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将我拉到房间里,重重地关上门。
“不是我。”我装作对墙上的挂的字画很感兴趣,仰脸望着它,轻声对苏槿道,“公仪家或许有很多人做过错事,可是做错事的不是我。柳娘的确有一段时间很让我心烦,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她。我如果想害她,一定不会让她因为吃了我送的东西而中毒,我会让她死的很干净……”
苏槿走到我身后,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大真实:“你哭了。”
我嘴硬道:“我没有。”
他说:“你的肩膀在抖。”
我抹了一把脸,提高声音道:“我冷还不行吗。”
他沉声道:“你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提高声音,因为那样会显得你很有气势,你这个习惯,我还是知道的。”
我想起柳娘的那番话,心中不禁又气愤又悲凉,赌气道:“你知道我的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是公仪雪,是个乡下来的村姑,是个对你有用的棋子,是个你想休就能休掉的女人。除此之外,你知道什么?”
他声音如裹了雾气:“是,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又可曾告诉过我?”他凝眉问我,“你可曾努力地告诉过我?”
我被他问的沉默下去。
他沉沉的嗓音里带了一些怒意,却也有一些寂寞:“我恨你的时候,你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我爱你的时候,你又可曾在乎?公仪雪,我对你来说,除了是百里槿,是你不得不嫁的夫君,还是什么?”
他的问题问得我好生难过。
他难道感觉不出来吗,他对我而言,是一整个世界。
这样的话我此刻不会说,以后或许也不会说了,我努力镇定起来,问他:“百里槿,你是相信柳娘,还是相信我?”
他看了我很久,突然难过地笑出来:“‘柳娘有喜,此子留不得’,你说,我应该相信谁?”
他念的,正是那日晚上我在暗卫给我的字条上读到的话。
总算有个力量将一整颗心都掏空,我恍惚地坐到身畔的椅子上,问他:“公仪府的暗信,我从来都是看过便烧掉,你是如何知道的?”想了想,没有想出所以然来,可是那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信我,我认识到这个事实,无力地笑出来,然后抬起脸淡淡问他:“你想拿我怎么办?休了?”见他不说话,我继续猜测,“送到大牢?”他仍旧沉默,我继续给他提供选择,“或者干脆杀了?”沉吟道,“嗯,杀了好。对于一个女骗子,为了替公仪府暗杀你才嫁给你的女骗子,你不需要有恻隐之心,也不需要为她觉得可怜,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他终于有了反应,情绪却让人意想不到,竟然是难过:“公仪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看着他,轻轻道:“我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就像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娶我。阿槿,你知道吗,我此生并没有什么遗憾,唯一觉得有些放不下的,就是没能去塞外看一场雪。”轻轻闭上眼睛,“从前有个人,答应我带我去塞外看雪,可是这个承诺,他永远也做不到了,就像他曾说要委禽奠雁来娶我一样,他做不到了……”
我不知那一日是如何结束的。
那一日是那样长,又是那样短,仿佛是我的一生,又仿佛什么都不是。
我仍记得苏槿的话,他说:“城郊的静安寺你去过,明日便启程吧。公仪雪,我还不想杀你,你得看着公仪家,是如何为从前的事付出代价的。”
我来的时候,身边只有阿墨,我要走了,身边仍然只有阿墨,她沉默地帮我收拾行囊,我喊住她:“阿墨,不用忙了。你来。”
她走过来握上我的手,有些暖意。
我对她说:“我先些日子给春生写了封信,将你托付给了他,他是个稳重的人,应该会好好照顾你。我的梳妆匣里有一些首饰和银两,都是留给你的。你和春生拿那笔钱盘下一个药房,糊口总是够的。”
阿墨慌乱道:“不,我要陪着小姐,哪里也不去。”
我抬手揉她的头发:“自苏槿走后,你就一直陪着我,陪我念书,陪我打架,现在又陪我嫁给他,陪我受冷落……我这一走,不知何时回来,总不能让你陪我在寺中过一辈子。”
她伤心地将头埋在我的手掌心,哽咽道:“我本是个孤儿,是小姐将我捡回来的,我这辈子都是小姐的人,不离开小姐半步。”
我失声笑了:“是,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可是我已将你送给了春生啊。”缓缓道,“你要听话,如果不听话,我怎么能放心。”
阿墨低低唤了声小姐,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都化作眼泪。
我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绣了大半个月的丝绣,苦笑道:“苏槿让我走,看来是很恨我。”
阿墨捏紧我的手,道:“他是个坏人,小姐要忘了他。”
她的愿望是朴实美好的,可是不现实。他早在我的心里生了根,想要拔掉就得连着血肉。让我忘了他,我做不到。做不到忘记他,我便只能努力放弃他。
阿娘三日前写信给我,文风同以前不大一样。以前,阿娘总要劝我对苏槿委曲求全,可那一日,她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写道:“为娘和你阿爹都很想你,草庐后的花也都开好了。”
我觉得信一定是阿爹代笔,因为阿娘说话从来都不会这样委婉。阿娘准会说:“你阿爹喊你回家赏花,顺带带壶酒来。”
我想起阿娘的信,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抚了抚原打算绣给苏槿的丝绣,吩咐阿墨:“拿烛台过来吧。”
心血凝成锦,一炬付成灰。
第二日,苏槿没来送我,又怕我中途会逃跑,特意安排了一个小队的护卫。
尽管安排地如此周密,还是百密一疏。走山道时,不知从何而来的炮仗惊了马。
马车横冲直撞,赶车的车夫终究弃马逃生,绝望地目送着马车落入崖底,粉身碎骨。
我站在高处,紧了紧被山风吹起的袍子。望着底下那一幕,侧头对身后之人道:“真没想到,你竟是我阿娘安排在公仪家的细作,更令我惊讶的是,你竟能买通苏槿的手下。”赞叹道,“两头都能兼顾,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身后的暗卫宠辱不惊:“少主人谬赞。”提醒我,“夫人已备好马等在山下,少主人,我们走吧。”
转身之前,我朝着公仪府的方向长久地凝望,万万没有料到,那最后的一眼,竟会只有缭绕的云烟和雾障。
那是元正三十九年三月初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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