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沉栾殿的这些日子,我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怡姝身边,尤其是在她见客的时候,总是不许我在殿内待着,我便只好出门溜达。
好在这西泽王宫里的人都知道我是他们怡主子钟爱的灵宠,去哪里倒也无人阻拦——除了珺华的寝宫。
我有一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试图溜进去,结果却受到了守兵无情的驱赶,为此,我忧伤郁闷了许多日子。
珺华抱着我,一路上畅行无阻,我本以为他在怡姝那里碰了钉子,会转而去雪年的霁雪宫寻求安慰,谁料他却只是信步地走,并没有固定去向。
不知为何,被他这么抱着,我有些呼吸不上来。
这一路上他也没有闲着,开口对我讲过去的事。
西泽这个国家同我们北冥不大一样,北冥甚小,神族也只有我们狐织一族,所以自古而今,北冥的王权更替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连内乱都极少有。西泽却是个大国,境内有九个神族,分据九州,如今掌权的王族是轩辕氏,珺华是第三任帝君,听说三十年前舜州的共恭氏作乱,一直攻入玄清境,境中的宫殿在那场祸乱中毁去了大半,有些地方直到如今都没能完全修复。
他对我讲三十年前的共恭氏之乱,还告诉我雪年的父亲原是九王之一,因不愿同共恭氏合谋而为共恭氏所诛,整个部落也因此遭到了重创,差点被灭族,她的母亲不愿苟活于世,决绝地追随夫君而去,临行前将年幼的雪年托付给了他,说是让他代为照料,实则寄希望于他能在日后扶持她重振部族。
可是雪年渐渐长大,却不愿意做部族的女君。她想做他的妻子。
他可以娶怡姝,自然也可以娶她。他想,有朝一日,她若愿意去做那个女君,他也不会拦着。怡姝小产的时候,他选择维护她,因为在他眼中,她一直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他愿意给她机会长大。
他告诉我,这件事,是他对不起怡姝。
他在一株花树下顿下了脚,语气很淡:“她一直怨本君,本君该怎么办呢?”
我垂下头轻啄一下他的手臂以示安慰。一只狐狸能为他做的,大约也只有这些了。而且我觉得他并不是那种会向旁人寻求答案的男子,他将心里话告诉我,不过是因为我是头不会说话的狐狸。
夜色渐浓,路旁的宫灯将树影拉得很模糊。
他在夜色中静静地笑了:“本君说的话,小狐狸竟能听得懂?”
我懂,我都懂,可是我懂有什么用呢?我只是头狐狸啊。
我望着他衣袖上的月霄花,忽然想到一件事,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朝他回望一眼,示意他跟上来。
他悟性甚高,闲闲地抬起脚,随了过来。
我在断壁残垣间穿梭,灵巧地跳过那一级级的悬空台阶,最终上了一个高台。从前我有些好奇,为什么玄清境会有这样破败的地方,如今才晓得,原是因为三年前的那场祸乱。
珺华在我身后站定,声音倒是比方才清朗了些:“小狐狸,你带本君来此,便是想让本君看这个?”
垂目下望,是一片盛放的月霄花海。
我们狐织属于走兽,我自小到大,还不知花亦可以种在空中。前些日子见到这样的花海,委实惊艳了一番。想到他袍子上绣的便是这种花,心想他大约是喜欢。他心情不好,看到喜欢的东西,或许会开心一点。
回头瞧他,却有些瞧不大清他的表情,只看到夜风将他的衣袍卷起,他身材颀长,立在风里,那光景有些动人。
我的心蓦地一动,忙回过头去不再瞧他。却忽觉身子一轻,被他以神力带入怀中。不等我回神,已随他一同落下去,刹那间香气扑鼻,醉人心智。
他落入花海,把我放下时我还有些挣扎,害怕这花海之下会是万丈高空,以我现在的灵力,跳下去约莫会摔成肉酱,不光做不成人,连狐狸都没得做,那可当真要不得。谁料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坠落,而是切切实实地落在了花的上面。
花叶就在鼻尖,有一些痒,耳畔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一侧头,便看到珺华于花叶间躺了下来。
他的声音似带着夜的凉气:“小狐狸,此处本君很喜欢,随本君躺一躺。”
我抖了抖身上的草,望了他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臂弯处寻了个暖和的位子,将自己团成了一团,闭目养起神来。他的灵力强大,靠在他身边别提多舒服。良久,听他轻声笑道:“也难怪怡姝喜欢你,你倒是同谁也不认生。你可知,就是西泽境内最凶猛的神兽符拔,也不敢这般近本君的身。”
我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
符拔那等只会咬人的物种,如何同高贵的我相提并论?
明月高悬,清风阵阵,那个夜晚的景色很美。
我回沉栾殿有些晚,怡姝有些生气。第二日早上,在她准备教育我的时候,有个宫人过来通传,说梓彦大人回来了,现在正在外殿候着。我敏锐地察觉到,怡姝在听到梓彦这个名字时,神色上有细微的恍惚。
接着,我听她淡声对那宫人说:“请神官大人进来。”又看了我一眼,吩咐她,“把琳琅带出去吧。”
我乖乖地跟上那宫人,路上同一个着堇色长袍的男子擦身而过。那之后,我又在沉栾殿遇到过他好几次,听说他是西泽的神官。
神官这一职共有九人,由九州分别委派,其职权虽被限定在祭祀等事宜上,却由于其同九州各部的利益相系,地位很难撼动。听说每一位神官,都是想坐稳江山的国君需要极力笼络的。
就后妃与神官的关系而言,梓彦同怡姝的交往有些过于近密。而且,我觉得二人的关系并不是后妃与神官那样简单。
狐织的耳朵尖,就算隔着老远,该听到的还是会听到。所以后来从沉栾宫里流出怡姝与梓彦神官的不雅之言来,我倒并没有觉得很震惊。只不过,那些传言被添油加醋过,有些变味。毕竟,在我印象里,二人的交往是发乎情又止乎礼的,没有传言里那般龌龊。
那一年的冬天,关于二人的流言终究传入了珺华的耳朵。
他久违地出现在了沉栾殿里,有一些沉默。怡姝给他端了杯茶,他接过来,却又放回案上。
怡姝的神情很平静:“君上可是来问臣妾罪的?”
他抬眼望她,反问:“爱妃便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她敛了眸子:“君上信得过臣妾,臣妾便不需要解释,君上信不过臣妾,臣妾便是解释又有何用?”唇畔勾起个莫名寂寥的笑,“不过是徒然浪费唇舌罢了。”
男子的表情有些沉,语气却仍旧听不出悲喜:“爱妃竟连这点唇舌都不愿同本君浪费,很好。”捏起杯子,缓而慢地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怡姝,本君给你三天。”
他从沉栾殿离开,经过我身畔时,忽而顿下脚,淡淡道:“本君的墙角很好听吗?嗯?”
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发现了,悻悻地从帐子后挪出来,到他腿边蹭了蹭。小的时候每当惹我爹生气,我总会这般撒娇求饶,就算是我爹那般脾气暴躁的人,也很难招架这一招。蹭了两下,抬起水汪汪的眸子,便看到男子略有些冷淡的脸。
他将我看了一会儿,表情松下来,声音里好容易带上些暖意:“去陪着怡姝吧。你在,她心情或许会好些。”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怔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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