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那妖物尖脸长耳,四肢纤细,通体火红,除了卷着他的一条丈许长的篷毛长尾,左右还各有四条,在夜风中飞舞缭绕,如一丛熊熊燃烧的火焰,可不就是传说中的九尾火狐?
独伤脑海里霎时闪现出各种有关九尾火狐的传说,什么“擅惑”,什么“好食人”,不禁脸色愈白,肚子里连珠价般地叫苦,心道:“血族中人就血族中人好了,我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大半夜满山乱跑?这下好了,被九尾火狐逮住,转眼就成了这畜牲的盘中餐、肚中肉,别说做人,竟是连僵尸都做不成啦。”
那九尾火狐可不管他心中悔之恨之,愿意做回什么血族的僵尸,在山林间四足轻点,无声无息,一闪就是老远。独伤但觉劲风扑面,两侧景物飞一般往后倒退,瞧也瞧不清楚,也不知是被掳向哪里,心中又骇又急。
那九尾火狐奔了一阵,跳进一处幽僻山谷,在怪石老树中几蹿,钻进一个树洞。树洞足有小半间房大,铺有枯草,甚是暖和。洞里有几只小九尾狐正在打闹嬉戏,闻得响声,都奔过来围住九尾火狐,挨挨擦擦,嗷嗷叫唤。看情形,大的这只是母亲,小的是子女,正待母亲觅食归来。
独伤见围过来的小狐狸共有三只,一身红毛似火,都生着九条长长的尾巴。角落里还有一只银色的,通体雪白,唯有尾尖上有些红毛。四只九尾小狐狸毛茸茸的都甚是可爱。若不是它们要吃自己,可真想伸手过去摸一摸,抱一抱。
那九尾母狐长尾一甩,“啪”地一声,将独伤重重甩落在地。摔得他七荤八素,差点没腿断骨折。三只小火狐一见,立刻围上来拉扯撕咬。幸亏它们刚生下不久,牙不够利,咬得独伤手脚阵阵吃痛,却并不见血。
独伤叫苦不叠,心想被母狐一口咬死也还罢啦,喂给这些小狐狸吃,半天啃不下一个手指头,可就有得罪受了,暗道:“莫非就因为我身上流着一半的轩辕血,天地不容,老天爷故意要我死的这般惨法?”又是悲凉,又是愤慨。
他胸中怒气一生,惊惧之情便减淡了。眼见三只小火狐在自己身上乱拉乱扯,母狐站在一旁,并不上前相帮,猜到是用自己的身体来驯练小狐狸们猎食,不禁又是一阵气苦。
那九尾小银狐一直孤孤零零呆在角落里,这时见兄弟姐妹们啃咬独伤啃得欢跃,也不禁轻脚轻手一步一步挪步过来。走到独伤脚边,仰头瞥了一眼母狐,见后者并无反应,便试探着扯了扯独伤的一边裤角。
不料三只小火狐甚是占强,见小银狐想来分一杯羹,都舍了独伤,扑过去冲着它嗷嗷乱叫,拼命追赶。那小银狐绕着独伤转了几圈,被逼不过,回头向紧追在后的一只小火狐扑去。那母狐上前伸足一踢,小银狐一声惨叫,被踢得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母狐紧跟上前,又一脚踩在小银狐腿上,伴随着清脆的骨折之声,小银狐一声惨叫。
独伤瞧在眼里,暗道:“只因这小银狐长得与众不同,大伙儿都欺负它、排挤它,连亲生母亲都不待见。唉,畜生都如此,更别说是人了。”顿觉这小银狐的遭遇就是自己以后的下场。他本来大惊大急,手脚虽不能动,眼睛却在滴溜溜地四处乱转,以求寻得一丝生机,想到这里,突然间万念俱灰,丧气至极,只觉死了倒也干净。
但见那小银狐挣扎着站起身来,一足弯曲,已无法直立。它一声不吭,一双漆黑的眸子中充满了委屈和悲凄之色,叫人不忍直视。哪知道三只小火狐仍是不依不饶,咧嘴大叫,扑到它身上狂乱撕咬。独伤同病相怜,不由得起了敌忾之心,心中大怒:“它已经一再退让,你们咄咄相逼,非要它的小命不可么?”
他性子激烈,受不得半点委屈,虽是见畜类争食,争的还是自己,也不禁越瞧越是生气。仿佛小银狐就是自己,火狐是数不清的世人,见他是异类,都上来围殴相欺。
想到激动愤恨之处,心中不自禁狂喊大叫:“难道我就不是人?就任凭你们欺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陡然一个翻身,站起了身来。
那九尾母狐回头一瞧,一声低吼,张牙露齿,扑上来就是狠狠一口。独伤身上毒素未解,手脚不甚灵便,一个侧身不及,左手臂已被母狐一口咬住。
先前在飞瀑潭边,九尾母狐咬在他肩上,只是麻痹猎物,伤口并不太深。这一次却是为了防止独伤逃走,兽性大发。独伤的左手臂钻心刺骨地一痛,登时鲜血淋漓。他大惊失色,右手一揽,抱住了母狐头颈,拼命往后拉扯,欲夺出手臂。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血香气扑鼻而来,直冲脑门。独伤全身一颤,胸腔中猛地腾起一团热火,顿时口干舌燥,腹中饥渴。他受伤情急之下,再无任何顾忌,不由自主头一低,便往母狐颈子上咬去。一股热血立时灌入口中。
人们喝到甘美的仙水、美酒,常用“如饮琼浆、如食玉液”来形容,此时在独伤,犹是如此。一口鲜血入肚,但觉说不出的快美舒畅。他搂着九尾母狐的脖子,情不自禁“咕嘟、咕嘟”大口吸食。
不知吸了多久,忽然间,独伤脑海中一个激灵,忆起母亲的叮嘱来,急忙右手一挥,将九尾母狐摔了出去。这一用力,才发现手足已行动如常,周身暖洋洋的,浑身上下似乎充满了气力。他怔怔立在当地,心中一片混乱,也说不出是惊是喜、是悔是怕。
那九尾母狐在半空中翻一个跟头,落下地来。面朝独伤,两只前腿一软,突然跪伏在地,筛糠般抖做了一团。
独伤一愣。他不知道血族自上古以来,就统领妖兽各族。这九尾母狐属于兽类,虽未修成人形,却已微具灵性,一见独伤露出血族本相,哪里还敢动弹半分?他只当母狐被自己胡乱中咬成了重伤,心想机不可失,当下抱起小银狐,钻出树洞,漫草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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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伤奔出山谷,回顾多次,见九尾母狐并未追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一脚深一脚浅又奔了一阵,直到离山谷远得很了,这才爬进一个隐蔽的山洞中,折了两根树枝,撕下衣襟,替小银狐绑了断腿。又扯了半幅衣袖,裹了手臂上的伤口。
他全身上下伤横累累,左手臂更是受伤不轻,但不知怎么,只觉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周身骨头似乎都轻了好几斤。却不知九尾火狐之血除了能解百毒,尚俱灵气,食了可强身健体不说,更能脱胎换骨,若是会武之人,尚可抵若干年的修炼之功。是豪客剑侠、妖魔鬼怪都求之不得的稀世珍品。他阴差阳错吸了半肚子的九尾狐血,实在是受了道不尽的好处。
一人一狐处理完伤口,东方已微现曙光。独伤抱着小银狐爬出洞来,见宿雨过后,地面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水坑。
他这一低头,突然看见脚下水坑中映着一张雪白的面孔,面孔上一双眼睛殷红似血,甚是可怖。无数个水坑,便有无数张雪白面容,无数双殷红双眼。他禁不住全身一震:“我身上流着轩辕血,我的名字叫做轩辕独伤。不管我承不承认,我永远都是轩辕独伤。”
这个念头在一个时辰之前,只叫他逃之不及,避之不及。但他刚才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走了一遍,忽然发觉承认自己的身份原来也并不是那么了不得的事。他望着水坑,出神半响,终于怅然一声长叹。
自这一声叹息起,这叫独伤的少年,终于有名有姓,成为真正的轩辕独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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