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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远乘次日的航班回A市,只因昨天有人主动说要到G市看他,他就迫不及待“自投罗网”了。张子良忍不住骂:“前天来,今天走,空中飞人你有病吧?”
温行远懒洋洋地笑:“你有药啊?”
张子良摇头:“有也救不了你这种病入膏肓的患者。”
温行远眼里都是笑:“我答应带她去看油菜花。”
“油菜花?”张子良朗声笑,“温总,你就这么追女孩子?就看看油菜花?”他竖大拇指,“有才华。”
温行远似乎是不好意思了,抬手扒了扒短发:“她好那口。”
张子良觉得他再笑下去真是很没风度,毕竟事关兄弟的终身幸福,他应该严肃一点,可就是忍不住,笑够了,他叹息似的说:“挺好,要求不高。只可惜了温总的身家,有种无用武之地的感觉吧。”
偏偏那位还以此为荣:“没办法,贪上个懂事的。”
张子良看不惯他一副“我命好,你别嫉妒”的样子,落井下石道:“既然那么懂事,你也就别端着了,抓点紧,别等小唐毅凡都打酱油了,你这边才只进展到拉拉小手。”
温行远捶他一拳:“滚蛋。”
飞机在A市机场降落时已经晚上九点多,唐毅凡亲自摆驾相迎。温行远看看时间,考虑到郗颜明天要当伴娘应该会早些休息,忍住了打电话的冲动。
唐毅凡边开车边问:“不是说古城那边有重要事赶不回来吗?怎么,舍不得兄弟啊?”他先前早把婚期通知那位仁兄了,结果一周前打电话确认,温行远已经订了去古城的机票,当时他还诱惑:“看你孤家寡人怪可怜的,过来参加婚礼,把伴娘送你,哥们儿够意思吧?”
温行远却不领情,气得唐毅凡骂:“堂堂温总竟然千里迢迢去艳遇,跌不跌份啊,我没你这样的兄弟,重色轻友,背信弃义。”
结果表示不稀罕伴娘的某人突然又说能过来出席婚礼了,唐毅凡当然奇怪。
温行远的解释是:“我考虑了一下,认为有必要当面感谢一下新娘,她牺牲小我的精神让人间从此少了一个祸害。”
“扯淡。”唐毅凡不服,“人间从此少了一个钻石唐老五,不知碎了多少少女的心。”
“别碎了你老婆的玻璃心就行。和张妍那页,算是正式翻过去了?”
“张妍?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薄情寡义。”
“身为男人,谁没几个前女友啊,张妍不过是其中之一。”
“朝秦暮楚。”
“这世上根本没有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专一,我能做到爱时一心一意,已经很难得了。”
“强词夺理。”
“况且这次我也彻底收心了,为季若凝。”
“但愿如此。”温行远停顿了几秒钟,猛地反应过来,“谁?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为谁收心?”
他反应太大,几乎让唐毅凡产生一种自己挖了兄弟墙角的错觉:“季若凝,我老婆芳名,我没告诉过你吗?”
温行远牙疼似的嘶一声,然后揉太阳穴:“伴娘是新娘的闺密,姓郗名颜?”
这回换唐毅凡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古城那边重要的事,就是郗颜。”
唐毅凡一个急刹车:“你的意思是,你为了她才过了这么多年苦行僧的生活?”
苦行僧?事实确实是这样,温行远只能忽略他并不恰当的措辞:“我说是,你有什么想法?”
唐毅凡先是一愣,随即一拍方向盘:“你有骨气再说一遍你不稀罕伴娘?”
温行远笑得好无奈。
所以,伴郎换人了。
到达市中心的“上游”私人会所时,已将近十点。
见温行远施施然下车往正门去,唐毅凡忽然想道:“韩诺也在。”
温行远身形一顿。
唐毅凡进一步解释:“去年我回国,公司法律方面的事情就全权委托给他的律师事务所了。抱歉,我事前并不知道他和郗颜……”
“没关系,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温行远站在原地没动,“在我决定出国的时候,就注定了要错过郗颜。”
“郗颜从古城回来的当天,就在机场遇见韩诺了。他们……”唐毅凡欲言又止。
温行远终于明白为什么前晚始终打不通郗颜电话,他明显沉默了一瞬,然后转身:“有烟吗?”
唐毅凡掏出烟递过去。
温行远点燃一支,狠狠吸了一口:“韩诺什么反应,有后悔的意思?”
回想韩诺问郗颜“这次回来,还走吗”时的表情,唐毅凡坦言:“似乎是。”
“呵——”温行远笑得有几分轻蔑之意,直到抽完整支烟,都没再说一句话。
他越平静,唐毅凡越不安。
来到会所的专属包间,一票同窗老友都在。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加之由温行远当家做主的温氏总部又在G市,他并不常来A市,这样的聚会难得露面,免不了一进门被罚酒。
“行远,你太不够意思了,连着两年没来A市了吧,这杯酒说什么都得喝了。”说话的是石磊,大学时一个寝室的兄弟。
温行远扯出一抹爽朗的笑,仰头干了一杯:“听说校花被你端了?本事啊。”
“你还好意思说,就凭这个你就得再干一杯,要不是你把雅雅迷得神魂颠倒的,我能追得那么辛苦?”石磊佯怒,指着他抱怨。
不等温行远说话,唐毅凡抢白道:“你倒有脸提这茬。”
说到林雅,称得上是唐毅凡在情场上跌的第一个大跟头。他刚回国时与老同学林雅因工作有所接触,当时他穷追猛打了一阵,后来竟被石磊捷足先登了。如果不是紧接着遇上季若凝,唐毅凡非得和石磊PK不可。
“怎么,这明天就要结婚了,还惦记我老婆呢?”石磊明显有些醉意,微眯眼睛瞪着唐毅凡,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成天斗法,那点出息。”一旁的高阁笑骂,举起酒杯,“哥几个走一个吧?”
温行远了然一笑:“大学的时候就斗得跟什么似的,这都奔三的人了,还那德行。”说着长腿一伸,在唐毅凡小腿上踢了一脚,随后扬起杯,见底。
众人哄笑一声,纷纷举杯。
都是相识多年的损友,当然不会有哪个真的记什么莫名其妙的“仇”,片刻工夫,一群小子已喝得昏天暗地,酒量浅的已经被放倒在沙发上,清醒的几个围坐在一边玩骰子、猜数字。温行远见唐毅凡有了醉意,怕他误了明天的正事,欲上前替他挡酒。
韩诺却已经接过了唐毅凡手中的酒杯:“毅凡到量了,这杯我代。”
石磊站起来,又给韩诺满上一杯:“韩律师,平时公司的事没少麻烦你,我敬你。”
韩诺没有拒绝:“客气了磊子,分内事。”一饮而尽。
想到平时与他出双入对的谢远藤,石磊好奇心起:“你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唐毅凡闻言立马就精神了,想到温行远和韩诺之间的微妙,以及从温行远现身,与韩诺之间笑里藏刀的眼神交流,他觉得此时此刻不适宜切入这个话题,于是出言阻止:“操心你自己得了,管什么闲事?”
石磊喝了不少,都有点口齿不清了:“你管我呢。”回应他的是唐毅凡挥过来的拳头。
然后不无意外的,两个大男人又闹起来了。
包间里闪着昏暗不明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传遍每个角落,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无所遁形的疯狂。酒过三巡,温行远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上,韩诺坐在对面。封闭的包房里,两个男人静静对视。
灯光明灭间,温行远棱角分明的面孔好看得有些飘忽。片刻,他垂下眼,嘴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别有深意。韩诺几乎也是同一时间移开目光,然后,他起身而来。
唐毅凡一直关注着他们,见状立即喊道:“来来来,温老大,韩诺,一块玩两把,输的人脱衣服。”
温行远唇边噙着矜贵的笑:“一起?”
韩诺放下酒杯:“奉陪。”
等他们移坐到一旁准备掷骰子,石磊突然临时起议:“一群爷们儿脱衣服没劲,换个赌注。”
“脱别人衣服有劲啊?分得清这是几根手指吗,不行就上一边眯着去。”高阁也发现温行远和韩诺的不寻常,言语中有阻止的意思。
韩诺面上平静无波,用仅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赌什么?”
温行远笑得云淡风轻:“你定。”
“她的幸福。”韩诺坐下,声音低得只有温行远能听见。
下一秒钟,温行远敛笑,一字一句甩出四个字:“你没资格。”
韩诺不说话,取过骰子摇起来。
耳边的音乐依然流淌,偶有酒杯相碰的清脆声传来。骰盅被两只手握在掌中,一摇一晃间,心情似乎也随之起落,令人隐有不安。
时间犹如在瞬间静止,让人忘记了该有的流逝。他们俩四目相对,露出深沉复杂的光,视线对峙间,仿佛谁先移开目光就是示弱服输。
骰子碰撞骰盅,发出一声声轻响,足有一分钟时间。
两人同时移开骰盅,六颗骰子齐刷刷躺在桌面上,是六颗一模一样的六点。
石磊喊着:“双赢。”
温行远意兴阑珊:“我出去抽支烟。”他起身离开。
远离觥筹交错,他真的站在走廊尽头抽烟。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凌晨时分,一行人终于散去。当包房的门合上之时,桌面上的骰子忽然裂了一颗,借着昏暗的灯光,原本三十六点的骰子蓦然间多出一点。
爱情于温行远和韩诺而言,怎么可能双赢?
同样的夜晚,郗颜留宿季家。
季妈妈亲切,季爸爸博学,久违了的家的感觉令郗颜感动得有落泪的冲动,趁季若凝和唐毅凡通电话的空当,她趴在阳台上欣赏夜景。
都市的夜晚当然与古镇有所不同,都市的喧嚣是被隔绝在高楼之内,所有快乐的、悲伤的,都隐蔽在繁华背后。而古镇的热闹却永远都是生动而活跃,无论是笑脸或是愁容,都可以不加掩饰地展现在人前,因为去到那里的人,不是为了放松,就是为了遗忘,过客匆匆,不会留下过多的痕迹,不在意被别人窥视到快乐与哀伤,谁又有时间去探究别人的情绪与心事?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爱上一座城市。回来不过两天,郗颜已开始想念古城潺潺的水声,幽深的小巷,以及独自一个人时的随意自在。
终于,自己的世界变小了,小到只剩一座小城容身。
季若凝接完电话就见她若有所思地站在阳台上:“想谁呢,这么入神?”
郗颜收回思绪:“想你居然要嫁人了,没机会皈依佛门真可惜。”
“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总盼着我出家。”季若凝边说边拽她上床,准备促膝长谈。
郗颜一挑秀眉:“以后就有唐毅凡陪你玩耍了,哪儿还有我的位置。”
“是你没位置,还是我的位置被人取代了?”
郗颜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什么意思?是你拐弯抹角,还是我智商不够?”
季若凝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笑眯眯地问:“那你告诉我,温行远和你什么关系啊?”
“谁?”郗颜条件反射地问,“你怎么知道他?”
三年前季若凝见过温行远一面,在郗颜妈妈的葬礼上,但是她说:“昨天我和毅凡送你回家,是他打的电话吧。我怎么听着,你们俩关系不一般呢。”
郗颜就没多想:“让你失望了,他是我哥的朋友而已。”
而已?季若凝不可能相信:“你别嘴硬,让我发现你和他暗度陈仓,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哦。”
郗颜翻身背对她:“数学及格了吗就算账,睡觉!”
万物被东升的太阳唤醒,昭示着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季家被挤得水泄不通,前来道喜的亲朋络绎不绝。一袭洁白胜雪的抹胸婚纱衬得季若凝高贵而典雅,端庄又不失俏皮的复古发髻,衬得她如公主般婉约恬静。
明媚的五月,季若凝为唐毅凡披上了嫁衣。
记得大学时,郗颜与季若凝曾偷偷地幻想过彼此穿婚纱的样子。那时候,她们天真地以为人生最幸福的转角就在那一刻。一直以来,季若凝都以为该是郗颜会在她前面结婚,而韩诺该是站在地毯那端等着牵她手的人。然而现在,幸福对她而言已是近在咫尺,郗颜却是一身伤痕累累。想到韩诺对郗颜的抛弃,季若凝眼里泛起湿意。
“干吗,这会儿才舍不得嫁了?”郗颜戳她脑门,“刚刚唐毅凡接你出门的时候也不见你哭得这么惨,后悔啦?”
“谁说我后悔了。”季若凝吸吸鼻子,“我不知道多幸福呢。”
“觉得幸福就好。别哭了,以后唐毅凡要是敢欺负你,我绝对给他好看。”郗颜无意煽情,可偏偏又有太多的舍不得,不放心,她努力控制住眼泪,嘱咐,“若凝,你要幸福!”
季若凝上前一步,紧紧抱住郗颜:“有些无法企及的东西,或许注定是不属于我们。颜颜,别再坚持了,失去是重新开始最好的理由。我相信,即使不是温行远,也会有另一个对的人在等你。”
季若凝想要告诉她:无论曾经是怎样的,都已经成为过去。郗颜何尝不明白,她不应该再自我放逐下去,而是该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所谓幸福,到底是什么呢?平静宁和的感觉?踏实温暖的怀抱?她对爱情的第一认知,就是韩诺。让她放弃韩诺,如同放弃梦想和信仰,好难啊。
可是,她不能再自私下去了。她紧紧地握住季若凝的手,哽咽道:“这世上,除了韩诺,我还拥有很多,比如爱我的爸爸、哥哥和你,我不会放弃的,不要置疑我在努力的决心。”
季若凝反握住她手:“我和你一起努力,好好地幸福。”
相比爱情带来的轰轰烈烈的刻骨铭心,友情赋予心灵的是持久的温暖。郗颜很庆幸,即便被爱情抛弃,依然还拥有这么好的朋友。
季若凝,感谢有你。
季若凝更加庆幸,除了有亲情与友情,她现在还拥有甜蜜的爱情,那个愿意为她放弃森林,宠她如孩子的男人,就在前面等她,只要她伸手,就可以与之并肩而行。
爸爸、妈妈、颜颜、毅凡,感恩你们。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唐毅凡一身深色西装,身形挺拔地站在门边,温柔微笑。灼热的视线停留在季若凝明艳娇柔的脸上,他缓缓地伸出手:“可以走了吗?”
季若凝与郗颜对视一眼,坚定地把手递到他掌心:“我准备好了。”
终于,爱情在这样一个简单的牵手动作下步入了另一个阶段。
他们眼里是彼此温暖幸福的笑脸,一对新人站在圣坛前,庄严而神圣。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闪过静默的温柔。隐隐含羞的新娘,英俊潇洒的新郎,一对天赐璧人,完美到无懈可击。至于那站在唐毅凡身侧的伴郎则是玉树临风,潇洒异常。
温行远身穿笔挺手工西装,专注的目光似水般漫过郗颜的身心。而他周身散发出的令人难以抵御的稳重绅士的气息,让郗颜心口猛地跳了几下。
当然温行远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诧异与疑惑,他挑了下一侧的眉毛,把视线投向了唐毅凡。
郗颜只能暗自腹诽对他了解太少,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他和唐毅凡的关系,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他,不知是为了掩饰刚刚对视那一瞬失神的尴尬,还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
礼成,郗颜趁帮季若凝换小礼服的空当责怪她与唐毅凡串通。
季若凝辩解:“我之前也不知道啊,伴郎当然不会选韩诺,我就让毅凡随便找一个,他就说找老同学,谁知道这么巧,居然是温行远。”
“你还顶嘴!难怪昨晚突然提起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季若凝懒得和她争辩,朝郗颜暧昧地眨眼:“喂,很帅哦。”
郗颜瞪她一眼:“喜欢的话一起收了,只要你家唐毅凡同意,我肯定没意见。”
季若凝撇嘴:“口是心非。也不知道是谁刚刚一直盯着人家看呢。”
郗颜掐她一把:“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注意我?小心你家唐毅凡晚上关起门来收拾你。”
季若凝笑着躲:“听说人家在古镇陪了你一年,不会是青梅竹马吧?”见郗颜不吭声,她抱怨,“还是好朋友呢,到现在都守口如瓶。”
郗颜似乎不知如何说起,沉默了一瞬:“他是我哥的朋友,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
“十年?”季若凝小吃一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我认识他的时候还在读高中,我认识你的时候他就出国了,三年前才回国内发展,他确实在古城待了一年,不过是因为温氏有意在Y省投资一个旅游项目,他打头阵去考察。”温行远这样对她说,郗颜也照搬来向季若凝解释。
投资?季若凝从唐毅凡那得到的信息却不是这样,所以她问:“项目成了吗?”
郗颜摇头:“他说评估报告显示可操作性不高。”
季若凝笑而不语。
这时,外面的唐毅凡问:“若凝,好了吗?”
“好啦。”季若凝盈盈起身,握了握郗颜的手,“是可操作性不高,还是本来就没准备操作,你好好想想。”
精雕木门在这时推开,站在外面的除了新郎唐毅凡,还有伴郎温行远。温行远身穿挺括的西装,从容俊雅的气质给人一种光风霁月的感觉。
他面上带笑,问:“需要帮忙吗?”
季若凝很有良心地出卖了自己的好友,把郗颜推到温行远面前,她交代:“伴娘就全权交给你了,可别让她喝醉了。”
温行远握住郗颜的手,说:“保证万无一失。”
郗颜有心抽回手,却被他顺势搂住了腰。温行远的掌心正好印在她腰窝处,隔着薄薄的衣料,温度直抵郗颜心里。他的呼吸温热:“小心,鞋跟高。”呼吸环绕在她耳际,让郗颜忘记了挣扎和抗拒。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宴会厅,随同一对新人敬酒。
前面敬唐、季两家的亲人长辈,是象征性地喝一口,等到了朋友那边就显然不行了,众人嚷嚷着要两人喝交杯酒。季若凝因为害羞脸都红透了,唐毅凡却兴致颇高,连推托都省了,直接拉起她的手绕过自己的手臂,爽快又亲密地喝了满杯。
在哄笑声中,郗颜到了韩诺这桌,她面色平静,唯有放慢的脚步泄露了心事。温行远发现她的异样,放缓了步子走在她身侧,一边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一边状似无意地说:“没事,我在还能让你喝酒吗?”
郗颜偏头看他,惶然的心在触及坚定的目光时稍有平复。可当看到谢远藤那么自然而然地与韩诺站在一起,她的镇定几乎维持不住。
她忽然有喝酒的冲动,见有人一直让季若凝喝酒,郗颜想也没想就拦了下来。
然而,郗颜的腰上一紧,一只手从她手中将酒杯利落地取走,温行远低沉的嗓音扩散在空气里:“伴娘酒量浅,这杯我代了。”话音消弭,酒杯空空如也。
韩诺直直地看向郗颜,似是不想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深呼吸,连续地,试图平复失速的心跳,可到底还是在郗颜缓缓从他身边走过时,情难自控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郗颜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身形倏地顿住,右手的托盘险些滑到地上,幸好温行远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唐毅凡率先反应过来,手扣在韩诺小臂上,低声阻止:“韩诺。”
石磊则迷惑地看着眼神一紧的温行远。
温行远伸手把郗颜带进怀里搂住的同时,已经不客气地拨开韩诺的手,他面上带笑,声音却冷:“昨晚的话我不想再重复。”
韩诺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成了拳,然后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饮尽整杯。
谢远藤挽住韩诺的胳膊,微微轻责:“等会儿又得我开车了。”然后她取过手边的茶杯递到韩诺手里。
郗颜径直走过。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与那曾经视为梦想的人,走到遥不可及的距离。然后懂了,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在努力之后,如愿以偿。
遗憾过后是感伤。
郗颜开始魂不守舍,如果不是温行远提醒,她连有人跟她打招呼都没听见。就在她脸上的平静已经挂不住时,温行远适时为她解围:“包涵见谅,容我们先去救个驾,回头再聊。”
郗颜似乎失去了语言功能,半晌才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世界上最没责任感的话。温行远甚至都没看她,只问:“为了什么?”
郗颜无言以对,顿了一下又细若蚊蚋地说:“谢谢!”
温行远没有说话,唯有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婚宴持续,宾客敬酒,温行远一律挡完。虽知他酒量好,但照这样的喝法,郗颜难免有些担心,想劝,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有机会,只好凑近了拉了拉他的西装下摆。
温行远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见她打眼色,他微微笑了笑,俯在她耳边说:“不要紧。”
距离太近,近到他的呼吸清晰可闻,郗颜偏头躲开。
逐桌敬完,温行远已有了醉意,郗颜根据桌数大略算算吓一跳:“你还好吧?”
她不问还好,温行远的步子至少还是稳的,她一问,他的身体忽然晃了晃,如果不是她伸手扶住他手肘,温行远险些就倒了。
郗颜管不了太多,索性挽住他胳膊:“走,去休息室缓缓。”
温行远似乎对她的提议并不赞同:“我醉了吗?”
“没醉,就是喝多了。”相比温行远,郗颜的身高明显处于弱势,偏偏这个不承认喝醉的家伙像是瞬间软了下来,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
郗颜有心请服务生帮忙,结果温行远却搂住她不放,让旁人无从插手。郗颜只能吃力地撑着他走,想到曾几何时自己醉时他的照顾,不免感慨:“果然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
温行远似乎听懂了,含糊着“嗯”了一声。
郗颜无奈:“再别想喝酒,重死了。”
被责备了,温行远把她搂得更紧了。
好不容易把他扶进休息室,郗颜找服务员要了茶水给温行远灌进去了。唐毅凡过来时见温总躺在沙发上,问郗颜:“真醉了?”
郗颜孩子气地胡乱撸了一把温总的头发:“他说没有。”
唐毅凡笑:“我这忙着,你送他回酒店?”
君子有成人之美,郗颜当然不能给新郎添麻烦:“交给我吧。”
唐毅凡把车钥匙交给郗颜:“谢了,小姨子。”然后找来服务生帮忙。
直到把温行远扶上车,郗颜才想起来没问是哪家酒店,只好把他摇醒了问。
温行远的眼睛都没睁,随口报了个地址。
郗颜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才反应过来,一脚刹车踩下去,她没好气地打他:“搞什么鬼?那是我家地址。”在持续打不通季若凝手机的情况下,她把求助电话打给了郗贺。
电话才响一声就被接起,郗颜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传过来:“小颜?”惊喜的语气。
听着熟悉的声音,郗颜鼻子一酸:“哥。”
“最近好吗?行远在古镇吧,我前几天听他说要去看你。”郗贺的声音不高,语气是对待郗颜时惯常的宠爱。
“他要回古镇?什么时候的事?”郗颜偏头看向脸色因醉酒有些微红的温行远,心里涌起一丝异样。
郗贺不解:“他没去吗?如果我没记错他是说订了前两天的机票。”
郗颜一怔。
半天没得到回应,郗贺和她确认:“小颜,你在听吗?”
“在听呢,哥。我和他在一起。我是说,我们都在A市。”
这回换郗贺一怔:“你回来了?”
“回来两天了。”郗颜正要问他什么时候从临城回来,就听那边有个陌生的男声插话进来,“郗副局,会议马上开始了。”
“知道了。”郗贺沉声应了一句,才又继续,“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我今晚回不去,明天我再接你去我那儿。”
郗颜原本指望他能回来,把温行远送去他那混一晚,看来是不行了:“知道了,明天见。”
挂了电话,郗颜给温行远松了松安全带,才叹气似的说:“看你怪可怜的,收留你一晚吧。”然后把车内的空调调到适当温度,方向盘一打,将车子驶向她公寓的方向。
郗颜的公寓有点远,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温行远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睡着,高大的身躯蜷在座椅里,时不时翻动一下,似乎是在寻找最舒服的睡姿,可惜车内空间有限,他那比一八零还多出几厘米的身躯根本伸展不开。
到家后,在小区保安的帮助下,郗颜把温行远扶进了卧室。她出了一身汗,那人却舒服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郗颜挠了挠头,把原本很淑女的发型弄得很“创意”,转身到厨房翻了半天,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杯蜂蜜水。
温行远确实喝多了,酒劲这会儿也上来了,当郗颜半跪在床边吃力地扶起他时,感觉到他身上都发烫了:“张嘴,否则我就用灌的了。”
温行远似乎听懂了她的威胁,虽然连眼睛都睁不开,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茶喝了,然后继续不省人事。
为了让他能够舒服一些,郗颜脱去了他的西装外套,还顺手取下黑色领结,又把他的皮鞋脱了下来,将两条长腿搬上床。当她站起身打算帮他盖条毯子时,温行远却自己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结实的胸肌。
“暴露狂。”郗颜面上一热,“限你一秒钟把扣系上,否则我就把你扔出去。”
温行远却摸索着抓住她的手,呢喃:“小颜。”
郗颜用另一只手扯过薄被,结果还没等她把薄被盖在温行远身上,那人手上用力一拉,她整个人已经被抱进温行远怀里。
郗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喝酒有功了啊,还敢耍酒疯。”她边说边试图挣脱,但没成功,反被抱得更紧。然后,一记春风轻拂般的吻落在她脸颊上,郗颜听见一个声音说:“小颜,我想你。”
脸上温热的感觉麻痹了神经,耳畔轻微的呼吸昭示着此时有多亲密,郗颜被包裹在特有的男性气息和弥漫的酒气里,忘了反应。
郗贺动身去古城那天,看向站在一边打电话的温行远,对郗颜说:“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小颜,珍惜眼前人。”
三年后从古城回来,季若凝提醒她好好想想:他之所以放弃Y省的旅游投资计划,究竟是可操作性不高还是本来就没准备操作。
他悄无声息地去了古城,又匆忙赶回成为伴郎。他面对韩诺时隐约的怒意,他此时酒后吐出的真言。
温行远的心思,终于在这一刻被郗颜感知和确认。
忽然想起他曾说过:朋友分为四种,第一种,情意深重、肝胆相照的兄弟;第二种,无足重轻、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第三种,似敌似友、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第四种,互相爱慕,可以成为情侣的恋人。
那时他其实就在暗示。可惜,她没听懂。
或者,她因为韩诺,始终在刻意拒绝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
思绪混乱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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