一个人从记忆里完全剔除,太难了。”
“那么用心爱过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彻底忘记?”季若凝居然说,“如果你从不怀疑,相爱时,他是真心以待,记住也未尝不可。至于伤害,既然是无可挽回,就别再执着了。想要幸福,就该学着放下。”
因为郗颜不愿提及过去,季若凝直到现在依然不清楚她和韩诺为什么分手,甚至逼得郗颜在面临家庭巨变时远走他乡,而那个号称是郗颜发小的谢远藤怎么转身就成了韩诺的新女朋友?如此突然的身份转变,几乎让季若凝失去了理智。
在郗颜不告而别的第三天,急疯了的季若凝终于找到避而不见的韩诺,看见静坐在他身旁的谢远藤,季若凝的失望和气愤不言而喻:“韩诺,枉我以为你对颜颜情深一场。”
韩诺切牛排的动作丝毫没受季若凝语气的影响,娴熟而优雅:“我们分手了。”
“分手?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季若凝不可置信地盯着韩诺,试图在他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丝留恋的神情,然而,她失败了,因为韩诺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到无情。
抬手指向谢远藤,季若凝一字一句地问:“所以,她是新欢?”
谢远藤眼底闪过一丝羞怒,但她隐忍着没说话,等待韩诺开口。
“远藤是我的朋友,至于我和颜颜之间,”韩诺直视季若凝的眼睛,“没必要向你解释。”
“你以为我稀罕你的解释?!分手了是吧,那你就记住,从你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你和颜颜,你们之间,就什么都不是了。”季若凝说完欲走,正好见侍应生端着托盘走到她身侧,她端起杯子,回身泼到他脸上,“韩诺,你别后悔!”
谢远藤倏地起身:“你不要太过分了。”
季若凝抬眼看她,面前的女人化了精致的妆,在灯光下不浓不淡,杏色的合身长裙服帖地包裹在她身上,越发显得身材修长匀称,玲珑的锁骨上有一条水晶项链,黑色的头发简单地绾起,带着几分成熟妩媚的味道,是与郗颜截然不同的一种人。
季若凝把酒杯重重放在餐桌上:“谢远藤,我祝你好运。”
谢远藤不理会她的所谓祝福,问韩诺:“没事吧?要不要换个地方?”
韩诺并未觉得尴尬,扔下一句:“不用。”拉着季若凝出了餐厅。
背后是人来车往的街道,面前是神色终于有所波动的韩诺,季若凝听见他说:“我爱她,但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分手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季若凝,如果可以,替我,请替我照顾她。”
替我,请替我——那五个字中的无可奈何和深重的恳求意味让季若凝在那个瞬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季若凝找到郗贺,追问郗颜的下落,郗贺说:“别担心,颜颜只是想静静,等她想通了,会联系你的,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能体谅她的,对吗?”
当郗颜终于肯和季若凝联系,却对韩诺只字不提。季若凝曾问过韩诺:“你确定分手是你们唯一的选择吗?”
韩诺沉默了很久,久到季若凝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终于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连他都不知道,季若凝还能去问谁?
时隔三年,季若凝依然只能凭猜测安慰:“能逼得你们在感情那么好的情况下说分手就分手,我想只能是和阿姨有关了。既然这样,你们或许真有缘无分。颜颜,你已经逃避了三年,难道还要逃避一辈子吗?逝者已矣,生者还在。你再继续这样沉湎过去,也没办法让一切回到原点,何必还要为难自己?为难别人?”
郗颜好不容易逼退的泪意瞬间又涌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连曾经猫儿般柔弱的季若凝都成熟了,只有她还活在过去,活在那段属于韩诺的回忆里。她无数次幻想,有一天醒来,阳光在,爱情在,妈妈在。可终究只是个梦,梦里的郗颜艰难又固执的选择一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累到不能醒。
郗颜嘴角微动,牵出一抹清苦的笑容来,说:“对不起!”
季若凝心下感伤:“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唯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郗颜不再说话,微仰着头,看云卷云舒,似回忆,似忘记,总之,仿佛所有和这里有关的记忆被瞬间割断了,而她自己,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里,没有疼,没有痛,也没有他。
傍晚时分,两个女孩子并排坐在操场的台阶上,静看斜阳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看淡淡的天光薄得似一层烟雾,视线模糊。
从童年到古稀,在回忆的某一页,如果你哭了,那定是一段最深的记忆,最痛苦的经历。曾念念不忘的人,曾以为会珍藏一生的独家记忆,最终都会被时间掩盖。
给时间一点时间。
唐毅凡过来时,郗颜和季若凝正好从校园里走出来。
男人穿着浅色的休闲装,英俊的脸上挂着绅士的笑,迎上前搂住季若凝:“饿了吧?去吃饭。”
郗颜微笑,为季若凝的幸福而幸福。
然而,世界很大,城市很小,越是回避的人,越容易遇见。郗颜和季若凝才点了餐,唐毅凡就看见韩诺和谢远藤迎面而来。
谁说生活不是电影呢?现实中的不期而遇也很多。
唐毅凡明知道郗颜和韩诺的关系微妙,又不得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特意追过来帮我买单吗?我还请得起一顿饭。”
韩诺在外面就看见他的车了,所以并不觉得意外:“你未婚妻在场,这份殷勤我就不献了。”目光在郗颜脸上停留下来,他问得很直接,“这次回来,还走吗?”
站在他身边的谢远藤脸色一僵,显然并不知道他们在昨天就已经见过面。
季若凝率先发难:“和你有关系吗?韩律师未免——”
郗颜握住她的手,阻止的意味很明显:“当然,那边还有工作。”然后看向谢远藤,“总公司给的任务那么重,想偷懒都不行,是吧,谢经理?”
谢远藤快速收敛了情绪,笑得无懈可击:“你也不像是会偷懒的人。”
郗颜也笑:“我把这话当成是褒奖了。”
“本来就是。”
“谢谢。”
季若凝看不下去了,礼貌什么的全然不顾,没好气地对唐毅凡说:“催菜,太慢。”
韩诺自然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我在楼上订了位置,先上去了。”话是对唐毅凡说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郗颜。
郗颜只微微笑着对谢远藤说:“再见。”
韩诺最后看她一眼,转身与谢远远藤并肩离去。
郗颜已经没了胃口,却不想因此令唐毅凡和季若凝产生不快,坚强地继续这顿晚餐。
唐毅凡一边照顾着郗颜,一边体贴地给季若凝布菜,可季若凝不是任性地错开他的筷子,就是不客气地把碟子端走,如此往复,搞得他很尴尬。
郗颜看不过眼,抢过季若凝的碟推到唐毅凡手边:“别闹了,人家活该被你欺负啊?”
唐毅凡见郗颜开口帮自己说话,感激地笑,手上帮季若凝夹菜,嘴上附和着抱怨:“就是,老实人就活该被欺负?”
季若凝的气还没消:“他老实?他要是老实就不是唐毅凡了。”
唐毅凡不满:“什么话?说得我好像老奸巨猾似的。”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冲人家撒什么气啊?”郗颜快速整理着心情,不希望因自己的失落影响气氛,却仍旧忍不住轻声责备。
季若凝说:“我控制不住。”
“那咱就不控制,来,老婆,有不痛快的尽管朝老公招呼过来。”唐毅凡适时耍宝,边说边夸张地捶捶胸口,“你老公结实着呢,完全不用顾虑。”
季若凝脸红,微微嗔道:“谁是你老婆啊?少在那儿给自己封爵定位了。”
“当然是你。证都领了,我可是法律承认的有名有分的你的老公。敢说后天的新郎不是我,看我怎么作你。”
郗颜失笑:“我倒是想看看唐总怎么作人的。”
唐毅凡拧眉:“小姨子,不怕事大是吧?”
他佯怒的表情让郗颜莫名想到温行远,笑言:“你这小姨子毛病特多,总嫌事小就是其中之一。再说了,左右都是取悦你家宝贝,事闹大了才能体现你的诚意。”
唐毅凡最会顺着台阶下了,闻言亲昵地揽住季若凝的肩膀:“为了讨我家宝贝儿欢心,就是让我当众跪下也成。”
季若凝伸手推他:“不嫌丢人。”
因韩诺引起的不快就这样过去,三个人总算是相安无事地吃了一顿饭。在唐毅凡的调动下,气氛融洽。饭后唐毅凡开车送郗颜回家,下车时温行远的电话正好打过来。
郗颜边推车门边接通:“温行远。”语气轻快,似乎忘了早上时才与那人吵过嘴。
“那个,吃晚饭了吗?”明显感觉到她愉快的心情,温行远结巴了一下,原本因担心早上一时冲动惹恼了大小姐而准备的一车话,尽数憋了回去,险些内伤。
郗颜坦言:“我是会让自己饿肚子的人吗?还是家乡菜好吃,我都撑得走不动道了。”
美食的诱惑永远比美男大,温行远颇有几分无奈。
“等一下,温行远。”郗颜见季若凝也跟着下车,忙回身和她说话,“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上去了,再不回家我妈要打电话来催了。”季若凝朝她挥手,“你上楼吧,等你进屋开了灯我们再走。”
“好吧,我明天去看阿姨。”郗颜看向唐毅凡,“辛苦你了,新郎先生,再见。”
唐毅凡绅士地笑。
郗颜走进公寓大楼,边上楼边和温行远说:“你是没看见,若凝家老公长得那不是一般的帅,还很幽默,简直满分。”
温行远怎么会听不出来郗颜是故意气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语气透出微微的自嘲:“是吗?真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能和我一较高下的。”
“你能谦虚点吗?”
“我已经很低调了。”听她哼了一声,温行远换了个话题,“给郗贺打电话了吗?”
“还没呢,等忙完若凝的婚礼我直接过去他那边。反正这两天他也又不在家,去G市开会了。”话语间郗颜到了家门口,她拿出钥匙开门,先开了灯,然后走到窗前向楼下的季若凝挥手。
楼下的唐毅凡打了下双闪,启动车子走了。
郗颜半躺在沙发上,听温行远轻声责备:“人都回去了,就不能懂点事安安他的心?打个电话能累着你似的,要不要我打?”话语中隐有不为人知的宠爱。
郗颜却嫌弃他多事:“他不知道我回来,以为我在古城,有什么不安心的?早打晚打还不都一样。”
温行远打击她:“你打不打都一样,反正他也习惯了你的没心没肺。”
郗颜嘶的一声:“你什么意思啊,不骂我心里过意不去啊?是不是又没吃药?我告诉你,要坚持治疗。”
温行远被气笑了:“那你别放弃我。”
郗颜笑骂:“神经病。”
明明是被骂,温行远心里却是暖的,眉眼间跃起笑意,环顾没有她的房间,他以低沉的嗓音问:“季若凝婚礼过后要在家待一阵吗?”
“照一个月挥霍呗,省得你和我哥说我不着家。”郗颜并不知道他身在古城,转而问,“你在国内吧?要是有时间,去G市给你添点乱。”
难得她主动提及见面,本该在G市温氏总部大楼的温行远受宠若惊:“那我得提前和前台打声招呼,免得她们见你太彪悍不放行,回头你又来怪我。”生怕她只是随便说说,他又提议,“这个季节油菜花开得正好,到时候带你去看。”
郗颜想象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海,愉悦地答应:“好啊。”
笑意涌进眼眸里,温行远关切地提醒:“当伴娘少不了要喝酒,不许逞强,意思到了就行,让伴郎扛着。哎,要不我牺牲一下去当伴郎算了。”
还牺牲?郗颜撇嘴:“别,堂堂温总万万不能做这样无谓的牺牲,这等小事随便抓个男的就摆平了,不劳您大驾。”她隐约听到电话那端熟悉的歌声,贼兮兮地打趣,“干吗呢你,不会是在偷腥吧?哎呀,我是不是耽误了温总的好事?”
听她故意把尾音咬得很重,温行远没好气道:“偷你。”
“那G市的名媛闺秀不得对我挥刀相向啊,比赐我一丈红还可怕。”
温行远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了几分,他似解释又似无意地说:“胡说八道什么?没有的事。”
“你就别谦虚了,我们温总可谓财貌双全,谁敢说那些名媛闺秀没有对您暗自仰慕,我就揍谁。”
说温行远财貌双全并不为过,尽管温氏不是他亲手创立,却是在他手里被推向了盛世。短短几年时间,温行远就以天赋异秉的才华把一个地产公司发展成集团,不仅营销渗透多个行业,分公司也已发展到了国外,单凭旗下华都地产创下的百亿营业额,他坐拥的身家已不是外人能够估量的。
会赚钱是本事,外貌德行无可挑剔更是资本,偏偏优势尽占的他从未有过任何绯闻,无论出席任何场合,他的女伴,从来都是千篇一律的助理。当然,女特助是否会是未来的温夫人也有媒体猜测过,但在没有任何可供炒作的噱头面前,也仅仅是一时猜测。
所以,温行远位居G市十大钻石级未婚男排名榜首,毋庸置疑。
即便如此,依然不得你心。温行远不答反问:“那么你呢?”
“我?”郗颜被问得一愣。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温行远暗想:如果你对我有点好感,也不枉我苦等多年。
“我又不是名媛闺秀,要那么多想法干吗?”郗颜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外之音。
“呵——”温行远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
通话在不咸不淡中结束,温行远看看时间,决定去酒吧坐坐。
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沉稳地走在古城的巷子里,挺拔颀长的身影投在青石路面上,一如两年前决定离开古城时一样,隐约透出寂寥的味道,连同回忆都因此带着几分伤感。
三年前,郗颜对温行远说:“已经得到的,珍惜;无法拥有的,忘记。道理我懂,我只是需要时间。我不否认来到这里有逃避的意味,但是,我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所以温行远,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她连拐弯抹角都省了,这样说,已经是在直言不讳地赶他走。
赶他?什么时候,他温行远贬值至此了?
那一刻,温行远心里太不是滋味,甚至有点恨她辜负自己的心意。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真的够了。我总要学着自己面对,毕竟,没有谁能够陪我到最后。”
温行远有一瞬的冲动,想要告诉她,自己等了多少年,守了多少年,而多少年都敌不过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渴望。抛弃这种事,永远不会是他对她做的。
可是,他太清楚郗颜心里有多害怕,就是有多爱那个人了。这样的认知,让温行远最终选择了近乎冷漠地平静以对:“我也觉得够了。毕竟,谁都没有义务帮谁,或是对谁好。要过怎样的生活,要走怎样的路,都是自己的事。郗颜,身为郗贺的朋友,我对你的照顾,也是时候到此为止了。”
有那么一瞬,是真的动了“到此为止”的心思了,哪怕多少有些负气的成分。然而,不是所有付出,都能适可而止。面对执念过往的人,暂时离开,不过是以退为进。
温行远甘愿退回郗贺朋友的身份,为的是不给郗颜造成压力。她想要时间,他给,只要她能放下过去,多久他都愿意等,甚至不求她忘了那个人。只是郗颜并不知道,温行远最怕的结局是:等到最后,她的选择依然是韩诺。
如果,温行远假设: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和韩诺牵起了手,他就——祝福。
只要你觉得幸福,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抱着这样一份执念,温行远离开了古城。
走的那天,郗颜去送行,说“一路平安”和“谢谢”。
连句“再见”都没有。
人来人往的机场,温行远面上带笑,哪怕胸臆间泛起的酸涩之意几乎把他淹没了。不过,他终于还是没控制住,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她,在她头顶温柔地嘱咐:“好好的。”
郗颜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抱,只是回应:“你也一样。”
你的好如果是因为我,我就一样。
你的好与我无关,怎么可能一样?
郗颜,我多希望,我的梦不是碎在你这里。
克制的吻印在她发顶,轻得郗颜完全感觉不到。温行远用力抱了抱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安检处。等他的身影走出视线,郗颜默默转身。
一座城,两个人,三年。
(https://www.tbxsvv.cc/html/60/60589/3163125.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