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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休沐,峙逸在家也觉得无事,陪着母亲打了半日牌,觉得无趣,就下了桌子在家里胡乱闲逛起来。
艾维:“蒋大人在翠仙楼摆了个局子,您去不?”
峙逸觉得那些个庸脂俗粉十分无趣。
艾维:“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小子,曲儿唱得极好的,忒嫩了些。”
峙逸笑:“我告诉我娘去,叫她打死你个胆大包天的东西。”
艾维貌似真的被唬住了:“少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别说老太太,西屋那位也会要了我的命的。”
说起兰璇,峙逸更觉得烦,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成日里跟自己使性子,好像非要证明自己离了她活不了似的。
峙逸心里惦记着一个去处,心里下意识地抗拒,却又想,去了又能怎么样?
走着走着,到了大屋了。
这里虽叫大屋,其实是院子里最老旧的屋子,位于艾府的最东面,平时没什么人走动,尤其是这两年又住了那么样的一位主子。
峙逸看到云凤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打棋谱,穿着青色的布衫,头发随意地绾着个髻,并未见他过来。
峙逸知道她对自己又怕又恨却也不敢开罪,故意凑过去:“我们杀一盘。”
云凤吓得一跳,扬起了脸,看到峙逸那莹莹闪光的黑眼珠,心里咯噔一下。峙逸却一脸的轻描淡写,自顾自地摆上子儿,柳妈走上前来,笑得甜:“少爷,我们奶奶做的槐花糕,您尝尝。”
云凤想起身走,却有些害怕,她听人说过,面前这是个玉面罗煞,比起艾老夫人,更加不能开罪,她心思不稳,下棋自然极慢。
峙逸却也很是耐烦,素手捻着花糕,慢慢地吃着,一双眼睛放在云凤身上,没有动。
云凤如坐针毡,把棋一抹:“得,反正是输,我不下了。”
峙逸没恼,笑一笑:“花糕很好,你的手艺不错。”
云凤耐着性子:“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承蒙抬举。”
峙逸不理她,四处看:“上次那梅子,也很好。”
云凤看他这样,心里生出几分绝望,他如此待她,也不知要玩些什么花样,已然不耐烦,答道:“就是这后院结的梅子,总共没几颗,就被你看见了,等明年到了时令您再来吧。”转身就往屋里走。
峙逸起身拦在她面前,低声笑:“你赶我明年再来?”语气狎昵,这话近乎调情了。
云凤气得沉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峙逸心底冷笑:你以为你是圣女不成?另起话头:“你女红怎么做得那么好?”
云凤闪开了身子,与峙逸站得远了些:“你知道前朝的庄绣吗?”当年的庄绣闻名天下,结果得罪了皇家,满门抄斩。如今的庄绣存世品也为数不多,价值连城。
峙逸点点头。
云凤:“我外公是庄家后人。”
云凤从未见过外公,只知道母亲也绣得极好,只是这门手艺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运,自嫁给父亲就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尤其是两个哥哥先后夭折,父亲就彻底对母亲失了耐性,任着几个姨太太欺负她。母亲死后,父亲直接就把最喜欢的三太太云英的娘扶了正。
她想母亲也是太老实,既不会管家又不会狐媚,长得也貌不惊人,碰上父亲那样的人,也是注定的难逃一劫了。
峙逸正思索着话题,看到云凤又是一副不冷不热拒人千里的样子,心里毛毛的。
他起身准备走,看到云凤的帕子掉在了地上,伸手给她拾起来,碰到了她那柔软冰凉的手指,心里一动,忍不住就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和他想象中的大不一样,还有些冰冷,这冰冷一直刺激到了他的心上。
云凤怒不可遏,挣扎不下,奋力甩了峙逸一耳光。
一间屋,四个人,同时呆住了。
柳妈的脸雪白,大气不敢出。
艾峙逸只是用手蹭了蹭嘴角,脸上神色不变,吩咐道:“这事儿你们谁都不能说出去。”转身就走了。
柳妈忙上前:“我的祖宗奶奶,你这是发什么疯逞什么能啊!他好歹是你的夫婿,虽说冷落你两年,你也不能这么干啊……”
云凤的手直哆嗦,心里涨满了不祥的预感,想着自己怕是要脏了,被他们踩踏也就算了,连点清白也不给留下,想着阮俊诚,她掩着脸大哭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峙逸出现在西屋。
兰璇看到他,掩不住地得意一笑:“白天去哪儿了?整日没看见你的人。”
峙逸不言语,接过锦墨递过来的一碗饭默默扒拉。
兰璇伸手过来摸他的额头:“这是怎么啦?身子不舒服?”
峙逸表情古怪地捉住她的手。这是一只精心保养珠圆玉润的手,上面还涂着鲜红的蔻丹,这手滑滑的暖暖的,峙逸放下碗,把手一直伸进兰璇阔大的袖子中,一直伸进她的肚兜里面,就势把兰璇搬到了榻上……
几个丫头纷纷避走不及,到了门口锦燕红着脸揪住锦墨:“要不得,这可真是……
锦墨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
兰璇看着睡梦中的峙逸,心里说不出的快活和满足。
她用手指在峙逸脸上游走:雪白的皮肤,漆黑的眉毛,浓密的扇子一样的睫毛,还有这挺直的鼻子,朱红的唇。她忍不住起身亲吻了一下,这世上哪里去找这么俊美的男子,还是才高八斗的榜眼郎,她越看越爱,恨不得把他吃进肚子里去。
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上了,她死盯着他看,他羞怯地对她一笑。
她对父亲说一定要嫁给他。
父亲说这孩子人才是没的说,可惜他家里出了事了,而且已然婚配,配的还是有名的恶妇。
兰璇说可以做平妻,就算做妾也要嫁给他,我娘也是妾,还不是独霸您十几年。
她开始在家里不吃不喝。
她让锦墨去给他送信。
在一个下雪的夜里,他翩翩而来,在门外跪了一夜。
父亲终于答应,于是,尚书的女儿欢天喜地地嫁给了当朝榜眼做平妻。
他那样有本事,生得又漂亮,还对她一心一意的,她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她更幸运。
想着想着,美滋滋地睡着了。
云凤听到外面喧天的锣鼓声,放下书回头问柳妈:“今天什么日子?”
柳妈:“西屋奶奶二十大寿,这才刚开了个头,晚上还要搭上台子,”煞有介事地拍拍云凤的肩,“请的可都是名角呢。”
云凤不吱声。
柳妈不由得叹了口气,觉得身边这位着实有几分可怜,像是那戏文里的冷宫娘娘。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不,好不容易被丈夫想起来了,却也不懂得珍惜,一巴掌把人搧走了。
到了晚间,云凤支开柳妈,偷跑了出去。
云凤爬上了一棵离大屋不远的杨树,坐在树杈子上遥遥看着水榭中央的那个戏台。她模模糊糊地看着那戏台子上面人影攒动,听着那美妙的鼓点,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快活。
这是她从儿时起爱玩的游戏,三太太喜欢看戏,父亲常常为她请戏班子。云凤就爬上院外的那棵合欢树上偷偷看戏,那种感觉好极了,似乎既窥探别人的生活,又满足了自己探险的欲望。她抱着那树干感受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戏台上那书生正躲在丫鬟的棋盘之后,想躲过老妇人的眼睛,去与小姐相会,这故事云凤都要背下来了,不过是怀春少女偶遇风流才子,二人干柴烈火如何那般,后面就俗套了。云凤看着戏台上的神仙眷侣想起她的阿诚,一阵落寞,有些乏了,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准备回大屋去。
这时候,她远远听到脚步声,想到自己深夜在府中独自逛荡,被人撞见,终是不妙。飞快地躲到不远处的假山之后。
这里有个天然的凹槽,刚好让她躲在后面。凹槽后面是一条细细的窄道,她忍不住好奇地往里走去。
云凤从小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看上去不言不语的,却没有她不敢干的事情,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不叫的狗才咬人。
她渐渐感到缝隙中洒下的月光,听到断断续续的人语声:“……可她这分明不是欺负到你头上来了吗?你还这么样忍着,合该让人家把你当成软柿子……”这个声音十分好听,似乎在发脾气。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并没有觉得不好啊,老太太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从声音到说话的语气云凤都觉得耳熟,好像是艾峙逸的姨太太素琴。
好听的声音抢白道:“若是老太太过世了呢?你怎么办?难不成像大屋的那位那般过?”
“……”
云凤觉得好笑,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多可怜,怎么就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了。
“当务之急你得生个孩子,这样老太太那边和你的将来,就都有了交代了。”也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这么强势。
“……可是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他碰我,他许久不去我那里了,我反而乐得安生……”云凤想起那艾峙逸也人模狗样的,原来这么不招女人待见,也怪可怜的。
往下的她也没有兴趣听了,轻轻地向后退一步,准备转身离去。
她感到自己一只脚踩到一个不硬不软的东西,一只陌生的手环在了她的腰上,另一只捂住了她的嘴。她害怕得心都要裂开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却半点动弹不得,正准备大声叫引起素琴他们的注意,感到耳朵上一凉,是那人轻轻地在她耳朵尖上咬了一口。她安静了下,扭脸去看,月光下映出的正是艾峙逸的脸,他的鼻息一下一下湿润着她的面颊。
她马上扭正脸,不得不接着听下去。
“你也甭急,西屋那个也是个不下蛋的鸡,两个人天天往死里折腾都没折腾出什么动静来,听说也试了不少方子了。你如今正年轻,要把握机会。”
云凤感叹这少女的生猛。
素琴:“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我总想问老太太把你要来,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云凤觉得自己没有听明白素琴的意思,或是她根本就出现了幻觉,她感觉到峙逸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说完,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小,应该是走远了。她再次回头看,那张脸平静无波。
峙逸牵着云凤小心地从石洞退出来。
初夏的风从石缝中吹过,像被人轻轻抚摸着脸。
“你怎么跑出来了?”
“……”
“不会是为了见我吧?”
云凤在心底恨自己骨头轻,为什么要跑出来看这劳什子戏。
峙逸知道她怕,刻意逗她:“我刚刚路过,就看到你往假山那边跑,以为你一直在树下等我,想惹我注意,跟你到石洞去幽会。”
云凤冷笑:“这么黑,你怎么知道是我?”
峙逸看了她一眼,一双黑眼睛直勾勾的,云凤有些不适应,他垂下头看着地面:“穿得丫头不像丫头,婆子不像婆子的,除了你还有谁?”
云凤知道他是个城府深的人,也就没多问。
两人并肩走着,眼看就要走进大屋。
峙逸侧头看着云凤,这样的云凤,微微含着胸,低着头,一派温柔,却也心事重重。
“你和云英其实有三四分像的。”只是她更贞静,云英更娇媚。
云凤冷笑:各有各屋,各像各娘。
她想起一件事,转头看他:“我爹前日派人来接我,说是在门口就给你拦下了?”
峙逸笑:“他打得你要死,你还想着他不成?”
云凤冷着脸不语。
峙逸正色:“我也是为我自己,太子现在完蛋了,你爹是太子余孽,这个时候我可是一点不敢跟周家来往。”
云凤冷笑:“我爹那么个人,竟能和太子绕上,艾大人怕也出力不小吧!”
峙逸左右一望,恼了一般,伸手卡住云凤的下颌:“你说话小心点。”低声道:“哼,你爹这种人渣,死不足惜。”
云凤用力推峙逸,口不择言:“你们艾家又是什么好东西?你爹跟着我爹十几年,恩师恩师地叫着亲热,难道是一夜间才看清我爹的真面目?对,我承认,我爹是人渣,那你爹呢?淮阳案他有份没份你自己最清楚。”
峙逸气得脸都变了形,一掌打在了云凤的脸上:“我告诉你,不是看在你安分,你以为你活得了这么久吗?你趁早给我老老实实的,把你刚说的话都给我吞到肚子里去。”
云凤看着他眼中的凶光,突然害怕起来,这是多深的恨意啊,巴不得她死。
她想起父亲,似乎也从未对自己流露出什么疼爱,夹在他们中间,她真的委屈。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狗咬狗,一嘴毛。你等着吧,你以为你把我爹整死了,云英就会巴巴地向你投怀送抱?你等着吧!”说完,就要推门进屋。
峙逸一把将她擒住,怪异一笑:“娶不娶云英没关系,起码你还在我手上,我看见你就如看见她一样,你这张嘴,跟她真是生得一模一样……”说着,就寻着云凤的嘴要亲。
云凤一双脚乱蹬:“姓艾的,你今天敢动我,你不得好死!”
峙逸冷笑:“不得好死,像阮俊诚那样?”刺啦一声把云凤的前襟给撕掉了。
云凤突然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定住了,任由峙逸在她身上胡闹,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落个不停。
峙逸见她这样,到底松了手。
柳妈早就在里面听到了动静,只是一直没敢吭声,出来看到这阵仗,还是吓到了:“阿弥陀佛,祖宗啊,这……”瞄了一眼峙逸,把云凤扶进了屋。
峙逸兀自在门外呆站,好半天听到远处传来的曲声喝彩声,才仿佛又回到了这个有血有肉的世界,掸掸袍子,转身离去了。
云凤一大早起来,看到床边簇新的衣裳,问柳妈怎么回事。
柳妈说是艾维送过来的,还有些头面首饰,胭脂水粉的。
云凤:“我要穿我自己的。”
柳妈说:“得了吧,奶奶,你甭给自己找不痛快。你那些衣裳,艾维都给你扔了。”
云凤心事重重地把衣服穿上了。
洗过脸后,柳妈说什么都要亲自给云凤梳头。
二人正扯着,门外进来一个人:“我来吧!”是雨珠。头上挽着髻子,妇人打扮。
柳妈这才眉开眼笑:“你来得刚好,快给奶奶梳个时兴的头。”小脚颠颠儿地张罗早饭去了。
雨珠噘嘴:“这婆子如今怎么转了性情了?”
云凤笑:“其实她人不坏。”
雨珠瞄了一眼妆匣子里新添的金牡丹、缵珠簪,叹了口气。想来大小姐在这艾家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些,这些话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云凤看她:“才做了新娘子,叹什么气?怎么,才出了周家大门,就舍不得夫婿了?”
雨珠脸都红了,啐一口:“小姐说的什么荤话?”
云凤也不笑:“他对你好吗?”
雨珠害臊点头,不再言语,一脸幸福。
云凤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进来的?”周府来了几回人,都让艾家拦下了,雨珠竟然顺顺利利进来了,不免有些蹊跷。
雨珠低头:“来时也被堵在门口的,结果艾少爷的轿子出来,看见是我,就让我进来了,还和我说,让我常来看你。还赏了我钱。”
雨珠说着说着哭起来:“大小姐,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看您现在这样,艾少爷怕是知道疼人了,可是……”
云凤站起来抱着她,四处一瞄,低声道:“别哭了,你傻啊,他对我好?哼,猫哭耗子罢了,说,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雨珠点头:“这几天好多人都来府里查什么赃款,府里都被翻了个个儿了。老爷急死了,让您想想办法,说艾少爷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务必求求他。”雨珠嫁的是周府里的花匠,两人都是周府的家生子儿,如果周府完了,他们的小日子也跟着完了。
云凤点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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