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花说 > 第叁个故事 织槿 十二

??最近,我开始给镇上的学堂当先生,也算是女承父业。阿爹欣慰地将担子撂给我,就同我阿娘去游山玩水。

    我们这里属穷乡僻壤,孩子不算多,却也有七八个。我每日给孩子们上上课,批改批改作业,日子别提多充实。在这充实的日子里,遥远的四方城变得愈加遥远。听说圣上驾崩了,驾崩前立下遗诏,将位子传给了大公子,二公子对这件事大满意,觉得自己更加贤明,于是圣上尸骨未寒,他就在几个大臣的撺掇下,生出了夺位的心思,谁料中途就被人给卖了,死的有些惨。

    听说在这件事之后,圣上同原来的三公子也就是百里槿走得更近,并在百里槿的辅佐下,开始整肃朝堂。百里槿第一个办的大案,就是本朝最大的结党营私案。此案牵连人数众多,就连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公仪家,也被牵扯其中。这还只是个开始,百里槿在查这个案子的同时,将前朝与公仪家有关的一些冤狱也一并查了。其中,就有缨贵妃父兄谋逆一案。

    因为牵扯到皇族的一些秘辛,此案便只在暗中进行。

    我对这个案子知之不详,也不大感兴趣。只是一想起百里槿这一次将我阿公赢得漂亮,便觉得挺对不住阿公他老人家的。毕竟,他老人家也是受命于人,如今那人已入了土,再追究起来也没意思。然而说他老人家造孽,也并不冤枉,该还的总是要还,他老人家活了这样大的年纪,应该早就看透。

    离开四方城那个牢笼,回到少年时生活的草庐,如今已有三年,这三年里,我过的很充实。

    阿墨与春生已成婚两年多,偶尔托人捎信过来,我看后欣慰,却不曾回信。

    住的草庐后有一片花田,我偶尔会带着苏苏去捉虫子。那日天气很好,苏苏的精神却有些不大好,我哄她睡下后,一个人有些无聊,便走去花田旁边坐一坐。

    一出门就遇到了小豆子的娘,哦,小豆子是学堂里的学生,生了一副聪明样,他娘也一副聪明样。

    最近这一年,小豆子娘只要见到我,一定要帮我说一门亲事,仿佛我不嫁出去都是她的责任。我有些想不明白,我娘都不着急,她有什么好着急。

    我再一次委婉地表达了我不想成婚的念头,却听她舌灿莲花:“先生这般貌美如花,不知镇上有多少男子倾慕于先生,镇上王员外的公子,今年高中了探花,多少人去他家里说亲,他却独独对先生念念不忘。听说王公子不过是偶然在集市上见了先生一眼,便发誓今生非先生不娶,这是多么地令人感动。”

    我垂下眸:“还请豆子娘替我转达,承蒙王公子错爱。”

    豆子娘听了,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拉着我问:“你告诉我,王公子究竟哪里不好?”

    我有些为难,道:“他哪里都好,只是……”

    豆子娘道:“恕我直言,先生今年也二十好几了吧?”

    我点点头,道:“二十三。”

    她立刻深有感触地道:“我像先生这个年纪,已嫁为人妇七年,小豆子也都有五岁了。先生便听我这个过来人一言,女子的青春本就不多,若是不能好好把握,将来可是要后悔。再说,那王公子才刚刚二十出头,不嫌弃……呸呸,瞧我这嘴,我是说他能不在乎你大他三岁,实在是不容易了。”

    我听后连连点头:“豆子娘说的甚是。”她刚刚露出一些喜色,我就笑着道,“怪我从前没有说清楚,豆子娘刚刚说自己在我这个年纪,小豆子都有五岁了,其实,我也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女儿怕生,我便不常带她出来。”

    豆子娘似乎被我的话震惊了,良久都没有回应。

    趁她愣着,我朝她行了个礼,客气道:“我还有事,先行告辞,改日可去我家中坐坐。”

    今年的盛夏,天气难得的凉快。我在惬意的微风里漫步往花田行去,还没有走近,就见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花田旁边。阳光并不刺目,我却觉得有些瞧不清楚。只是一眼望去,就知道他并不是镇上的男子。因为镇上的男子,难得会有他这样的气质,况且他一袭锦袍,也是非富即贵之人才能穿得起的。玉冠将头发束起,微风吹乱了他的额发。

    我的呼吸滞了滞,放任自己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当我决定转身就走的时候,他已有所察觉,在渐渐西斜的日光中转身看我。

    他的神色我瞧不大清,只觉得胸口处像是压着什么。

    男子微凉的语调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公仪雪?”

    我回神,转身就要走:“你大约是认错人了。”

    走了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手,下一刻就觉得天翻地覆。他像是发疯一般将我卷入怀中,捂得我透不过气来。

    “你想去哪里。还想再逃开我吗?公仪雪,你哪里也不许去。”

    我在他怀中闷声说:“我姓苏,你认错人了。”

    他凉凉道:“认错人?哼,有些人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我终于放弃抵抗,在他胸膛处委屈地说:“你特地赶来,是想将我闷死吗……”

    他粗重的呼吸响起在头顶,却并没有将我放开的意思,他抱着我,像是要将我揉进血肉。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开,垂眸问我:“公仪雪,你可还恨我?”

    我避开他目光:“你指的是什么?”淡笑道,“都这么些年了,尘归尘,土归土,哪来的那么多的恨?”

    他蹙了蹙眉,我不理会他,道:“那边有个凉亭,我们去坐一坐。”

    他沉默地跟上来,坐下后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开门见山:“你来做什么?如果是来告诉我你同公仪家那些恩怨,我想就不必说了。哦,还有柳娘的事,她还好吗?”

    他沉默着,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那东西被染香绫罗裹着,我目视着他拿修长的手指将那绫罗一层层挑开,许久才露出底下的东西。看了那有些发黑的旧物很久,我才问道:“这是什么?”

    他抬眸看我:“这是你当年绣给我的,你忘了吗?”

    那的确是我当年绣给他的,我让阿墨拿烛台来,将它给烧了。快要烧完的时候,阿墨突然将剩下的一小片给抢了出来,说好歹是我的心血,不如留给她,也是一个念想。不知今日怎么就跑到了他的手上,还被他这样小心翼翼的保管着。

    我淡淡道:“当年绣了很多,哪能一个个都记得,再说我又不曾给你绣过东西,你不要自作多情。”

    他戳穿我:“这是绣给我的,上面还绣了我的名字,上面的花我也认得,是木槿花。”说着,放眼亭外,道,“这一整片木槿花,也都是你种的。公仪雪,你不要否认,你还想着我。”

    我握了握发凉的指尖,正视他,平静道:“是,我还想着你。可那又怎么样?我同你之间早就结束了。你难道忘了吗,你当年那样恨我。”

    我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可是话说出来,却仍然有些颤抖。

    他望着我,眼光中有些抱歉,却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突然伸出手,将我的指尖收紧掌中,语气像是哀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的手往后一缩,却被他按住,他的眸光坚定,仿佛少年时的苏槿:“我知道我负过你,让你很难过,可是今生还这样长,我觉得自己应该陪着你,不是为了弥补你,而是为了成全我自己。”他缓缓道,声音像是被水洗过,又轻又干净,“我走了许多弯路,才总算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公仪雪,这一生我想要的,便只有你。”

    我想起少年时,算命先生对我们说:“你二人八字相克,若是硬走在一起,一定会坎坷重重,多灾多难,或许一方还要克死另一方,只能看哪一方的命比较硬了。”

    苏槿眉一蹙,站起来:“游方术士,满口胡言。”说着不给他钱就拉着我走,结果我们被那术士追了好几条街。

    好容易躲过了对方的纠缠,在一个小巷子里,苏槿紧紧拉着我的手,道:“阿雪,你不要信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你周全。你信我,好不好?”

    那时我还小,完全不知道八字不合是个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苏槿为什么会生那样大的气,我只隐隐察觉,如果那时我说不好,苏槿会很害怕,很难过,我不想他害怕和难过,所以捏了捏他的手,朝他点头:“好。”

    今日的苏槿,同那日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他望着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你原谅我,好不好?”

    在漫长的光阴里,我听到自己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他,在那个答案说出口之前,我听到一个清脆的叫声。

    “阿娘。”

    一侧头,就见到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迈着小短腿朝这里跑来,脸上还留着红色的睡痕。

    我笑了,朝她伸出手,唤道:“苏苏。”

    她扑到我腿上,溜圆的眼睛却好奇地看着苏槿。

    身畔是苏槿脸色苍白,按住桌案缓缓起身:“她方才,唤你什么?”

    苏苏也好奇地问我:“阿娘,这个好看的叔叔是谁?”

    我按了一下她的头:“苏苏,不是好看的叔叔。”轻轻道,“要叫爹爹,知道吗。”

    尾声:

    我是很久之后才听说的,那个阿娘安插在公仪家的眼线,其实是苏槿的人。

    这几年,苏槿一直与我阿娘互通款曲,后来他见我在公仪家扛不住,便让柳娘配合他演了一场戏,为的就是让我退出他与公仪家的恩怨。他最初会娶柳娘,似乎也是有什么谋算,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谋算,我就不得而知了。想起柳娘曾对我说的一番话,突然觉得有些伤感。她为苏槿做到那一步,也算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苏槿的这些安排,虽然是想保护我,却不可避免地伤了我的心。

    不过看样子,那个暗卫并没有将我有孕一事告诉他,我觉得应该是我娘吩咐的。想到苏槿也被我阿娘骗了三年,我就平衡很多,因为照苏槿的性子,定会会为此事难受好几年。

    对了,苏槿很快就不再过问朝中之事,而是专心在家中相妻教子。

    转瞬迟暮,仔细想想,这一生似乎也没什么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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