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之章
《上古?大荒志》云:有国在大荒北,曰北冥。北冥有神族,类狐而非狐,雌兽有翼,曰狐织。
《北冥本纪》云:狐织衔玉而生,玉碎则亡。
第一节
我娘为我应了一门婚事,我不满意,所以逃了婚。
其实逃婚吧,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是因为直到坐上花轿的那日,我都没能想通一件事。
不,我不是在想我的夫君为什么会是不周的国君。
不周是个大国,国土面积数十倍于北冥,他们的国君名字约莫是有些拗口的,所以我总是记不大清,倒是常听人说他光风霁月,只是脾气古怪。可是我也常听人说我爹脾气古怪,所以脾气古怪这件事,我觉得并没有那样可怕。我爹那样古怪的脾气我都忍了许多年,轮到我的夫君,自是没有不能忍的道理。
我并没有在想嫁给不周的国君好不好,我在想的是,我为什么要嫁人。
嫁人这件事,不是我娘觉得我到了年龄,应该找个人嫁了,我便要嫁的,也不是我爹觉得对方与我门当户对,我就要乖乖上花轿,入洞房。嫁人不像吃饭,能填饱肚子就万事大吉。它比吃饭要复杂,何况吃饭,有时也会挑一挑。
我坐在花轿里,望了望身上百鸟朝凤的喜服,大红的广袖上,似乎铺开一片清冷月华。听说这件喜服我娘绣了三个月,三个月紧赶慢赶,手指头上被戳出无数个洞,只换我一日风光,我娘却觉得很值,还喜极而泣过。我听说我娘的术算学得并不大好。
先不管我娘的术算学得好不好吧,我的这个婚首先逃得不大顺利就是了。
从北冥的太虚洞到不周的玉宸境,路途甚远,迢迢万里。途中有大片大片的荒地,荒地上有些灵气汇聚的深渊,学名黑沼泽,黑沼泽可危险了,若是不小心陷进去,想出来并不容易。因为它太具威慑力了,我们北冥人教育孩子的时候总会提到它。比方说孩子莫名其妙乱哭的时候,娘亲就会说:“再哭?再哭把你扔黑沼泽里去!”孩子立马就不哭了。
不过我娘可不这样教育我,我娘总说:“还哭吗?还哭的话把你父王叫来。”
我爹可比黑沼泽恐怖多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逃出送亲的队伍以后,想去我二叔的凌霄山躲一躲,谁料云头上行了半日,还没有看到凌霄山的影子,身子就被一股无名之力牵引。
我就这样与黑沼泽狭路相逢了。
沼泽下方是一片已经成形的世界,像个巨大的鸡蛋壳,只是这个壳子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我落在里面许久,在一片空寂中,辨不清东西南北,也辨不出白日黑夜。
这里面究竟有没有出口,出口在哪里,都是关乎生死的大问题。而更大的问题则是,我的灵力在过那片黑沼时悉数散逸,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在我的心态好,一直强撑着寻找出口,也不知是第几日——根据腹中的饥饿程度判断,应是第七日的午后。
有一只手,将我捞了上去。
我被捞出那个混沌世界的瞬间,便晕在了一个怀里。那个怀抱温温热热,却带着清冷气息。
我晕了有半柱香的功夫。
意识涌入的同时,也觉出笼罩在我周身的暖意来。轻而缓地抬起眼皮,入目的是一片如墨的黑,织锦的料子上,有红线勾描成一枝月霄花。细长的花叶,有些像彼岸花,花开得并不热闹,反而有些冷清。再细瞅一番,才发现我正看着的原来是一个人的广袖,而我此刻躺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这衣袖主人的大腿。
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落下来,从我的头顶滑到我的后背,不轻不重的力道,恰到好处。
这让我想起小的时候,我很喜欢像这样窝在我娘腿上,有我娘温柔地哄着我,我总能很快入睡。这里说的小时候,自然是我尚未化形的时候。
我们一族被称作狐织。不是狐,却极其类狐。纵使是眼力极好的人,也难以辨出我们与狐狸的区别。
原来,我由于过于虚弱,一时变回了原形。
“你醒了?”头顶有个声音落下,虽有些低沉,却很好听。
从声音判断,说话的是个男人。
我脖子上的毛立刻戒备地竖了起来。
我娘自小便教育我,雌雄有别,授受不亲,尤其是未出阁的姑娘,这样的礼节更加不可逾越。
我想跳下去避嫌,却被那只手稳稳地按回去。
头顶的声音很温和,似乎能抚平心中所有的不安:“你误入了混沌黑沼,元气大伤,不如乖乖躺着,我身上的灵气,可助你将元气养回来。”
我有些纠结。
老实说我并不大想挪窝,他的腿我躺得舒服,而且我很困。
含含混混地想了想,我娘似乎只说了雌雄授受不亲,却没说人兽授受不亲,此刻他是人形,我是兽状,约莫没什么大妨。
我很快安下心来,在他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由于太累,我连抬头看一看他模样的力气都没有。他的手漫不经心落下,不一会儿,我便在他的轻抚下昏昏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竟已在云头之上。清爽的风迎面而来,吹得我每一个毛孔都舒畅。
男子将我圈在怀中,我闻着他衣服上的清冷香味,有些恍惚。他驾云的速度极快,却行得很是稳当,我从他手臂间探出脑袋,透过云海浩淼,看到万仞的高山转瞬掠过。
他的声音散在风里:“再往前去便是西泽的地界,小狐狸,你愿不愿意来?”
我的大荒地理学得虽然不大好,对于他口中的西泽却是有概念的,西泽是北冥的邻国,盛产我最爱吃的玉柏果。
他大约是怕我对北冥有留恋,才要问我愿不愿意去西泽,我想了想,觉得我既然逃了婚,便不能再回家了,我爹那样的性子,就是翻遍每一寸国土,也要将我给找出来。想起我爹教训人的手段,我有些不寒而栗。
既然不敢回家,也不大好意思去不周,那么西泽或许是个好去处。
我忙不迭地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开口想要说话感谢他的收留之恩,喉间却只发出一声细弱的低鸣。
我默了默,那片混沌黑沼委实能干,吸干我的灵力不说,竟然还害我连说人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不由得发誓,待我养回来,一定要将那沼泽给填了,否则不足以表达我心中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谢意。
男子的声音不冷不热,又似夹带着一些笑意:“记住,我名唤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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