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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很长时间没有声音，良久才有些背景的杂音渐渐清晰出来，同样清晰起来的还有渐粗的呼吸声。
“单锋……”我轻声试探道。
“小宛……”一向轻佻的声音沉重并拖长，糅合了灵魂深处的叹息一般。“你真的等我的电话？”
“你打扰我享受晚餐了。”用筷子捣着小锅里面寒碜的晚餐，这句话说得言不由衷。
听见他浅笑，依然是低沉的语调：“作为补偿，我请你吃更好的晚餐？”
我握着电话缓缓摇头。他看不见也罢，应该了解我的沉默是拒绝。
“那么换一种说法吧……”声音变得轻轻的，怕细细的电话线承载不了渴望的重量，“我想见你，出来好吗？”
我像是能感受他说话的神情，揣紧电话，把听筒贴得更近，仿佛这样能离他更近一点。不回答，安静地等，直至他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六月茶室，我等你。”
那端便只剩下沉默，还有他时轻时重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在沉静空气中化作绵长的丝，将我紧紧缠绕。闭上眼，是他略带邪气的笑脸，眼睛却闪着晶亮的光芒。
猛然放下电话，拎起钥匙，我冲出门。
熟悉的城市，却是陌生的夜晚。周围的景致在深沉的夜空下发出暖色调的光芒，俨然异样的空间。许久不曾在夜晚出门，熟悉的路在路灯的带领下向前延展，却因通向极远处的黑暗而给人幽深莫测的恐惧。
霓虹迤逦终于将夜的忧郁冲淡，市中心的阳依高中外面一片繁华热闹。阳依校门口对面的六月茶室是由一对大学生恋人所开，传说他们在高中相恋，经历了许许多多才走到一起。小小的茶室，简单的糕点，成为很多小恋人的圣殿。
我站在茶室几步之遥，透过玻璃窗看见里面双双对对的小恋人，亮黄色的灯光下每个人的幸福都漫溢在脸上。
可是这里没有单锋。
沉重的失落感慢慢笼罩上来，竟变得难以忍受。匆忙中拿出来的钥匙还捏在手里，不知不觉陷进手心。
六月茶室的招牌亮黄的光忽而闪了两下，一个影像恍惚在我眼前滑过——从灯下的阴影出走的他，带着一种虚幻，周遭的一切瞬间变得不真实。
光晕之中，那是谁与谁，无言着彼此凝望？鼓动的心跳还有炙热的感情，为什么流进我的心房？
“我在想，让你等几分钟，你会不会走呢？可是又怕多一秒，你真走了，那我就恨死自己了。”
他缓缓说着，缓缓靠近。挺拔的身材，略略瘦长的体格，白天还是平整的校服衣服揉皱了，有点狂放的味道。深黑色的头发很短，根根竖着，仿佛在诉说主人个性倔强。
靠近来，看见他额角被灯光淡化了的伤痕，有种想去抚摸的冲动。
伤痕？“你的额头？”
“这个……”他摸摸自己的额角，满不在乎地一笑，说：“擦破了点皮而已。”
我目光一凛，上前一步，想也没想往他的额头就是一戳。他“哇”一声，向后缩去，忍不住呲牙咧嘴辣辣呼疼。
“不是擦破点皮而已吗？”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
“就是擦破皮而已。”他还嘴硬。却转过身，面对着灯光，让我看到他更多的“丰功伟绩”。衣服有两颗扣子掉了，露在外头的手有几条细细的血痕，就连脸上也有瘀痕。衣服底下怕是有更多瘀伤吧。
我很想问他方才都干吗去了，可是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身份去质问。惟有不理他，自己生闷气。一次又一次，他就是这样不爱惜自己！
“小宛……”他的声音带着讨好的意思。见我看着别处不理他，只好老实交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就是一点小矛盾，大家冲动了一点。我这不是一点事儿也没有吗？”
怕是早约好的吧，结伙打群架，不然下午干吗一大堆人马风风火火地出动。“你们就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吗？打架这么有意思吗？”
“有意思……”他反抗似的小声嘀咕。我瞪过去，他立刻低下头去，用鞋尖踢着地面，好像被谴责又很委屈的小孩。
我看了他一会儿，他还是那么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不由得好气又好笑。怎么变得我在欺负他的样子了。无力地叹气，也不在这上面纠缠不清，问他：“你叫我出来，我出来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那可不行。”他大叫起来。立刻恢复了斗志似的，一双大眼睛晶亮晶亮地闪着光芒，是灯光的映射，也许。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怎能这样就完？！”
我一时哑然。
他强调说：“我约你出来，你来了。这就是约会，你别不认账。”
不容我多想，他忽然拉起我的手。霎那间触电的感觉从相触的皮肤神经末梢传导至脑海里，一股让人晕眩的炙热感。不知所以的惊愕，却没有本能的拒绝。这是第一次，我们十指相扣。来得如此迅速和意外，仿佛谋划已久的突然袭击。
他有力而宽大的手掌将我的手紧紧包裹，属于男性的强势再次通过无处可逃的亲密让我心跳加速。不抱希望地扭动手腕试图挣脱他的禁锢，却换来更加强势的压迫力。他像是通过那只手在宣誓，不让我逃离。
一切仅在数秒钟之内，我不得已的妥协终于让他神采飞扬起来。
拉着我走向更光亮的幸福源头，他推开灯火璀璨的六月茶室，门上铃声“当啷”，伴随爽朗的声音响彻小小的空间：“学姐——两杯泡沫奶茶——”
里头一声爽脆的“哎”回应，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出来。他把我拉到窗前一对小恋人刚走的座位上。“这里的奶茶是最棒的。你尝过就不会忘记。”
安安静静地坐着，竹编的藤椅让人很舒服。他一直用让人无法忽视的热切眼光看我。我微微感到不自在，却不敢跟他的目光接触。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车水马龙，闪烁的霓虹和穿梭的人都在宏大的夜幕下有着另一层暗示的韵味。
回头打量这家经常看见但从没有光顾过的小店。亮黄的灯光从天花几盏大灯洒下，光洁干净的粉蓝墙壁，不规则地挂着风格简朴的手工艺品。小小的玻璃桌子，只能让两个人对面坐着，桌上都有一朵含苞的玫瑰。这里纯然是为恋人而打造的小天地。
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我深深感觉。
“泡沫奶茶两杯~”甜甜的尾音拉长，两个高脚玻璃杯放到在桌上，咖啡色的奶茶上面用雪糕还是忌廉拼了一个心形图案。“我特制的哦，以后多带她来捧场。”说完，长相跟声音一样甜美的女孩给单锋一个促挟的笑容。
单锋却给她不客气的逐客令：“别当电灯泡，哪边凉快哪边闪去。赶紧！”
“有人玩真的啊。”她说着一脸坏笑地蹦开，捧着小托盘跑到柜台边正在收钱的男生耳边说悄悄话。然后两人一起看向这边，一起笑得别有深意。
“你们认识？”看得出单锋和他们颇有交情。或许，他是常客，经常带女孩来这里喝茶？
单锋挠挠脸颊，不太愿意说的样子，避重就轻道：“也不算什么认识，他们都是从阳依毕业的，我们总算是校友嘛。”
这也能成理由？轻轻白他一眼，不想说我也不勉强。用吸管捣捣奶茶，一点点喝起来，竟然还真不错，难怪那女孩能够说得那么自信。
他邀功似的说：“我说吧，这里的奶茶很棒……以后你要想喝，我再带你来。”
我含着吸管差点笑出来。“我要想喝，还用你带来吗？这里可是打开门口做生意的。”
他被我拿话咽住，语塞了一会儿，然后又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他们新创的口味，不是那么轻易提前拿出来招呼客人的。”
“哦——那你不是说跟他们不算认识的吗？怎么就你有这种优待？”咬着吸管看他，期待他的回答。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顿住，这回真的无话可说。瞪着我好半天才说：“拿话套我？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阴暗面。看来我要重新评估你了。”
吸管捏在食指和中指间，无意识地把玩着。我凝视着他，忍不住问道：“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女孩？”
他眨一下眼睛，抓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奶茶。窗外的流光映进来，在装着咖啡色奶茶的玻璃杯上刻画一道道绚丽的伤痕。流逝的夜色和霓虹中听见他如同低吟一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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