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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枝花开了，李成翔他们又有忙的了，打下攀枝花，把花蕊取出来，晾干，可以到冬天没菜的时候拿出来做菜吃。再高的攀枝花树也难不倒李成翔及他的伙伴们，不一会儿，每人都是满满的一筐了，好在攀枝花树漫山遍野都是，就像大地上燃烧的一团团火，由他们怎么采都采不完。
春节刚过，李成翔就盼着干爹早点来，因为他知道，干爹会带给他很多书，还有新鲜的故事。更重要的是今年他十八岁了，父亲答应他十八岁的时候去闯一闯。
干爹果然给带来了很多书，还有一些糖，有种叫水果糖的，真甜，还有一股水果的清香味，放在嘴里，很久也不舍得化去，这让李成翔感觉很好。还有些不知名的，反正李成翔从来没有吃过，于是，他总会哀求母亲多给他一些，母亲知道他会把这些糖分给伙伴们吃，所以任由李成翔拿多少。剩下的也是放在柜子里，当然多数都属于李成翔的。
第二天，干爹、父亲和李成翔就一起下去买猪，到了中午，干爹觉得头有点晕，有气无力的，他说是得了重感冒，要找个医生看看。于是干爹安排李成翔他们尽量多收，能收多少算多少，最后，在后天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在经堂的马上街集中。
“马上街在哪里？没有听说过。”李成翔疑惑道。
“你爹知道，你听你爹的就是。”干爹从钱袋中拿出一个银元，就把钱袋拿给了李成翔他们。
到了第三天下午，李成翔同父亲赶着猪到马上街，干爹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怎么这么晚才到，不是说好太阳落山前嘛。”
“在等一家卖猪的，说好了中午去赶猪，可他们家人上山去了，不知道时间，我们等了好一阵。”
“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们就不要再等了，时间很重要，要按照计划好的行事。天黑了危险，狼多、豹子也多，被叼走一个，那不就赔了。”干爹说完顿了顿，然后又补充道，“可要记住了啊。”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是老张，这个是老汪，他们比你父亲大不了多少，就喊一声叔吧。以后的几天你们要在一起，就辛苦你们了。”
介绍认识以后，他们把猪合在一起，一共有二十一头。他们早找好了当地一个杀猪人的圈，给了一瓶酒，算是租费，租用一晚上，他们把猪赶进去关起来。
干爹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一些菜叶和一些包谷子，扔在圈里任它们摸来吃。
“走，我们一起去吃饭。”父亲推说路远，怕家里不放心，先回家了。临走又向儿子交代了几句：“你是第一次出门，有不懂的多向两个叔请教。要尊敬他们，听到了没有？”
大家都围了过来告辞，说些一定要小心的话，张叔还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火把，“把这带着，必要的时候把点上，狼啊豹啊，看见了害怕，不敢来。”点火把，是这里彝人的一个习俗，到了农历六月二十四晚上，家家户户都会把点燃的火把插在秧田里，说是为了丰收，防止虫害的，此时秧苗正旺，虫子自然就多，虫子见了火就扑了过来，起到灭虫的作用。
李成翔又送了一小段路，父亲又一次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什么都不重要，活着才是最重要。”“多听你两个叔叔的，第一次出门，学的是经验，要多学多问。”直到父亲认为没有什么可以说了以后，才把包裹交给李成翔。
他们找到了一家饭馆子坐下，人还不少，挺热闹的。干爹叫李成翔要一些自己喜欢吃的菜，李成翔说不懂这个，随便吃什么他都愿意，干爹便点了起来。要了菜坐着等，一边喝着大碗茶，这茶不是别的，就是山上扯的一些花草，当地人叫野把子，能清凉解暑，不要钱，任意喝。
旁边已围做了三四桌，他们当中有一桌人可不少，把两张桌子拼在一块儿，十一、二个人围坐在一起，他们都穿着马靴，多数人身上穿着羊皮短衫，其中为首的带着一顶礼帽，大家都给他敬酒，他口中不停的叫着“老板，再来一壶酒。”
另外一桌有七、八个人，也是拼了两张桌子在一起，穿的都是宽大的裤子，有的裤脚扁得老高，上身只穿了一件对襟褂子，腰上用一根草绳拴着，他们有的蹲在凳子上，有的在拿着酒壶倒酒，有几个在划拳，好生热闹。
李成翔没有见过这般豪爽的景象，看得他眼睛直发呆，大碗大碗的喝酒，大块大块的吃肉，他认为这样才是最好的享受。干爹叫住他，“羡慕吧，等以后有钱了，可不许这样，要把钱攒下来做其它的事，赚更多的钱。”
“嗯，嗯。”李成翔口中诺允着，心里却想着，这辈子去哪里弄这么些钱来享受啊。
正在思考之间，他们的菜上来了，一碗红烧牛肉，一盆酸菜鱼，还有一个炒回锅肉。
“拿一壶酒，四个酒杯来。”干爹吩咐小二道。
“干爹，我不能喝酒。”李成翔以为也要向其他两桌一样，要大碗大碗的喝，所以他就又不想喝了，因为他喝过酒之后，就感到头晕沉沉的，虽然好受，但干不了其它的事，他是第一次出来，怕误事，所以推辞不想喝。
“你以为我会让你喝多少吗，仅此一杯而已。”说着把杯子放到李成翔的面前，又补充道，“仅此一杯哦。”
李成翔接过酒壶，分别给他们满上酒。
干爹端起酒杯，“来，大家一起喝。”然后呷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每年都要辛苦你们，又挣不了几个钱，让你们在外面吃苦，挨冻受饿的，真是不好意思。”说的都是一些客气话，不过听了让人舒服。
“哪里，秦老板，还是你每年都不嫌我们，让我们能找一点盐巴钱。我们要感谢你才是啊。”嘴里也是一些客套话。
“这次可是要麻烦你们俩了，这是我的干儿子，就是刚才那位，福田李大把式的儿子，可否认识。”
“听说过，这一带的能人了。会下江打鱼，上山套野鸡捉野兔，赶一匹枣红大骡子，闯南走北。”
“特别是那匹枣红大骡子，附近村落没有人不认识的。平时对朋友也仗义，一点不吝啬，对人和和气气的。”
李成翔听大家对父亲的夸赞，心里也是满欢喜的。他没想到，父亲在外面还有点名声，还叫什么“大把式”，他对这一点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两位叔，我敬你们一下，一路上还要你们多多照顾才是。”李成翔端起酒杯敬起两位大叔。他也是看到刚才另两桌敬酒，临时学着这样做的，干爹看在眼里，心里想到这小子真是不一般，将来肯定有出息。
正当他们喝在兴头上，只听“哐”一声，这是碗重重的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只听那人骂道：“妈的，是谁干的，这他妈的是谁干的。”
“有本事给老子站起来，老子今天弄死他。”说话的是腰间拴着一根草绳的大汉，他把手高高的举着，怒目而视，喝了酒的脸被他这一吼，愈发的红了，筋也涨突了起来。
整个屋子里顿时没有了声音，有的手里夹着菜，有的还正端着酒杯往嘴里送，都在这一时间停止了下来。
他的两个同桌跑过去，围在甑子旁边看，看了以后，显然也是气得不得了，铁着脸，握紧拳头。其中那个人径直走到戴礼帽的那一桌，“是谁干的，给老子站出来。今天老子跟他没完。”
“我们接着划拳喝酒，不理会他。”戴礼帽的端起酒杯，“来，喝。”
对襟褂子的那里肯绕，走上一步，抓起桌上一个酒碗，狠狠砸在地上，顿时两个人就扭打起来。然后是两对、三对，双方的都迎过来扭在一起，不一会碗筷酒杯、凳子满天飞。
叫骂声，打斗声，声声不绝。李成翔站起来，想上去阻止。干爹忙叫住他，“你快坐下。不要多管闲事。”
李成翔仍然没有动，握紧拳头站在那里，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店主站在一边大声说道：“各位好汉，都是出来闯生活的，如果在小店里把命丢了，或是弄残了，那怎么值啊。”
“和气生财嘛，和气生财嘛。”
“都住手，都住手。”
打的仍然打，没有一点住手的意思。
对襟褂子的显然是人少，不一会就有几个趟在了地下，然而就在这时有几个拿着刀子的壮汉进来了，“是谁跟咱们过不去，老子今天不劈他两个，老子就不信。”
说着就拿着刀劈了过来，这边的忙拿起凳子迎击，拿着刀的又上来两个。
“砰！”枪响了。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这时，戴礼帽的站起来，手里拿着枪，他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喝酒，看他们在斗半天了，他们人多，当然不怕，这时又从外面闯进几个人来，凶神恶煞的，手里都提着刀，他怕自己人吃亏，所以才站了出来。
在座的人大多没有见过这阵势，也都惊呆了，拿刀的举起就没有放下，吓得双手在抖。
“都把刀放下，免得伤着了。”戴礼帽的说道，边说边坐下，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那几个人把刀子一扔，站在了一边。
“打架就打架嘛，干嘛要动刀呢？”带礼帽的说话了，“这伤着人了多不好，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当然得说是了。
“拳脚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动刀呢？在外面混，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不要动不动就用刀吓人。谁都不是被吓大的，你们说是不是。”又呷了口酒，“大家在外面混，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我在这儿给弟兄几个陪个不是，还望你们见谅。”
没有人再说话，就听那个戴礼帽的人又说道：“今天这事到现在，我看就算打了一个平手，谁也没有占着便宜。我们受伤的等会儿我会带去看，看你们当中有两个伤得不轻，现在就送去让郎中看一下吧。”
对襟褂子捡起刀子，扶起躺在地上的两个弟兄走了。
这时只见满地狼籍，戴礼帽的站起身来，走向他的弟兄，问伤势情况，看样子是情况还不错，于是说道：“再拉两条凳子来，接着喝，喝完了回去，我给你们拿几粒跌打丸，吃了就没事了。”
“老大，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们陪不是呢？”
“闭嘴，喝你的吧。”
李成翔他们这一桌在最里面的旯旯里，所以他们的桌子没受多大影响，他们也接着喝了起来。
“干爹，你说这一群人咋要给那一伙人陪不是呢，明明他们占了上风了嘛。”
“这你就不懂了，你看出去的那一伙人像干什么的？”干爹问道。
“有点像划船的，可能是打鱼的吧。”
“说得对，他们是划船的，归属于漕帮。”
“那在那里坐着喝酒的是干什么的。”干爹指着正在坐着喝酒的那班人问。
“看不出来，他们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这你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本地人，不错。”干爹顿了一顿，然后接着说道，“他们是赶马的，属于马帮。”
“因为马帮大多是外地人，想在外面混，必须少树仇人，所以他们在占上风的时候也宁愿赔不是，化解掉矛盾，虽然他们每个人身手都不错，但他们处处都在让着对方，主要目的是为了让自己不吃亏。而漕帮大多是本地人，单打独斗肯定不是对手，但他们是本地人，呼拉一声就会有一大群人钻出来，马帮也不敢欺负他们。”
李成翔在想，如果马帮没有枪，今天不知怎么收场，由此他想他的干爹是不是也有一把枪呢，常在外面闯，拿来防身。但是李成翔不好问，他知道这样的事情一般是不会泄漏给别人的。
“才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好好的，为什么他们后来会打起来，而且是势不两立，非要弄个你死我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漕帮和马帮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相处，但在吃饭的地方是万万不能相遇的，除非是没有办法避开，比如，只有唯一的客栈，才可能同在一个店里吃饭。”汪叔说道。
“这是为什么呢？”李成翔不解的问道。
“在外打拼的人事事都想图个吉利，而且人人都想讨个好头采，有些东西人们往往就赋予了它们神秘的色彩。他们刚才打架是因为饭勺的事。”
“这与饭勺有什么关系呢？想不明白。”
于是，汪叔伸出手来，把手撮起，像勺子状。“你看这像不像勺子啊？”
“像。”李成翔不明白汪叔到底要干什么，他做好了耐心等下去的准备。
汪叔不停地翻转着手。“你看明白了没有。”
“看是看明白了，但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别卖关子啰，快给人家讲。”老张有些看不惯了，催促道。
老汪把手撮起来，手心向上，“这是不是像船？”然后把手翻过来，手背向上，“这……是不是像马的蹄子？”
李成翔当时也是看出了像船，但怎么也没有看出来像马蹄子，听老汪这么说，他就联想到了那两拨人，一伙是划船的，一伙是赶马的。难道汪叔所说的像船、像马蹄与这两帮人有关。
汪叔接着把手比划过来比划过去，然后把手停止下来，“你看，这饭勺向上，是不是像船，它放在甑子里，是不是有两种放法，一个是向上，一个是像下，你说划船的希望是哪面向上呢？”
听汪叔这么一说，李成翔似乎是懂了。“船帮当然希望口向上，这口向下不就说是翻船了。那马帮当然是希望向下，这样马蹄才走得平稳，他们当然不希望马翻人仰了。”
“够聪明的，一点即通。”接着说道，“这漕帮和马帮时常有生意的往来，漕帮要靠马帮给他们生意，马帮要靠漕帮来过河过江，但在吃饭这一点上，却是你死我活，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一般情况，如果他们其中一帮看到另一帮在馆子里，他们是不会进去的，可是今天另一家馆子没有开，这也是赶巧了。”
李成翔还真没想到，这江湖上有这么大的学问。以后还得好好向干爹他们学习。
本来是只要一壶酒的，由于这么一闹，他们不由自主的要了第二壶酒，他们想留下来看看热闹。所以李成翔觉得他喝得有点多了，全身燥热，头有点晕了，脚有点飘了，他还想喝，但干爹已经叫店主来结帐了。
四个人住一个房间，他挨着干爹睡在里面靠窗户的那张床上。他看到其他三人，倒在床上便扯开被子盖上，他呆呆地坐在床边，他总觉得有一件什么事没有做。
“怎么还不睡，明天要起早赶路呢。”干爹催促道。
“我……我，我还没洗脚。”
干爹坐起身来，“在外面没那么多讲究，你就和着衣服睡了吧，从明天开始你连床都没有了。”
李成翔听了干爹的话，便和衣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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