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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须提到力牧,着实让苍林吃惊非小。
原来这力牧,是原虎部落首领的独子,小的时候力大无穷,许多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取名为力。力十岁时他的父亲病逝,被推举出来的新首领便把他和母亲放逐。母亲带他到处流浪,以放牧为生,大家就称他为力牧。成年后的力牧勇猛过人,虎部新首领担心他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让他的两个儿子抓住力牧的母亲,胁迫力牧投降,给他戴上石桎柙,作为奴隶卖至云州。他的母亲,由虎部首领看管。
力牧逃跑回家看望母亲,在城门前被抓,恰好苍林等人路过,释放了力牧并送他牛羊,使他能够供养母亲。
让苍林吃惊的倒不是在此地遇到了旧故,而完全因为想到了另一件事,就是轩辕王无人能解的梦里得到的神谕。
轩辕王自折阳寿祈雨的次日早上,宫守将军乙数便奉他的命令,急召轩辕其他八位长老、世芒、他及诸大臣将领集中议事。原来当天夜里,轩辕王梦到有一黄衣神人对他说出隐喻良将贤臣的四句谒:候大风去垢、持巨石驱羊、奉北君为上,敬天帝如亲。
这四句谒言,大臣们解释得五花八门,却没有一个人猜出真意。一向能够测知天命的长老大鸿,居然也是哑然无语。苍林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四句谒言已经是烂熟于胸。
桑须突然说出力牧的名字,苍林脑海里灵光一现:持巨石驱羊。持巨石需要力,驱羊乃是牧,二字相合,正好是力牧二字。这个力牧,恐怕就是轩辕王正要寻找的良将。
他心中欣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回应桑须:“力牧曾与我有一面之缘,现在也有几年不见。他现在住在附近吗?”
桑须的两个儿子能与力牧同去猎捕狼群,力牧住的地方应该就不会太远。
哪里知道桑须却说:“他就住在我这里,改天或许是小老儿的上门女婿了。”
苍林一愕,随即笑说:“那我要恭喜老人家了,找到称心的良婿,天大的福气。是哪位姑娘许了力牧?”
方才为他们斟酒地姑娘羞得满脸通红,把脸深埋在胸前,婀娜地向苍林一礼,便转身逃进了篷屋。
苍林等和桑须家人都禁不住大笑起来,连穆玛也瞧着自己女儿躲进去的屋子,连连失笑。
谈饮中,苍林从桑须口中得知,力牧被释放归来后,以放牧为生养活自己的母亲。不幸三年前她染病去世,从此力牧就四处漂泊,边放牧边打猎。碰巧一次,他遇到赶着羊群遇到豺狗的桑须次女颜媏,把她救下。从此两人互生情意,力牧就在桑须这里暂居下来。
再过几巡酒,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明亮的篝火映得每个人的脸膛都红红的,高粱酒的烈性,让大家都微有醺意。只有缙云神色如常,但他的眼睛却不时地扫视着远处的黑暗。
“是你的儿子们回来了。”缙云眼神定住,向西北方向望着。
桑须和其他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漆黑的一片,根本看不到有人。苍林一摆手:“不要看了,你们看不到的。恐怕缙云看到以后,他们还有二三里的路要走。”
桑须顿时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年青人,可以在夜里看到二三里以外的光景,这样的神通,还真是从未见闻。
大家又等了许久,大填高声说:“他们果然到了。”众人目光所能及处,正有三个人,肩上扛着一堆黑乎乎的家伙,向这边走近。桑须更对缙云的目力,既惊且佩。他起身向那三人迎过去,走近后低声说了几句。
中间一个高大汉子“唔”了一声,立即放下肩上的物事,急匆匆地向这边奔来。苍林等人刚刚起身,那汉子已经跪在苍林面前行拜大礼。“力牧拜见苍林王子。”
苍林急忙跨出坐毡,将力牧扶起。眼前的力牧,教他已经难以认出。满脸的虬髯,粗眉大眼,与几年前温和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力牧使劲地搓了搓手,呵呵地笑道:“这些天会同了四十多户猎人捕杀进入放牧草原的狼群,第一矛就放倒了头狼。我想会遇上好事,不出所料,我与王子自上次一别,七年没有见过,今天日里却赶巧在这里遇到,天赐的机缘。”
苍林听他的话就笑了:“果真是天赐的机缘,是神祇们赐给我龙族有熊氏的机缘。”他随即把轩辕王的梦谕讲了出来,旁边听着的人都是一脸的惊讶。就是缙云此前也没有听过这条诏令,他默默地与舁镇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言语。
最惊讶的莫过于力牧,他可没想到,轩辕王的梦谕里,把他列做四位良将贤臣其中之一。这让他讶异之时,也备感受宠若惊,激动之余又再行大礼,向云州轩辕王方向跪拜。
找到神谕的良将,苍林心中大为兴奋。现在有熊氏正处在危难关头,确实需要一批很有才干的贤俊帮助轩辕一族脱离困境。自己身担有熊军统帅,觉得肩头上的担子压得过于沉重,既要解决眼前的困难,还有着眼于将来可能遇到的险境,稍有疏失,有熊氏就有倾覆的危险。现在已经找到一位能在君父心中担当重任的人,自己也能轻松一些。
“力牧,现在有熊面临危难,你既然是轩辕王苦苦寻觅的人才,我请你为将,共同抗御西羌,你意下如何?”
力牧身子一颤,迟疑道:“这个……”四下张望,在寻找什么。
桑须对自己的未来女婿十分了解,伸手在他脑后一拍,笑斥道:“找什么,为轩辕君王效力,难道就不准你娶我的女儿了?没出息。”他这一点破,弄得力牧不好意思起来,摸着后脑,脸色通红。
颜媏在屋里听着他们说话,现在匆匆地走出来,羞红着脸走到力牧身边说:“父亲说得对,你受过君王和王子的恩惠,现在正是报恩的时候。婚约已经定了,你还怕我反悔?来日方长呢,去吧。”
苍林等人都怕力牧尴尬,强忍着没有笑。桑须家的人,尤其是几个女眷,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颜媏本就害羞,被她们一闹,也笑着扑打上去,一堆女子便推推搡搡地进了篷屋,在屋里嬉闹着。
力牧见未来的老丈人和未婚妻都赞成他为有熊氏效力,也不再推辞,答应了苍林的要求。几个人,同桑须及他的三个儿子,重新入座,举杯畅饮。
苍林知道这几人中,缙云必定不会喝醉,由他守护也最令人放心。当下与桑须家人痛饮,至半夜时,各自醉朦朦地休息了。
缙云果然没有醉,他送各人进到专门为他们安置的篷屋,自己便返身出来,在外面来回巡卫。
不多时,舁镇悄悄地钻了出来,他竟没有醉,走近缙云低声问:“首领,听到王子的话没有,恐怕这四句谒言中,有一句是在说你。”
缙云脸上毫无表情。但他心中想什么,舁镇大约能猜得到。自己这位首领,身世奇特,说出来恐怕苍林王子都要吓一跳。他身上究竟背负了什么使命,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虎部落的首领应该由力牧担当才好,现在的首领既懦弱、又阴毒,迟早会毁了虎部落。”舁镇接着说。
“你回去睡吧,明天要赶路,更要面对强大的西羌军,没有旺盛的精力和充沛的体力是不行的。”缙云淡淡地说。舁镇知道自己这位莫测高深的首领有不同常人的异质,也不争辩什么,又慢慢地溜回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将蒙蒙亮,苍林等与桑须全家人都已经起来,穆玛为大家煮了羊奶,拿出昨天做好的玉米饼。颜媏取出自己为力牧做的结婚用的新装,亲手给他扣好褡扣。
缙云昨夜一夜未眠,也没有一丝疲倦的样子,仍然细细地嚼着玉米饼,偶尔用眼瞟一下力牧。
“我们出发吧。”大填在旁边早已经吃罢早饭,等了力牧许久,两个人仍然在卿卿我我,他实在忍不住和苍林说,实际上是在提醒力牧。
颜媏像是一下子惊醒过来,赧然瞅了大填一眼,轻声吩咐力牧:“到战场要小心,我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的脾性。凡事不要太过于逞强,掂量着做。跟了王子,要为有熊氏做些有用的事。不要总想着我。”她最后一句话,就犯了语病。不要总想着她,也就是一定要想她,只不过允许他走会儿神罢了。女人多数在这个时候会犯傻劲,大填走时妻子也这么叮嘱,可见天下的女人,其实都是一样。大填苦笑了一下,不过心里真有些想起了老婆。
马早被牵了出来。本来六匹马,苍林特意把一名长卫留下,等待后边的单盈才大军,把马让给了力牧。桑须一家一直送了很远,六人这才上马。力牧回头再看自己的未婚妻,已经把眼睛哭成桃子似的。只能硬起心肠,道了一声别,头也不回向前去了。走出一里余路,才敢回头再看。颜媏的身影,仍然在草原上孤零零地站着。力牧心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急忙回头,再不向后看,与苍林等人顺着大路,一直向南而去。
两天的疾行,马累得直喘粗气,比开始出发时的速度,慢下不少。好在前面已经能够隐约看到神北的轮廓,更清楚的是城下密不透风的敌营。
六个人不敢太过于靠近,远远地下了马,找到一处树林,托蔽着草木观察城下的情况。缙云目力超于常人,城下发生的事,都逃不过他一双虎目。
西羌人正在拼命地冲锋,前边的士兵用盾撑出了一条通路,数十名力士,挺着两根木槌,狠狠地撞击着城门。城头上,有熊的士兵正往下抛下石块,庞大的石块落下,砸在西羌士兵的身上,顿时砸为肉泥。不多时,城下又躺下数十具西羌军的尸体,神北的城门,也被力士们撞得有些松动。
蓦地,城头上响起一阵嗵嗵地战鼓声,士兵们抬上来四五具不知名的器具,架在城头。
“哧——”尖锐破空的声音。城头上忽然激射出数条长矛,闪电一样奔掣而出,连穿透几人的身体,其势兀自未息,又穿出几丈,才势颓坠地。
这一骇人的变故,惊呆了正在进攻的西羌士兵,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一时间都无措地停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呜——”西羌的号角吹响,仍然在撞击城门的士兵们,立刻停止了进攻,在盾兵的掩护下,纷纷后撤。
舁镇看得咋咋舌:“天啊,挥因王子的城内有何神物啊,这样威力的长矛,不是寻常人能够投出的。”他回身看看缙云,那意思,也许缙云还有可能。
苍林也看得发呆,半晌回过神来,对自己的弟弟,心里也有十分的佩服。“那不是人投射的,是挥因独创出来的武器,叫弧。那矛也不是我们普通的长矛,挥因管它叫矢。以前和我说起过,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没有想到竟然被他改造到这种地步。”
神北城暂时还不用担心,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解去城外的重围。这神北四周的军队,足有七八千人,有熊城内的守军只有一千来人,加上随后赶来支援的单盈才部三千人,也只有对方的一半兵力。
必须用更聪明的方法来对付他们,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一味的力拼,最后落个惨胜,倒不如不打这一仗。
苍林把众人叫回树林中间,剩下的一名亲卫留在原地监视敌军动静。五个人凑在一起,低声地商量。
“轩辕王临行前专门叮嘱我,这次出兵,既要破西羌之围,还要顾及中原大局。现在中原局势变幻莫测,各诸侯都一直觊觎着天子之位,为扩充自己的势力不择手段。不论与西羌输赢,必定会趁有熊兵力衰竭的时候,从中渔利。”苍林用树枝在地上大概划着有熊四边诸侯的势力,在共工氏的版块上用力的点了一下。众人都明白他所指何意。共工氏与有熊是最近的邻居,一半是太山界,一半是平坦的草原。有熊氏兵力一旦被削弱,共工氏的军队,会立刻从有熊东部的塔坦盟,绕过北方的重镇玉林,直扑云州。或者侵占有熊氏的北牧场,兼并北方的大部分边远部落。
力牧看了一眼苍林的地图,摇头说:“与西羌最好避免正面作战,假如我们能占得有利条件,应该逼迫西羌与我有熊讲和。共工也许是祸患,但更大的祸患,也许是外族的东侵。”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得看向苍林地图的西边——那里是边羌人和西洲的势力。
“逼迫西羌讲和固然好,但我们现在没有有利的条件,能让他们乖乖地听我们。边羌和西洲,现在只能算作潜在的威胁。”大填说。
“我看未必。”缙云平静地反驳,“据我所知道的消息,现在西洲已经在拉拢西羌,为进攻中原作准备。西羌各部落想法各异,现在矛盾渐深,正是我们应该利用的机会。”
这句话,有意无意地提醒了力牧,各部落之间互怀异心,正好可以逐个击破。“王子,不妨把危、虚二部与西羌先分而治之。这两方本来就不同心,如果稍微加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盟约,就会不攻自破。”
苍林略一沉思,向力牧说:“这倒是个妙方,你心底里大概已经有了主意,说出来吧,我们大家洗耳恭听。”
力牧连连摆手道:“这哪里是什么妙方,也是权宜之计。怕只怕,现在缺得这方面的人手。”
“人手的事先搁在一边,你只管把你的主意拿出来,能不能实行,商量着办就是了。”
“既然王子这么说,我也不怕献拙了。危、虚部落虽然和西羌立了盟约,究竟还是中原氏族,一旦西羌与边羌乃至西洲有所勾结,他们不但不会再保守盟约,不反戈相向,已经算是给足西羌人面子。”
“你的意思是,派人伪装成边羌或者西洲人,扰乱危、虚部落的视听?”苍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名将,力牧的话只吐到一半,他就猜到力牧的意图。“这个主意真是绝妙,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以后与危、虚等列山苍系部落公开为敌,又会深深打击到西羌的军心。不过想让危、虚相信,也是件不那么容易的事。”
力牧笑道:“王子直接就猜到我的心思,我说没有人手,就是要一批勇猛精干,去劫危、虚部落的军粮供给,有熊军虽然强盛,但却没有像西羌近卫营那样勇猛无匹的士兵。”
“谁说没有?”缙云忽然插口道,“你虎部落的勇士还不能称作勇猛无匹吗?”
力牧一愕,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缙云,稍有些不快地说:“虎部落的勇士确实足够勇猛,但只有首领才有调用他们的权利。他们也并不是有熊士兵,会听调度吗?”
缙云的脸上浮起令人莫测的微笑,反问力牧:“虎部落首领是谁决定的?”
“当然是族人、长老公推出来的。”力牧更加不快。连苍林等人也觉得缙云的话似乎也有些过份,苍林正要从中打个圆场,却见舁镇向他笑嘻嘻地使眼色,似乎缙云的话后还另有深意,当下忍住不语。
“龙族六部,你虎部是不是也算其中之一?”
力牧脸上的不快,顿时化成惊讶的神色。龙族六部,知道的人在天下间除六部之外凤毛麟角,眼前这个年轻的都领怎么能够知道。
“虎部确实是六部之一,而且方才说的我部落首领,也可以由六部之首的羆部落首领任命。”
这次轮到旁边的苍林万分的惊讶,他几乎有些不信地瞧着缙云,又转向力牧,指着面前的都领说:“缙云,正是羆部落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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