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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的同学正在打扫，规规矩矩地各司其职，很快让整个教室焕然一新。老师过来检查，满意地点头，然后大家背起早已收拾的东西离开。教室很快净空，只有明窗净几，空荡荡的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最后一个离开，接近一楼时就听见阵阵袭来的喧闹，到了楼底发现地上淌着很多水痕，好像一条条小溪流。
喧闹和溪流都来自旁边的教室——高一八班。探头看去，原来他们用水管引来自来水冲洗教室——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本意，毕竟我所看到的是一场混乱的水战。
男生们争抢着水管到处喷射，女生尖叫着逃窜。每个人都脱掉鞋袜，在湿答答的地上跑来跑去。整个教室在释放着年轻活力的喧闹和朗笑中成为水乡泽国。
我站在窗后看着这群身高已经不输给成人，但是面孔依然稚嫩的大孩子绽露他们纯然的童真般的笑。单锋是这群大孩子的中心，水管每次被抢，他都很快抢回来，然后更加猛烈地反击。管口被掐着，被强制压抑的水以更加猛烈的气势喷射到空中，直射而出的水柱俨然这个盛夏最畅快的冲击。
他兴奋地笑着，嘴巴咧得大大的，不得不微眯着眼睛嘲笑别人落荒而逃，却不觉自己已是一只落汤鸡。
落地的水珠四溅开来，粒粒晶莹剔透。
心里翻涌着一股激情，如潮水，如热风，那是要冲上前去跟着他一起大笑一起大叫的激情。可我究竟还是没有上前去，只隔着一层蓝色的玻璃，静静感受那个俨然被隔开的世界里，洋溢着的快乐。
什么不上前去，我问自己。一次又一次，却得不到答案。我像一棵树，盘好了根，不能挪动。
老吴子看错了，我始终没有勇气。
在宿舍里收拾了好些东西，几个舍友在商量放假去哪里玩，问我要不要去。我摇头拒绝。
看着她们略显失望的眼神，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可以选择的话我只想一个人安静看书，或者什么都不想地发呆。只是经常听她们说一起有多好玩，有时候也有是否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的感觉。
东西不多，都是书和杂志，重量却不轻。我拎得有些吃力，走到长廊上看见天空团聚着几朵蘑菇状的云，一大块一大块的霸道地侵占蓝色的领地。
这样的好天气，还能延续多久呢？
学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车棚里剩下的都是蒙了厚厚灰尘的高三学生的车，如同它们那尘封了自由和激情许久许久的主人们。
路过二幢，看见高一八班紧锁的窗户和前后门，只有湿漉漉的地面和水痕犹新的玻璃窗见证那场热烈的水仗。
如此安静的学校，却忽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单锋的声音：“宛露——宛露——”好像风声……
五楼栏杆边一闪而过他黑色的脑袋，然后听见急促下楼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到了我跟前。
“怎么今天走这么早？”他有些责备的意思。
“人都走光了，我这还叫早走。”我说。他怎么还在……
“那你下来，又路过我班，就不跟我说一声？”
我别过头去，低声说：“为什么要跟你说？”
他一下子瞪住我，好像想揍我的样子，然后很烦躁的挠着头。“到现在你还这样说。我真不明白你！你怎么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做了这么多，你还是……还是……”很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像气球泄气的样子，“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不是要你的对不起。”他很生气地低吼。
这是第一次，他在我面前褪去了玩世不恭的表象，露出挫败和沮丧。这个原本对什么都充满自信的男孩。
“为什么是我？你想我怎样？”我看着他。俊俏的脸孔、开朗的个性、又有女孩喜欢的坏坏的感觉，他选择什么女孩不可以？为什么是我？
他一言不发地看了我很久，要把我每个毛孔都清点清楚一样，缓缓的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说：“你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好……”
“是吗？”我不置可否。
“就‘是吗’？”他几乎要咬牙切齿了。“我第一次跟女孩子说这些，你就不痛不痒地给我这两个字……”
那我还能说什么吗？谢谢夸奖？
感觉再耗下去会没完没了的样子，我推车前进。他紧紧跟着，语气平静了好些，说：“好啦，要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你别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
抿抿嘴唇，我看起来有像受了委屈的样子吗？
他一直跟着我走到斜坡处，好像还有继续走下去的迹象，不由得问他：“你的车子呢？”
他眨眨眼，很干脆地说：“坏了。”“坐车回去吗？”我随口问。
“坐车？你载我？”他眼睛放光地盯着我。我的脸冷下去，看看绑在车后座的书，再看看他，让他自己评估这个可能性。
他歪着嘴巴，看阶级敌人一样看着后座的书，“呐，我抱着书本成不成？”
“成不成都不可能，你走路还是干嘛，随便。”我就不信他真的是等着搭我的便车，他留着不走，是有别的原因吧。
“真狠心！”他悻悻抱怨。
渐渐靠近校门口，听见外头男生打闹的声音。不出我所料的，有人叫单锋的名字。单锋一下子露出很是嫌恶的表情，却快步跑到外面跟他们玩笑推攘起来。
外头好热闹一伙人，除了周阳高他们一伙八班的，还有那一天在二幢天台看到的那些奇装异服的男生。他们身边除了摩托车，还有几辆颜色绚丽的赛车，有两个打扮很夸张的女生跨坐在车上。单锋走过去很热络地跟她们打招呼。
有一个女生指一下我，低声问单锋什么，单锋笑着没回答。
我别过脸去，坐上车子缓缓离开他们。身后不一会儿传来很大声的引擎空转的声音，轰轰的，好像放声警告方圆百米的人快快让道。
一辆辆的车子从我身边呼啸而去，那么霸道和狂放的架势大有此路我开的宣言。单锋坐在最后一辆赛车的后座，经过我的时候他大声喊：“晚上我给你电话——”
我看着他，他也一直看着我，目光胶着间我们的距离不断拉大，直到他们的车子转过前面的拐弯。我停住车子，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好一会儿才肯定他不会从那里突然冒出来。凉凉的风无声无息地追逐那个方向，我的心突然崩落了什么，空荡荡的不安。
回到家里，一室空寂，想起老妈到海岭的老爸那里逍遥去了。阴暗的空间凝固的气息，却仿佛栖息着别的什么东西。拉开窗帘给屋子置换空气，发现窗外已近傍晚。
怎么独自一人回家的这一程，太阳西坠得这么快。同样的路，跟单锋同行时却感觉不到遥远。
爬上阳台，穿着校服褶裙也不在乎，两只脚丫在铁栏外晃荡。如果老妈在的话一定会唠叨，这是独自一人的享受。这个空间还有这一刻的时光只属于我，无关单锋还是什么人。
楼下是一片水泥空地，放学回来的小孩在停放的车子空隙间你追我赶，稚嫩的嗓音发出尖细的呼喊，和着细微的风声自下而上。
远远的太阳挂在红霞间，一场迟来的过云雨哗啦啦地过来，还没来得及把地面打湿又匆匆忙忙走了，空气中泛起一股淡淡的泥土的味道，还有各家的饭菜香。楼下那些小孩一下子都不见了，被那场过云雨统统带走了一样。
一直坐着，直到感觉到吹过来的风带了凉意。天空没有了太阳，仍然亮着，只是湛蓝变成灰蓝，路过的云渡了一层灰银。夏天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的。
肚子终于发出抗议，我跳下阳台跑到厨房折腾。大汗淋漓的成果是卖相不佳的鸡蛋面——冰箱几乎空空如也，也不期待以我的厨艺水准能创造奇迹。
忽然觉得自己这光景委实可怜，难不成这几天假期都这样过？还是改变初衷到海岭投靠双亲比较好呢？
胡思乱想间，忽然响起陌生的“滴滴滴”机械音，顿了顿，想起这是久违的电话铃声……想起单锋最后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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