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多关心一下天下大事,就会知道西泽除了玉柏果好吃以外,还有许多我应该了解的事,比方说珺华这二字,便是西泽王上的名讳。我本来要嫁给不周的王,却被西泽的王给捡了,这样的事,说起来倒也稀罕。
我在玄清境住了三年,可是这三年的时间,却大半都见不到珺华的面。那天一落下云头,便有前来迎接的宫人将我接入怀中。我在那宫人的怀里,第一次看清了救我的男子的模样。
他的长相并不大符合我们狐织的审美,按照我们的审美,好看的男子是像景迟那样的,如同一块玲珑剔透的美玉,经历了千雕万琢,骨子里带着些高傲清隽,可又在不经意间有些媚态。太虚洞里的人都说我和景迟长得像,可我一直觉得我比景迟要好看那么一点。
与景迟相比,珺华生得过于端庄,眉目雅而不媚,眼睛里微带凉意。玉不琢,不成器,这个说法用在他这里不合适。他是一块璞玉,凝日月光华,汇万物灵气,却又含而不露,让人有些为他着急。
他穿黑色锦袍,袖摆上绣了一枝月霄花。那种花艳丽却不张扬,很适合他。
那宫人问他如何安置我,他道:“交给怡姝吧,本君记得她养过一头圆毛狐狸,前年死了,她还哭了一场。”
宫人垂目道了声诺,夸赞我道:“这只白狐狸生的真好看,怡主子一定喜欢。”说着便将我递到另一双手上,轻言嘱托,“送去沉栾宫。”
我被抱走之前,又听到她询问珺华:“君上一路劳顿,可是先回寝殿歇着?”
他的声音温煦:“不忙,本君先去看看雪年。”边走边问,“本君不在的这几日,雪年可还听话?”
宫人随上去应道:“年主子很乖,一直在等君上回来。”
他笑了:“本君倒想看看,她是怎么个乖法。”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我一眼。
后来我晓得,怡姝和雪年都是他的妃子。
他曾经很喜欢怡姝,可也只是曾经。就像怡姝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一样。孩子掉了以后,她待他有些冷漠,还有些敏感,他便不常去沉栾宫。
雪年是在怡姝之后嫁给他的,模样虽不如怡姝生得精致,可是比起个性沉静、不喜言谈的怡姝,雪年的性子要更活泼讨喜。
听说怡姝是喝了雪年的霁雪宫送去的养胎药才小产的,可是彻查之后,事情却同雪年没有干系。这个结果怡姝自然不愿接受,求珺华再查,珺华却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二人间的龃龉,大约便是由此而生罢。
怡姝的性情在那以后变得有些古怪易怒,珺华会渐渐疏远她,同雪年亲近,也不是没有道理。倒不如说,是怡姝将他推向了雪年。可是,他却记得她喜欢圆毛狐狸,还记得她为狐狸的死哭过。他应该还是有些喜欢她的,只是不像从前那么喜欢。
可是他们这些有许多妻子的人的感情,谁能揣摩透呢。就像我爹一样,在我看来,他老人家明明喜欢我娘喜欢的不得了,却要装作很厌恶我娘的样子,而且一装就是好几百年。累不累。
不过比起我爹来,珺华约莫要好些,毕竟他的后宫里只有两位妃子,纵使他做不到雨露均沾,却也不至于让许多人伤心。
我被养在怡姝的沉栾宫,不常见到珺华。
怡姝待我很好,虽然我刚被送去的时候,她显得有些冷淡,可是待宫人退去,只剩下我和她,她便露出真诚的笑容,将我圈入怀中问我:“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软软的,并不尖锐。我们狐织一族的耳朵有些敏感,稍微过激的声响都会讨我们的嫌。可是她的说话声却很好听,就像珺华的声音一样,我不讨厌,还有点喜欢。
她问我的名字,我自然无法开口告诉她,瞄到一旁的桌案上有摊开的宣纸,便跳过去,两只肉爪捧了毛笔,三下五除二划拉出两个字来,当然,两个字被我划拉得有些歪歪扭扭。
她看向我的眼神登时有些惊艳,走到近前艰难地辨认了一会儿,才不自信地念道:“琳……琅?”
我冲她露出个赞赏的神情,她喜道:“小狐狸,你竟是只通人性的灵狐?”
我鼻子朝天嗤笑一声,灵狐算什么,本姑娘可是狐织一国的公主,如今会是这样一副狐狸样,纯属意外,可别将本公主和狐狸那类低等走兽混为一谈。
我正自鸣得意着,忽被她捞至手中。她凑过来在我头上亲一口:“琳琅,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小狐狸?”一双墨黑的眼睛盯紧我,诱惑一般道,“跟着我,有肉吃。”
她的承诺很是到位,顿顿都有一只烧鸡供给我,没有几日,我便被喂得圆了一圈。我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她却觉得我圆滚滚的样子很好看,依旧大鱼大肉的伺候。要不是我意志坚定,每日坚持饭后绕着后花园跑一圈,约莫变回人形以后,那身百鸟朝凤的嫁袍会被我撑成碎片。
可是当狐狸久了,便不怎么想念当人的日子。起码在怡姝身边的那些天,我一次也没有生出过重新做人的念头。
我很喜欢赖在她身边,她是西泽的神族,身上的灵气对我很有好处。后来我的身子愈发健壮,老待在沉栾殿里,便有一些寂寞。她也瞧出我的寂寞,经常念书、弹琴给我听。
我快要把珺华给忘在脑后的时候,他才终于露了一次面。
他自是来看怡姝的。他来的时候,怡姝正在读一本书,我懒洋洋地团在她身边,偶尔听她开口说些读后的感想。每当她有见解说到我的心坎上,我便拿头拱一拱她,以示嘉许。不得不说,我同她大部分时候都很投机。我若是从前的身份,大约可以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将她手里的书夺去,她抬起秋水眸,看到宽袍缓带的男子,不禁怔了一下;我抬起惺忪的狐狸眼,见到许久不见的珺华,也怔了一下。
“这本《经略志》,本君亦很喜欢。”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仍旧好听,只是不知为何,有一些朦胧,像隔了层罩子。
女子从软榻上起身行礼,敛着眸,声音很轻:“君上来了,怎不叫人通传一声,妾身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连茶水都奉不上。”
她的语气冷淡疏离,听得他微微蹙起眉头,好在他并未生气,随手把那本《经略志》收到一旁,又将她按回软榻:“你我之间,何需拘这些礼节?”又道,“你坐着便是,本君不过是来看看你。”
他说了两句,才注意到她身畔的我,语气温煦地问道:“小狐狸可还乖巧?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怡姝朝我伸出手,紫色的纱袖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我会意地跳到她腿上,直勾勾盯着珺华。
“琳琅很好,妾身很喜欢。”
“琳琅?”他将我的名字含在口中,似在品味,随后将我身畔的女子望着,笑道,“名字倒是精致。”
我默默在心里替我娘谢过他,然后听到怡姝淡淡道:“君上方才说是来看妾身的,如君上所见,妾身其实还好。如今看也看过,且已到了掌灯时辰,君上怕是不好让雪年妹妹等着。”又淡淡道,“妾身也乏了。”
我听出怡姝话里话外都是个送客的意思,珺华不傻,自然也听出了她这个意思。
可他的声音依然冷静,语气竟还带些笑意:“爱妃一直聪明,却也有犯傻的时候。爱妃便没想过,本君这个时辰过来,可能并不打算要走。”
说着撩起衣摆在她身畔落下,清幽的衣香闯进鼻子里,让人微醺。我看了眼怡姝,又看了眼珺华,琉璃灯下的两个人表情都冷淡。他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她抵抗了一下,却被握得更紧。有种微妙的气氛渐渐在空气里扩散。我突然觉得自己此刻有一些多余,便挣扎着从怡姝的腿上跳下来,头也不回,一溜烟儿跑去外殿躲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难过。不知道是替怡姝难过,还是替珺华难过。我后来想想,也许我只是在替自己难过——内殿很暖和,外殿却有些凉,我缩在角落里,觉得周身冷飕飕的。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有点儿想家。一想到家里等着我的或许是一顿鞭子,我就更加难过。我正难过着,忽而听到一个声音。
“怎在这里窝着?本君来此,怡姝不高兴,你竟也不高兴吗。”
我抬起眼皮,看到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觉得他可能是被怡姝赶出来了,有些同情地望他一眼,他动作优雅地蹲下身子,朝我伸出手,道:“来。”
我犹豫了片刻,不好意思让他等着,终于轻巧地跳到他怀里。
他的怀抱仍旧暖融融的,衣服上带着清雅干净的味道。
“怡姝倒是会照顾你,比刚来时重了不少。”
他对我体重的评价,惹我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他笑着抚了抚我头顶的毛。
“小狐狸,随本君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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