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花说 > 第壹个故事 藤花架下

??  自从他醒来,都快过去一天了,可是全部加起来,他却只跟我说了三句话。

    “你是谁?”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他——

    “我是唐璃。”

    “这里是藤花谷。”

    “你是我捡回来的。”说完,又有些害怕会伤他自尊,忙以眼神示意躺在我怀里的猫,“你放心,我是在捡小黑的时候,顺便捡你的。”

    我怀疑是因为我回答的不好,他才一直没有再开口同我说话。

    第二天早晨,我过来为他换药,一边往他手上缠绷带,一边问他:“你知道你已经病入膏肓了吗,病的这么严重,还去同李长豫打架,当然会被砍趴下。”

    我看到他凝眉半晌,似有开口的迹象,还以为他会问我一个跟李长豫有关的问题,却听他问我:“沈贤死了吗。”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你应该谢谢李长豫,多亏了他及时救驾,圣上才龙体无恙。”絮絮道,“有人说圣上这次遇刺,不过受了些轻微的惊吓,可依我看他老人家应该是吓得不轻,不然也不会立刻就把统领内卫的差事,这么轻易地就交给李长豫。李长豫现在一定高兴死了。”又道,“你不要把拳头握得这样紧,你瞧,血又渗出来了,我还得重新帮你绑。”

    他默了默,终于说了句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比较合适的话:“劳烦姑娘。”隔了一会儿又问我,“唐夜是姑娘的什么人?”

    我漫不经心回答他:“姓唐的是我师父,可惜他死的早,若是他老人家尚在,或许可以治你的病。”

    不知道我的哪句话刺激了他,他的手颤了颤。

    我从他绑得跟粽子一样的手上抬起头,望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

    瘦削精致的轮廓,细长的眼睛,秀气的鼻梁,凉薄的双唇。尽管一直面无表情,却偏偏眼波微转就让人心旌一漾。总之祸水该有的样子他都齐了,不去祸国殃民,却去招惹李长豫,不是吃饱了撑的,就只有另外一个原因了。

    我凑过去,关怀地询问他是不是吃错了药,他又开始不理我了。

    把小黑和他捡来藤花谷半个多月,我与小黑的感情突飞猛进,都可以分食一条鱼,却一直没有同他搞好关系,甚至,他走那天,我才从他口中问出他的名字。在此之前,我一直喊他小红。因为他穿红衣,血一样艳丽。

    他说:“我叫苏寒双。”

    “大离内卫右司统领,苏寒双。”

    就是那个与内卫左司统领李长豫互相看不顺眼的苏寒双。

    我很庆幸在李长豫骂我乱捡东西之前他主动提出了离开。我抱着小黑将他送到藤花谷入口,有风,吹起他的袍子,烈烈的响。

    我为小黑顺着的毛,说:“你时日不多,再跟李长豫动手,或许会死。”嘱咐道,“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不要送给李长豫。”

    小黑在我手下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苏寒双的目光也落到小黑身上,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感情,却让人觉得有些柔软。他说:“你救我一命,我会还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屋前的藤花开晚了,这个你能帮吗。”

    他说:“无能为力。”想了想,道,“我能帮你杀人。”

    我打量他一眼:“你很厉害?”

    他说:“也许。”

    “有多厉害?”

    “长安我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这个倒是听李长豫说过。我说:“哦。可是我现在没有想杀的人,你等我想想,想好了告诉你。”

    他说:“好。”掏出一块雕工精致玉佩给我,“若有麻烦,便拿这个,来长安找我。”

    我漫不经心将玉佩翻过来,看到背后刻了个苏字。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玉佩上的藤花纹样,有一些令人怀念。

    他前脚刚走,李长豫就来了。

    我跟李长豫吵架,把他的琴砸了,不够解气,就离家出走,来这里找我七年未见的师父,可是师父已经没了,只留下一个坟茔,坟茔上长满了荒草。

    难怪李长豫发现我偷偷回藤花谷,要在半路把我劫回来,还因此跟我吵架,原来他是怕我伤心。不过明白了他的苦心也没用,我已经失手砸了他心爱的琴,按照他的性子,一定要同我算账。

    所以我爬上了家门前最高的一棵枣树,坐在树干上啃西瓜,看着小黑在树底下扑蚂蚱,顺带看着分花拂柳走过来的李长豫。

    仍是白衣无尘,眉目少年时一般清雅韵致。可是不知为什么,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我就觉得李长豫老了。

    他走到树下站定,挑眉望着我:“下来。”

    小黑警惕地望着他,他淡淡扫它一眼,然后重新望向我,阴测测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结果我跪在外廊上,听着他一边啃西瓜一边骂我。

    骂完之后他心情好了,跟我讲长安城里的事。其中最令人激动的一件事,就是圣上最信任的苏寒双,成了谋逆的刺客。

    这位长安第一的右司统领表面为圣上尽忠,实则暗自磨刀,打算趁圣上前往泰山祭天时行刺,可惜事到临头计划败露,被李长豫打成重伤。虽然尚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可是他的党羽也被铲除殆尽,就算人没死,也已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苏寒双就是我亲手从长安郊外捡的,如果不是我妙手回春,他一定没救了。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苏寒双。但依我的脾气,就算事先知道了他是,大约也会捡他回来,好气死李长豫。

    不过这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就像李长豫的野心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李长豫说:“阿璃,随我回长安,天很快就要变了,你要陪我看一场好戏。”

    是啊,天要变了,今年的藤花都没有开。

    七年前的一个冬天,师父唐夜赶我出藤花谷,十岁的我,就这样开始了流落街头的日子。印象最深,是在官衙前被身穿官靴之人打得鼻青脸肿,却死死不肯松开手中那一小块已经馊掉的馒头。

    那一年,雪满长安,李长豫手撑一把梅花纸伞,出现在我面前。

    眉目冷淡的少年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副神情却睥睨天下。

    “想要饭吃吗?想要的话,就站起来跟我走。”

    我跟着他回家,自那之后,他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还教我习字,让我看他练剑。

    从那一年开始,我的生命里多了李长豫,他在长安城摸爬滚打的每一步,我都替他记得清楚。到了第七年,他已是长安内卫左司的统领,与右司统领苏寒双共同经营一个盛世长安,这二人,是圣上手中的两把锋利的刀。

    可是,世家出身的苏寒双本来就有的东西,他花了七年才终于得到。这样的他,如何会喜欢苏寒双。

    李长豫在坊间有个脾气好的口碑,大约也唯独我,才会觉得他性格烂透了。

    比如今年冬天,他身边的一个女人小产,搜遍全府,结果从我房里搜出了麝香。

    我的师父唐夜在退隐之前是做药师的,我自小耳濡目染了些,后来跟随李长豫,知道他有时候就算是受伤或者中毒,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请大夫,于是,如何帮他更快更好的疗伤解毒,便成了我日复一日都在研究的课题,这样一来,我的房间里会有些乱七八糟的药物就很正常,这一点李长豫应该比谁都清楚。可是关心则乱,他喜欢的女人受了伤,他的好脾气便不必再忍着,当着全府的面气得跳脚不说,还亲手赏了我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的滋味不好受,更不好受的是李长豫对我说的话:“阿璃,你不要以为我宠你,就可以有恃无恐,你这次错,便错在不该动我身边的人。”

    我气得连“不是我”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味的流眼泪。从前我只要一流泪,他就不会再骂我,可是这一次,他看都不看我,便拂袖而去。

    孤零零在床上趴了三天,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也许李长豫已经不需要我了,如今他武运昌隆,在圣上面前很吃得开,尤其是苏寒双消失后,长安城内,再没有什么人可以让他头疼。

    我决定去找苏寒双,可是长安那样大,他又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要犯,要找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我拿着他给我的玉佩问到第32个乞丐时,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肩头。

    我惊喜:“小红?”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迅速将我拉入一个窄巷。窄巷很窄,他的胸膛贴着我的脸,衣服上传来淡淡的白檀香的味道,我有些窒息。

    一队黑衣侍卫从巷子前经过,脚步声错落有致。

    待那队侍卫走得看不见,我仰脸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

    他淡淡道:“有人告诉我,从今天早晨开始,就有个小姑娘拿着一个成色极好的玉佩,在那些长安城最穷的乞丐中间寻找买主。”又道,“行为这样怪异的小姑娘,我只认识你一个。”

    李长豫曾经说过,苏寒双这个人消息灵通,似乎长安城内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果然如此。

    苏寒双带我到一个寺院落脚,禅房里,我一边为自己泡茶,一边告诉他:“你答应我帮我杀一个人,我想了想,觉得像我这样的性子,此生恐怕不会有什么憎恨之人。”

    他问我:“那你来找我,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我抬眸望着他,沉吟道:“也许有一天,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他问:“谁?”

    我说:“李长豫。”

    他望着我:“你知道我与他之仇不共戴天,不会帮你救他。”

    “我知道,你要杀圣上,却被他坏了好事,你恨他,我特别理解。”

    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口吻清淡:“你当真这样认为?”

    我说:“什么?”

    他垂了眼帘:“没什么。”又道,“沈贤虽是个昏君,却并不傻。想要杀他,没那么容易。”

    “病入膏肓还要去行刺皇帝,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因为国君无道,民不聊生,又也许,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我手撑下巴,望着他的眼睛,真诚地告诉他:“你是我见过的神经病里,病情第二严重的。”

    良久,他开口问我:“第一严重的是谁?”

    我说:“李长豫啊。”笑道,“你知道如果是李长豫,他会怎么回答吗?”

    他用好看的眼睛望着我,安安静静地等我开口,一缕黑发垂在他的额前,与他慵懒的神色相得益彰,那模样,让我想起那只叫做小黑的黑猫。

    我怕被他这副好模样蛊惑,就像当年被李长豫蛊惑一样,默默别开了脸,道:“他会说,你真有眼光。”

    苏寒双默了片刻,问我:“那你为什么喜欢李长豫?”

    我佩服他的观察能力,老实回答:“他对我好。”

    “他如何对你好?”

    “他给我饭吃,还给我地方住,我一哭,他就不会骂我。”

    “可是你想没想过,有个人不光会给你饭吃,给你提供住处,还会在你做错事的时候,也不舍得骂你。”

    他说的事我不曾想过,所以趁此机会想了想。

    我得出结论:“是,也许以后会有一个人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小红,当年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李长豫啊。”

    他默了默,道:“叫我苏寒双。”

    我在苏寒双藏身的寺舍留了下来,并且下定决心只要他不赶我走,我就一直待下去。我不知道李长豫这次会不会找我,也不大想知道。

    长安城的冬天,极冷。

    我同苏寒双偶尔外出,妆扮成谁都认不出的样子,去街头买烤地瓜吃。

    大多数情况都是我吃,他看着。

    他静静地帮我打伞,雪都落到他自己的肩头。

    苏寒双不爱说话,可是我觉得同他在一起很好,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想事情,或者什么都不想。同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相处,是不会消耗什么的。不必猜心思,也不必防备被人猜。

    他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到好奇,30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

    我对他却是有些粗浅的了解的。

    他生于长安世家,祖上因奸人诬陷而获罪,满门抄斩,太子沈贤登基后,为他的家族平反,并恩诏逃过一劫的他入宫侍君,给他旁人望尘莫及的厚爱,只他自小罹患不治之疾,有太医说他此生活不过30岁,也算是天妒英才。

    我为他诊过脉,太医的话不假,他随时都会死。

    病入膏肓的他,原本是没有理由刺杀皇帝的。

    可是李长豫告诉我,他祖上受人诬陷,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便是最大的祸首。苏寒双若得到机会,定会去行刺——这也是李长豫为何将当年的机密文件,偷偷交给苏寒双的原因。因为李长豫知道,在苏寒双行刺的时候,便是他除掉他的机会。

    大寒,长安无处不飞雪。

    一大队铁骑悄悄地将青炉寺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男子,白衣白袍,眉目冷峻。

    青炉寺的禅房里,我与苏寒双棋下到一半,他手中的白子久久没有落下。

    窗外雪声寂寂,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问他:“此处可有能够藏人的密室?”

    他道:“有,佛殿莲花座后。”

    我说:“走。”

    他目光落到棋盘上,语气仍然悠然平淡:“你不是说,想让我帮你救李长豫吗。”白子轻轻落下,嗒的一声。

    只落错了一个子,他便硬生生逼死了他自己。

    我的心一抽,听他道:“佛殿莲花座后,有一个石室,机关在右手边往上数第七个石格,密室的桌案上,有他要的东西。”

    我心里有些难过:“你早知道他要来,是不是?”

    他静静地望着我:“正如你所言,我时日无多,再同李长豫动手,我一定会死。”轻轻抬眸,目光冷淡却温柔,“阿璃,如果活下来的是李长豫,那密室中的东西,便是他的了。”

    不光石格中的东西,还有天下江山,都是李长豫的了。

    那是可以调动长安黑骑的虎符。

    黑骑是长安城内最精锐的一个骑兵队,他们不从皇命,只无条件服从虎符主人。虎符的去向向来是机密,虎符主人也从不在人前现身,只暗中保护王朝的安全,在皇帝昏聩时,虎符主人甚至有权利执虎符上殿逼宫。

    难怪有人说,得黑骑者,得天下。

    傻子都知道,虎符的存在对王朝而言既是一个很好的守护,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每一任帝王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忽视这样一个威胁。

    当年苏家惨遭灭门,便是苏家家主是虎符主人的秘密暴露之故。而这背后的罪魁祸首,当然是当今天子——沈贤。

    他之所以故意留下一个苏寒双,将他留在身边并给予重用,正是打着虎符的主意。

    他以为,这么些年,苏寒双总会露出什么破绽,然而苏寒双的耐心,似乎比他的更好一些。他等不下去,只好与李长豫演了一场好戏,那便是故意将当年事透露给苏寒双,给他空子让他报仇,将他逼到绝路。

    后来,我捡到苏寒双,也在李长豫的计划之中。

    如今,圣上令李长豫调查虎符去向,三个月为期,如若取不回,便提头来见。

    我想救李长豫,所以来找苏寒双。在我得偿所愿以前,李长豫不会来找我。他今日会来找我,是因为今日是三个月的最后期限。

    我也不晓得,李长豫为何这么有自信,他如何晓得,在这最后一刻,苏寒双会将虎符的所在告诉我?

    如今证明,他的自信全是对的。

    苏寒双对我说:“李长豫拿到虎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逼宫,你信不信?”

    我讷讷地点头:“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他的声音很柔软,很好听:“你喜欢李长豫,可是他并不是你的良人。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他会将最好的都给你,而不是让你将最好的拿给他。”又道,“对于一个喜欢你的人而言,天下江山,哪里比得上你在身边呢。”

    我朦朦胧胧地觉着,这真的是他这些天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既然这样会说话,为什么不经常跟我说一说呢。

    我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是都哽在喉咙,只能重复方才的问题:“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他突然向我递来一只手,朝我宠溺地笑笑,那笑容真好看。

    他带着灼热温度的手轻轻压了压我的头,说:“我答应你的。要帮你救李长豫。”

    他说完话,就出去了,红衣红袍,手中一把玄铁的长剑。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想哭。想起他带我去买地瓜,在大雪里给我打伞的模样,想到眼泪仿佛真的要落下来了。可是我忍着眼泪,静静地坐在那里,一个人下完了剩下的半盘棋。然后在飞雪中,走向他说的佛殿。

    是的,我要救李长豫。救完李长豫,我就不欠他什么了。

    我走入佛殿,莲花座上,佛祖正悲悯地望着我,我在那悲悯目光的注视下,静静走向后面的密室,按照苏寒双告诉我的,打开了密室的门,找到了虎符,也找到了苏寒双之所以会这么帮我的原因。

    耳边响着遥远地方传来的刀剑声,不知道苏寒双能不能杀出去。

    他告诉我他是长安第一,可是长安第一,还不是一步步落入李长豫的网?

    我回过神来,看到书案上除了虎符,还有一枚玉佩,正是我用来找他的那一枚,底下还压着一封书信,字迹很新,应该是近来才写成。

    我走过去,将信铺展开来。看完之后,我默默地立在房间里,良久。

    这一次,泪水止也止不住。

    那信上写的,原是苏寒双的身世。

    苏寒双因先天有疾,被亲生父母遗弃在长安街头,所幸被人捡到,带回家中抚养。自那之后,他有了个爹爹唤作苏清河,有了个娘亲唤作叶裳。在苏家家门生变之际,苏清河将自己的一对儿女托付给自己的世交唐夜,唐夜带着这对儿女逃出长安,却在逃跑的路上,弄丢了已经12岁的养子,只将尚不足3岁的亲生女儿平安带到一个山谷避祸,山谷中生满藤花,屋前一大片,屋后亦一大片。

    信中提到的那个12岁的养子,唤作苏寒双。那个3岁的女儿,唤作苏璃。

    这也是苏寒双原可以使用虎符调兵起事,却没有这样做的原因。

    我,是沈贤和李长豫握在手心的一枚棋子。

    我调整好心情,伴着漫天飞雪,来到青炉寺的大门前。正遇到李长豫翻身下马,洁白的袍子撕裂了好几道,有触目惊心的血迹,却不妨碍他面上神采飞扬。

    他朝我伸出手,命令我:“阿璃,过来。”

    我还未走近,就被他一把拉入怀中,他将我按在胸前,心跳声沉稳而有力。

    他的声音似裹着雾气:“阿璃,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飞雪将我们埋在天地间,一整个江山,都只回荡着雪落的声音。

    那是李长豫第一次抱我,他的怀抱原来是这样温暖,但,我好容易得到他的怀抱,衣袖中却藏着冰凉的匕首。

    他是多么机警的一个人,却仿若未觉,将我抱得更紧。

    “阿璃,你恨我。”

    我大脑一片茫然,想要说的话却清晰地脱口而出:“我为你拿到了虎符,你我已两不相欠,从今日往后,这世上,再没有唐璃,而只有苏璃。”缓缓道,“放开我。”

    他不遂我愿,匕首扬起,鲜血飞溅,落到雪地里刺目的红。

    他身后的将士立刻拔出锃亮的剑,他却捂住伤口低低命令:“收回去。”

    有不听话的将士仍然对我执剑相向,他长剑离鞘,只听锵的一声,对方的剑便被砍成两截,有一截闷声插在雪地上。

    我收回目光,静静看着他:“你是要虎符,还是要我?”

    他眼睛蓦地睁大,似乎比方才我刺伤他还要让他惊诧,我承认,此生还不曾见过这样动摇的李长豫。

    我静默地与他回视。

    他似有些难以置信:“阿璃,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我重复一遍:“虎符,还是我。”

    他唤我的名字,似有些哽咽,话不成调:“阿璃,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再也不会骂你,也再不会打你,你回来,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我麻木地重复:“虎符,我。”

    李长豫似乎受到重击,几欲站立不稳。

    然后,他恍恍然朝我伸出一只手来,我退后避开,冷冷告诉他:“你要的东西,在佛殿莲花座后。现在过去,也许还能从火海里救出来。”

    说完转身。

    那一刻,我知道,我与李长豫,此生也就如此了。

    有侍卫上前阻拦,我迎着刀尖,缓缓闭上眼睛。

    良久,李长豫说:“放她走。”他的声音恢复了从前的冷澈孤傲,仿佛刚才的慌乱无措,都只是我的一个错觉,他说,“你走吧。”又添道,“不要让我找到,以后……”

    他终究,没有说出“以后”后面的那句话。

    或许是飞雪声,将那句话永远埋在了那一个冬天里。

    是年,又到初夏,藤花谷开满藤花,屋前开一片,屋后也开一片。

    今年的花期如期而至,我心情很好,去镇上买了好几个大西瓜。

    清风徐来,我靠着屋前的那棵大枣树啃西瓜,一边看着小黑放弃蚂蚱去扑蝴蝶,一边欣赏藤花架下练剑的那个人。

    那个人红衣红袍,比藤花还好看。

    他练完剑,走到我身边坐下,我递他一块西瓜,问他:“今天的药吃了吗?”

    他看我一眼,诚实道:“没吃。”

    我收回递西瓜的手:“不准吃西瓜。”

    他说:“可是你师父昨天来过,说我的病要多吃水果。”

    我把手递过去:“吃西瓜。”

    他一手接过西瓜,一手握了我的手,说:“你师父还说,你我并不是亲兄妹,我若是想娶你也并不打紧,他老人家愿意给我们当证婚人。”

    我有些害羞,然后气急败坏:“姓唐的当年诈死已经得罪了我,如今还要看我们兄妹的笑话,安的到底什么心?”

    他捉住我的手,重新握回掌心,声线清雅动人:“唐先生当年若不诈死,怎会逃过沈贤暗卫的追杀?还有,去年我与李长豫一战,若不是他老人家出手相救,如今又怎能同你相见,就连的我病,也全仰仗着先生的医术。”隔了一会儿又轻轻道,“不过,李长豫虽然无情,却并未将你的身份告知沈贤,否则沈贤早会以你为饵引我交出虎符,那时,你我二人的下场,绝不会如今日这般圆满。”

    说完,目光望向那爬满一架子的藤花。

    李长豫的府中也有同样一个藤花架子,还是我随他回家以后,他亲手为我做的。

    尤记当年初夏,少年在阳光下勾唇微笑,笑得温暖动人。

    他说:“阿璃,从今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我咬了一口西瓜,从回忆里回神,感受着手心的温暖,道:“你想娶我,以后可得全听我的。”

    他笑着回答:“自然好。”

    那天的西瓜格外甜,那年的藤花开得格外好。

    在开得格外好的藤花架下,有只黑猫十分欢快地扑着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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