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钟破泉伸手在树干上一按,抱着酒坛子轻飘飘落入洞中,站在独伤面前,果然比独伤只高出约两手指宽。他硬起心肠,黯然道:“独伤,这些年我四处寻找你妈妈和你,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件事情。你妈妈带着你走后不久,你爹爹就生了病,后来又遇到一件事故,就……就过世啦。”
独伤怔怔地瞧着钟破泉,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须臾,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钟破泉走前一步,柔声道:“独伤……”伸手想去摸他脑袋,以示安慰。哪知道独伤忽然恶狠狠拂开他的手,大声叫道:“呸,呸,死了就死了!谁稀罕他,谁稀罕他!”大叫中泪水滑落如雨。
钟破泉一愣,但随即想到,自己小时候不也恨过踪影全无的父亲?爱与恨本就是一物两面,爱得越深,也就恨得越深罢啦。他心中恻然,喟然一声叹息。
独伤只觉胸口大恸,一个声音在心中恨恨叫道:“你从来没有管过我,去死吧!去死吧!”另一个声音却在放声大哭:“我没有爹爹啦……我没有爹爹啦……”他紧握拳头,别着头无声哭泣,清秀的小脸上写满凄楚之色,偏偏又不乏倔强。钟破泉见了,心下好生怜爱。
两人哭的哭,叹的叹,悄立崖洞半响。
钟破泉待他泪水渐止,问起其母之事,又惹得独伤洒泪一场。钟破泉不意素女竟也已不在人世,更是唏嘘感怀,抱着酒坛子狠狠灌了一通酒,又是长吁又是短叹。
这一来,两人并肩望着洞外夜色,一个垂泪悲伤,一个对月独酌,一时间晚风特别的冰凉刺骨。头上月旁有晕,天阴欲雨。脚下暗沉沉的山林之中,偶有村犬夜吠,远远传来,响一两声之后又是静荡荡、空寂寂的,转惹二人无限的寂寥凄凉。
良久,钟破泉柔声说道:“独伤,如今你妈妈已经不在了,你不如跟着我去罢?”独伤垂头默然,并不答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你见过我爹爹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破泉抬头望着天边暗晦不明的几点寒星,想了一想,坚定地道:“你爹爹他桀骜不群,识见非凡,武功法术之高,更是世所罕见。仅凭一己之力,短短数年间便建立了一番丰功伟业,实是天地间了不起的一位大英雄,大豪杰。”他的声音微微转黯,叹口气道:“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不然什么太乙教、苍林寺,什么青阳门、天蚕门,嘿,又算得了什么?”
独伤两眼中不禁闪闪放出光来,望着钟破泉道:“真的?”
钟破泉点了点头,他拍了拍独伤的肩膀,说道:“虽然你爹爹去世已久,但威信素在。如今血族声势浩大,统领妖兽各族,实力非同一般,你若跟我回去,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主了,再不是什么流浪无家的小乞丐。”
独伤愕然不知其意何在,迷惘道:“血族?少主?”一时无法明白过来。
钟破泉神秘一笑:“那味道很香吧?”独伤道:“什么?”钟破泉压低声音道:“人血。味道很香吧?”独伤不自禁浑身一震,退后一步,战兢兢地道:“你,你说什么……”
钟破泉走前一步,双手放在独伤肩上,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道:“独伤,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你根本不是怕血,你是很喜欢血的味道。流星帮那姓范的断臂上的鲜血,闻起来很美味、很好吃,对不对?”
这一句话只说得独伤魂飞天外,一道凉气从背脊心直透下来,登时便想拔足就逃。他下意识连连后退,摇头道:“不,不,不是……”黯淡的月光打在他脸上,满面皆是惊惶之色。
只因黑衣男子是女魃的后裔,独伤身上有着一半的血族血统,虽然不用靠食血为生,但一见鲜血,难免腹中饥饿,想要吸食。他顾念母亲的殷殷告诫,一直强行忍耐自己的“坏念头”。后来四处漂泊,与人为伍,知道只有血族的僵尸才好生食鲜血,更是处处小心,不敢叫人知道,生怕被人当做妖邪一类。之前柳林溪畔,独伤闻得范力夫断臂上的鲜血香气,露出血族本相,不由得离众落荒而逃。哪知这时,竟被钟破泉一语道破心中隐秘,当真是惊惧交集,骇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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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破泉凝视着他道:“人活在世,总会遇到一些事情,叫人接受不了。但不论你如何逃避,终有一日,仍须直面残酷的真相,这就是人生。比如我,有仇不能报,唯一的亲人身陷囹圄,却又不能相救,只好眼睁睁地瞧着她受苦。比如你,你的轩辕血统,你的人魔身份,那也是避之不掉,逃之不得的。”
独伤又是惊慌失措,又是茫然若失,嘴里喃喃重复道:“我的轩辕血统?我的人魔身份?那,那是什么意思?”
钟破泉道:“你爹爹复姓轩辕,单名一个重字,属于轩辕黄帝、九天玄女一脉,是血族中的尊主君王。你的名字应该叫做轩辕独伤。你身上流着一半的轩辕血,是半个血族中人,你不知么?”
独伤霎时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血族中人”四字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关于血族的僵尸传说,从来都是五境小孩子们最津津乐道的鬼怪故事,他不知听了有多少。
其实血族自九天玄女身中邪咒,变身女魃之日始,几度兴衰。虽说势力有盛有弱,但对于世人来说,不过是血族昌盛时死人多些,血族败落时死人少些罢了,都是荼毒苍生、为祸人间,世人提起来皆是又恨又怕。在独伤的印象中,血族僵尸就是妖怪中的妖怪、魔鬼中的魔鬼,是人世间最恐怖的怪物。什么“少主”、“尊主”云云,在他听来,也不过是魔头中的魔头罢了。
独伤脑海里突然忆起往日与伙伴们玩剑仙僵尸打仗游戏的场景来,从来都是他扮剑仙,手握木剑,纵横在伙伴中间,把扮僵尸、扮山精鬼怪的伙伴们打得满地讨饶。他心底陡地腾起一股莫名火焰,怒瞪着钟破泉,大声叫道:“你骗人,你骗人!我不是血族的僵尸,我不是妖怪!”
钟破泉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又走前一步,说道:“独伤,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但事实确实如此。你听我说……”独伤掩耳狂叫:“你是骗子,我不听,我不听。”奔到洞口,抓着树枝几荡,跳下悬崖。也不辨明方向,拔足就向前路跑去。
身后钟破泉的叹息声幽幽从悬崖上传来:“唉,就算你不想面对自己的身份,世人也不会忘记,他们总会用各种方式不断地提醒你,到那时……”独伤哪里理会?心中只想:“我不是僵尸,我不是妖怪。”顷刻间已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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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足一阵狂奔,一口气穿林涉水,竟然连翻了三座山坡。老天爷好似偏偏与他作对似的,一阵风过,天上又潇潇飘起了雨点。独伤满腔孤苦愤懑,难以自已。奔了一阵,到一处山弯,眼见前路野麻荆棘丛生,无路可通。他脚不停步,冲上前去,发狂般就是一阵乱踢乱扯,横冲直撞,硬生生劈出了一条路来。
他这一通宣泄,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身上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不说,手臂上、大腿上更是伤痕累累,全是荆棘划破的伤口。但身上虽然疼痛不已,不知怎么,心里反而觉得平静多了。耳闻得前面峰后泉水汤汤,不由信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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