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峰侧,抬眼一瞧,一帘飞瀑滔滔急下,在山腰处汇成一个幽谷深潭,正是早上夺鹿坠崖的飞瀑。潭边长草矮树环绕,不时露出两三块殷红色的石块,形似鱼鳞。这龙鳞石是浮玉山独有的景物,据说一千五百年前的仙龙大战,龙太子姜回就是在这里,被仙族的战神羿风重创,身上的龙鳞撒将下来,化作而成。至于石上的殷殷血色,有的说是龙太子之血,有的说是战神羿风之血,也有的说是两族族人的混合——那一仗血流成河,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独伤在水潭边的一块龙鳞石上坐下,任由雨水、泉水淋打在脸上、身上。这日第二次来到同一个地方,虽不过几个时辰之隔,心境却已经不啻天壤之别。
他心中兀自想着钟破泉的话语,霎那间诸般往事都涌上了心头:为什么每每问及父亲是谁,母亲都垂泪不答?又为什么自己一见到鲜血,脑海里就冒出“只怕好吃得很”的念头?心道:“若爹爹是好人,妈妈又怎会羞于提及?旁人都闻不得血腥气,只有我,却觉得香得不得了,好吃的不得了。”
他抬头望着飞瀑下落,又想:“这般高的瀑布掉下来,要是常人,早就摔成七截八截了,我却连点伤痕都没有,那是为什么?只因我不是人么?”这“我不是人”四字在脑海里一闪,当真是心胆一颤,全身上下都不自禁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其实这念头在他内心深处埋藏了不止一日两日,自从发现世人皆厌恶鲜血,唯有自己与众不同,竟与血族的僵尸喜好相近之时,他就早已心中犯疑。但是每当言念及此,连忙往别处想去,丝毫不敢触及,暗暗告诫自己:“妈妈说好人只吃猪羊牛肉、蔬菜瓜果,吸食鲜血是坏想法,我要改掉我的坏想法。我要做好人,当英雄!”再加上漂泊江湖,常常受人欺凌,激发心中愤慨,更要做人中龙凤,强者中的强者,是以养成了一副事事争先、样样好强的脾气。
不料这夜忽被钟破泉一语道破身世,独伤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此时静下心来前前后后一想,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流着轩辕血的事实。一瞬间,但觉无比的懊恼丧气,无比的凄惨悲凉,只想放声大哭一场。
他仰头望天,任由雨水滂沱,扑打面孔,冷浸肌骨。双眼朦胧不清,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怔怔多时,突然心中一凛:“雨水能洗净我的脸,我的身子,又怎能洗刷得掉我身上一半的血液?”
想起早上与王胖子等人玩笑的话语,说自己半山高的飞瀑都跌不死,是轩辕黄帝再生,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忖道:“若是他们知道了我是血族的妖怪,却会怎样?”脑海里闪现出伙伴们的眼色,但觉个个畏惧不屑,都在害怕自己,鄙视自己,厌恶自己。
他胸中忽地傲气横生:“哼,你们瞧不起我,我又瞧得起你们了?”暗暗下定决心,有多远走多远,再不与小伙伴们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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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悲又苦,又忿又恨,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仍是心乱如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浅浅淡淡的歌声,钻入耳中。独伤自在愤慨烦恼之际,正没好气,忍不住眉毛一扬,便想出口喝骂。哪知道他这侧耳一听,心下一阵迷糊,登时淡忘了前情。
但听那歌声若有若无,恍恍惚惚,似一个女子在依依呀呀地哼将,哼两声又停两声,时断时续。虽然听不出她在唱什么,但就是说不出的好听,叫人心头受用。
独伤迷迷糊糊四顾一瞧,身周烟霭霏微,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时已起了一层雾。潭边的草木野花掩映雾中,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头上的大雨居然也停了,皎洁的月光撒将下来,雾影浮辉,犹如置身仙境一般。
他也不觉得怪异,闻得那吟唱声正是从对面的瀑布中传出来,渐近渐高,好似吟唱之人正从瀑布后缓缓走近。而飞瀑的汤汤之声竟然小了下去,渐至无声。独伤不自禁恍恍惚惚站起身来,望着倒挂在前方的匹练也似的飞瀑,目不转睛。
那瀑布约有两丈左右宽,水流甚激,与水潭交接处,水花四绽。独伤看了不一会儿,忽然歌声一停,瀑布如帘子般从中一分,走出一个红衣女子来。她御风踩着水花上,朝着独伤含笑招手。
独伤只瞧得一眼,登时欢喜得胸口都要爆裂开来,他大叫一声:“妈妈!”情不自禁奔上前去。那女子风鬟雾鬓,双瞳剪水,笑容中一副又怜又爱的神情,不是母亲素女又是谁?
独伤暗道:“妈妈怎么不穿黄衫子,改穿红的了?”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他一夜之中先闻父亲死讯,后又得知自己血族的身份,只觉从此会被世人遗弃,孤苦伶仃,天地间再无容身之处,忽见亡母重生眼前,只想投入母亲怀里大哭一场,寻找失去多年的温柔爱抚,所以疑虑一闪即过,心中全是大欢喜、大快活。
他绕着水潭奔到瀑布左近,眼见母亲轻轻招手,柔声叫着:“儿子,过来,宝贝儿,过来……”跟昔日在世时疼爱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哪里还有半丝犹豫?大叫一声“妈妈”,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不料他刚投进母亲怀抱,脸颊上欣喜的泪水还未滑落,陡然间肩膀剧烈一痛,四肢倏地过电般一阵窜麻。独伤抬眼一瞧,登时吓了个亡魂皆冒。但见眼前一张尖尖的三角脸,生满了红毛,与自己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呼吸可闻,骚气扑鼻,哪里是自己的妈妈了?
那红毛尖脸上长着一对黑得如漆的瞳子,杀气腾腾中又透着一股子娇娆妩媚,好似个凶巴巴的女人正在狡黠微笑。独伤心脏“咯噔”一声响,暂停了两三秒。就在这刹那功夫,他已从那两个黑黝黝的瞳子中,看到自己失惊的面孔,和咬在右肩上的一口白森森的利牙。
独伤还没来得及大叫出声,那红毛尖脸往上一扬,独伤立刻腾云驾雾,直往空中飞去。飞出丈许,腰身一紧,急速往下跌落,似被什么东西缠住,拉扯了下来。紧跟着头上身上猛地被大水一泼,竟被那东西拉进了瀑布中。
好在瀑布之后,山壁中空,是道洞穴。黑暗之中,也看不出有多大多深。独伤只能感觉到那怪物沿着山道飞奔,自己被它卷在尾上,抛上抛下,忽左忽右,脑袋不时撞到石壁上,痛楚难当。他想伸手去拉,哪知道手脚麻木无力,竟是丝毫动弹不得。要待喊叫,也是口不得张,舌头无法转动。猜出那怪物牙含毒素,被它一咬之下,全身皆痹。
独伤惊骇至极,额头上一阵阵冷汗流下,肚子里直叫:“完啦,完啦。”虽不知道抓住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但能幻做母亲之形,诱骗自己,不是山精、便是鬼怪,却是无容置疑的了。
那怪物奔跑起来又疾又快,脚下却只发出微微的沙沙之声。独伤被它卷在尾巅,如乘风驾雾一般,虽是生死悬于一线的紧要关头,却想:“这妖怪奔得这般快,恐怕只有会御剑的剑仙,才能追它得上。唉,原来妈妈是七星门的什么宗女,她怎么从不教我法术,害的我老被人欺负。”“钟叔叔说我爹爹武功之高,世所罕见,不知怎么个高法?”
他脑袋里思绪如潮,身子虽不能动,却也没有别的痛楚,想来中毒不深,一时还不至于毙命。惨的是山洞空间有限,独伤在那怪物尾巴上巅来倒去,苦头可就有得吃了。待那妖物穿过山道,从后山一个狭窄的崖洞口轻飘飘蹿出,早已撞得满头是包,浑身青紫。
独伤一出山洞,双眼一见光亮,连忙乘着被大尾巴抛到半空的一瞬间,朝那怪物瞧去。这一瞧,登时瞧了个心胆皆裂,汗毛直竖。若是口能发声,只怕惊天动地便是一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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