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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他一直呆在那里,看看天看看云,笑笑闹闹。后来高阳他们走了,他还坐在蘑菇亭的长条石凳上。校园的人和声音渐渐散去,我才看见他低头走下石阶,一步一步,好像细数脚步。未几,他的身影隐入一处蓬松的枝叶间。
不知为何,感觉若有所失。诺大的教室早就只剩我一人,寂寥的味道这才醒觉般自无声之处蔓延过来。窗外,黄昏的风懒洋洋,和着暮色,远处的稻田中泛起揉进了金黄的细微的浪潮。
低首,摊在桌面的书缄默无语,看那页码,发现已经许久未有翻动,而我对上面的内容仍感陌生。这样的感觉和心情,也是陌生如许。
忽然一朵朵油桐花落到我面前摊开的书上,纷纷扬扬的姿态像暖冬初雪,正好塞满书缝间。
往窗外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倚在栏杆上,细长的稀薄的影子铺过了走廊,溜进窗内,我身上。暮色笼罩,楼外的杉树也有一个浪漫的轮廓,他的发稍染上天边的红霞,给我恍惚的错觉。
“为什么没有过去?”天空有迟归的燕、初发的蝙蝠低低飞过,他的声音跟暮色一样慵懒。
捻起花瓣,细细摩挲,油滑而温润的质感难以形容。这是油桐树最后的花,落了一地雪,它便要收拾心情养精蓄锐。这,情窦初开的花儿。
“去哪儿?”
“我让你去的地方,中午你看见的。”他转身来,如同传达神俞的赐福天使般披渡一身威严的金光,慢慢接近,“不是让你过去吗?”
赐福天使抱怨。
想起先前他的那个手势,原是这个意思。
靠在窗台上,与我一臂之遥。背光阴影中,惟有他深邃的眼睛闪烁源自无名深处的亮光。“呐——”他说:“等你一下午,怎么赔偿我?”
把书页轻轻合上,就让那些花儿成为书签,在时间流转中留住自己的容颜。抬头看他,揣不到他的心意,只有问道:“你想怎样赔偿?”
乍见他眼中光芒大炽,上身倾进了窗口。我直觉缩后,怎料他动作太快,挽住我的手臂。来不及反应对肢体相触的排斥和惊讶,恍然间他的脸放大在面前,清晰感受到他让人心慌的温热的气息。
他在触及我的前一刻停下,带着揶揄口气的爽朗声音在耳边,仿佛讥笑我的神经质,“有空跟我约会如何?咦,你不舒服吗?”
一时间有怒火攻心的感觉,却不敢转头,怕碰到他仅在咫尺的嘴唇,有理也说不清。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一如过去数次。
“放手!”
他低头一笑,乖乖放手。“好好,算我不对。不要这么瞪我,我会伤心的。”厚颜说完,他轻轻一蹬,斜坐上窗台,把我窗外的大好光景挡去大半。目光投向远处,夕阳和金黄的稻田在他眼里泛起涟漪,他悠然感慨道:“难怪你这么晚还不走,这时候的景色真好。”
差不多习惯了他忽如其来的情愫转变,也不做多想,只是顺着应声。“这边是郊外,景色开阔,自然。”
“我应该早点过来的,错过了很多好东西。”转头看我,仿佛意有所指:“幸亏赶上了……油桐花开的时候。”
也许是夕照过于温馨,晚风熏人,望进他阴影中依然明亮的眼睛,一阵恍惚的晕乎。
“啊,宛露你还在……呃,那是……”同学的声音忽然响起,是晚餐之后回来的。三四个男女,看见单锋似乎都很吃惊。
单锋耸耸肩,浅浅的笑容里有不易察觉的扼腕泄气,跳下窗台却探身近来,也不在乎是否给人误会——也许他是故意的,伏在我耳边低声说:“下次找个月黑风高人迹罕至的地方,我们好——好——聊——聊。”
促狭地眨眨眼,双手插兜,一副小痞子模样悠游自在地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我才回神,反应他话里的意思——即便明白他是故意这样说的,还是忍不住脸色泛红。真是恶劣的男生!
那几个同学一下子围上来,个个目光暧昧,缀着不怀好意的笑。“呐,宛露,那是谁啊?”女同学凑近,胳膊肘蹭我一下。我不记得我跟她的交情有多深入,不过好像他们都很能“自来熟”。
想起蛾子的话,果真乖乖女的八卦这么有吸引力?
默然收拾桌面,直起身来。“我吃饭去了,你们自便。”
他们一齐露出类似欲求不满的表情,自嘲道:“不说也罢,我们明白,是不?”相互递眼色,皆是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也罢,随他们去。
第二天,觉得班上的同学有点奇怪。走在校道也好,吃早餐也好,课间时间也好,他们看见我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的嘴角缀着诡异的笑,眼神游移不定,说话也压低声调,还时不时来个人凑到跟前问上一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虽然感觉不到恶意,但是我没有迟钝到察觉不出来他们之间的某种默契。很快其他班的同学看我的眼神有种跟班上的同学一样的……善意的暧昧……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早上。想找个人问一下,却不知从何问起。似乎,在我完全没有参与的情况下,他们达成了关于我的某种共识。难得放假,大家陷入集体无意识兴奋的状态吧。后天高考,为了布置考场学校提前一天放假,每个尚且置身于高考事外的同学难免欣喜雀跃。
下午的课已经完结,教室里头热闹开了。我挣脱蛾子的纠缠,抱着刚收上来的大叠试卷到办公室,要走的时候班主任叫住了我。
“坐下。”她指指前头的椅子。对我,应该说对所有成绩好的学生,班主任一向和颜悦色,此刻却神色严肃。
依言坐下,看着班主任桌上尺余高的作业本、试卷,凌乱交叠,在我和她之间筑了一道有形的隔阂。
“听一些同学说,你跟下面班一个男生……比较要好?”
下面班,字面意思是在楼下的班级,却不知何时开始成了尖子班师生对普通班的特定称呼。
“没有。”我说。
班主任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低下头去批改试卷。“没有就好。这么多学生里我最放心的是你。”过了会儿,又说:“我也曾年轻过,不过最后都会明白,一切都是不现实的,唯有高考。”扬了扬手中的红笔,“没事了,干你的去吧。”
我站起来把椅子靠回去,快要到门口时,有人叫住我。
“宛露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是语文老师老吴子,脸上盈着和蔼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他从桌斗里抽出一个红本本,有点献宝的意味给我看封面的金漆字——荣誉证书。
“早上刚来的通知,证书也是刚寄到的。作文我看了,写得真好。”他一面打开本子看里面的内容,一边频频点头,最后还恋恋地摸了一把才递给我。“你先看看。”
我接过证书,里面大号铅字印着“江城第一届现场作文比赛一等奖”和一些鼓励话语。
“我这宝是押对了,一等奖全市就三个人,赵雅才二等奖。下礼拜一升旗仪式后再颁奖,到时候再给你呵。”老吴子把证书收回去放好。“来,我们到外面吹吹风,这里挺闷的。”
走到走廊上,靠着面对校道和草坪的栏杆。远处的田野和风车跟晴空一样清澈如水洗。
“我也听说了哦,八班的转学生。”老吴子扶着栏杆做了一下伸展运动,笑着对我说:“经常看见他,在操场上跑得飞快,像真要飞起来一样,很棒的孩子。”
我俯看楼下,一群学生打扫校道,挥着大大的扫把“刷刷”地把纸屑和树叶扫成一推,还有学生两两拎着垃圾筐一晃一晃走向垃圾场。
“他有一种很自由的气息,让人打心底羡慕。很多人在这个年纪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以后想起来要后悔的。”老吴子笑着继续说:“你感受到他的身上的气息吧,你一定会被吸引的,因为你们其实是同一种人,不过你的心比较柔软,所以只好顺着大家的意思做一个好孩子、好学生。”
“老师我懂你的话,我真的懂。可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没有他那样的勇气。”我看着他说。
他轻轻一笑:“会有那么一天的,宛露,你比你想象的要勇敢。”
是吗?会有这么一天吗?我静默无语。
校园的广播器里响起播音员的声音,很快歌声传遍角角落落,悠扬而婉转的声音。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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