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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一下。“你是外校的不知道也难怪。阳依这里什么人都有,贵族学校,明着录取最高分的学生,实际上有钱有权的谁进不来。就那车的主人……”他用眼神瞥瞥那辆车,“出了名的刺儿头,这儿没几个敢招惹他的。”
……刺儿头……这个我倒承认,一看就是专门给人添乱的不良分子,可是……没那么夸张吧?到了没人敢招惹地步的学生,不就是流氓了?
“不至于吧?”我说。
“别不相信!”楼怀凯的语气强硬起来,言之凿凿。“刚入学他就拿着砖头,把一高三学长追得满操场跑,一举成名。”说罢叹气,很是失望的样子,“最近没怎看见他,还以为他真转学了,看来不是那回事。”
我发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单峰坏坏笑着的脸自脑海里浮现,有些让人气恼,有些让人不知所措。可虽然霸道虽然任性,他却总给我不一样的感觉。我能感知有些美好的东西隐藏在他故作轻佻的姿态下。这样的单峰,拿砖头追着人跑的时候,究竟会想些什么?
楼怀凯还想说下去,忽然插进一道略显低沉的熟悉的男音——
“这位仁兄还真是了解我呐!”
跟声音一起落到我们面前的竟然就是他。第几次了,他的出场总给我一点惊吓。
楼怀凯脸色微变,后退一步,“单……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手指在抖。
单锋两手插在裤袋里,还是那样一副小痞子的模样,迈着大步一下凑到我跟前,眼睛故意瞪大了,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考完了为什么不留在哪儿等我,恩?”
我的脸色沉下去。这么近的距离,清楚看到他的额角多出一处擦痕,衣服也变得皱皱的,还掉了两个扣子……方才他去哪儿了,干什么了?
“喂,问你呢?”他拧起眉头,对我的面无表情很不满的样子。我用力推开他,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去惹事,他就这样不爱惜自己。
他踉跄一下,朝我干瞪眼,大概觉得莫名其妙。是啊,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他干什么去了本与我无关的!
“单……单锋……宛露……”楼怀凯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单锋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似的,盯着他,不怀好意地眯起原本晶亮的眼睛,很有那么点威胁的意味。“方才这位老兄说了我不少事,小宛,你该不会因为那个生气吧?”
我才懒得理你的丰功伟绩!转身要走。那边楼怀凯虽然看似满腹疑问的样子,也是巴不得走为上着。
“哎,等等,小宛,你该不会是要跟这家伙走吧?那我呢?”他急急叫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可怜无辜的表情。
楼怀凯走出几步忽然停住,神色忧郁,微侧着头眼神落在我的肩膀还是其他地方。“宛露,恩,我想起还有点事,可能没法陪你逛,要不你下次来我再招呼吧。好吗?”
怔了下,木然点头。然后看见楼怀凯快步离去。那么一会儿有失语的感觉,他的步伐那么匆忙,我是否能解释为落荒而逃?
一只手臂轻佻地压上我的肩膀,清朗的男音明显带着不怀好意思的调侃。“什么事情这么忙啊,说了带你逛逛的,真没信用。我说对吧?小宛。”尾音是挑高的,像胜利者翘起的尾巴。
这个家伙真是恶劣透顶!我拍开他的手,恨恨地瞪他一眼。好不容易见到的同学,竟被莫名其妙生生吓跑!
他笑得很无赖,歪着嘴巴一只虎牙跑出来耀武扬威。“我又没怎样?倒是……”他瞄着楼怀凯远去的方向,再瞅瞅我,眼神充满深究的意味。“……你喜欢那种类型的?”
这、这……什么跟什么!?这家伙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大堆反驳的话在翻滚,一起噎在喉咙里,最后憋出来的却只有一句:“关你什么事!”不自觉脸热热的,心口也热热的,被窥破什么,但是事实又不是他说的那样,反驳回去却又显得欲盖弥彰,不反驳点什么的话又放任他太猖狂了,总之我、我……
“走开啦!”猛然推开他,大步走远。他人高马大,三两步就追上来,紧贴在身后,轻快的步伐反衬我急促的脚步,显得我像是落荒而逃。
“呐——小宛——”他在后头自顾自说:“我成绩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不过我觉得我挺好的哦。你要不要换个口味?”
说什么呢这家伙?
“你不要走那么快啦,我要跟不上啦。”他嘟囔着抱怨,忽然声音又轻快无比,“嗨,莹莹好久不见了。”
回头看到他正笑得一脸灿烂跟远远的一个女孩打招呼。眯起眼睛,真想过去踹他一脚。
他笑意盈盈回头。“呐,我刚才说的你考虑好了没?”
“你刚才有跟我说话吗?”指不定只是说给哪个路过的女孩听的。
他的眼睛瞪起来,翻个白眼,上前一大步到我跟前。比我高出一个脑袋,贴上来有点压迫感。他的声音一改轻佻,俊朗的脸孔端正,深深凝视,晶亮的眼睛里藏得很深的灵性的东西似要呼之欲出。
“我说我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顿在那里直直地看他,想从那双眼睛里剔出顽劣的意味,可是只看见了长长的睫毛,和隐藏的仿佛太阳一样的光的源头。
他……是认真的?
轻轻启唇,看到他随之细微变化的热切眼神……他在期待吗?
“我……回学校吃午饭。”
不顾他吹胡子瞪眼睛似的气愤表情和嚷嚷抗议。微笑着,轻快地走在阳依宽阔的校道上,大步向前。阳依很美,绿意葱荣,阳光和夏日的味道清晰得在肺泡里轻轻爆裂,发出“啵”的一声。
回到学校,一切风平浪静。只是蛾子问我去哪儿了。我说到阳依参加作文赛了,她见没什么隐秘性好挖掘的也就摸摸鼻子退下。那场莫名其妙的比赛,还有莫名其妙的遭遇……谁知道会走向哪个结局呢?
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时间过得如此清晰可数。不由得想起那幢高三楼里的尖子班——大部分人脸色苍白、两眼滞然,淹没在桌面摞成尺高的书本里机械化地做习题。想到眼前的同学以及自己将在一年多后变成那样,我心里突生一股茫然,夹杂着些许不自在。
忽然想起了单锋。他冲我笑的时候虎牙特别突出,让人忽然间觉得周围的阳光分外灿烂。这一想起,不知怎的,我想看见他,哪怕只是遥遥看上一眼,哪怕他没有在笑,可是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许可以像这盛夏高空的热风一样驱散我心中的茫然。
可是我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哪里,我也不可能就这么跑过去。
想见单锋的念头,或者说欲望,在心里不断升级,像扎根在心里的种子,因为不能实现的痛苦而茁壮成长。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呼出来,努力平静潜伏在心底的骚动。
静静地坐着,我想如果坐在左侧的窗边,可以像以往那样眺望整片稻田。但是现在靠着右侧窗子,只能看见稻田边上的大风车,它们转动得比五月时更厉害。
支起腮,看着窗外的叶子一片苍葱,枝头新发的嫩叶毒绿得仿佛可以反射阳光。
远远的我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半山腰的科学楼旁边的蘑菇亭下。这里虽是五楼,但是那边地势高,只要视力好,稍微仰视就能把我们班全部收在眼底。
忽然那个男生朝这边扬了扬招手,像电视剧里的青春偶像那种帅气的手势。
相隔太远,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站在那里的男生跟仲夏的高阳一样闪耀而不刺眼。
不须任何揣测,是某个经常肆意旷课的自大男生。
一下子慌了,却不能移开跟他对视的眼睛。
我想戴上眼镜,这样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个细节。但是没有,只是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
外面的阳光很好,风吹着树叶沙沙响。
他真是个适合站在阳光下的男生,虽然黑裤白衬衫的制服使他的野性气质稍微收敛,但他还是那样一个给人感觉到不羁和奔放的人。他微微笑了起来,用食指指了指脚下,不知道什么意思。
隔着遥远的距离,我看不到他的虎牙,却在他笑起来的一瞬间觉得窗外毒绿的嫩叶把一缕阳光反射到了心里,那种暖洋洋的感觉有点尖锐,扎进了心脏。
那天下午,他一直在蘑菇亭边。上课没多久,周阳高他们陆续出现在他身边,都是逃课出来“透气”。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认真听课,抄笔记,回答问题。偶尔转过头去,看见他们一起打闹。一两次被他捕捉到我的目光,他便旁若无人地看着这边,任由其他人在旁边起哄。我便很快转头,有点惴惴,有点局促,有点窃喜。
那时候起,我觉得自己的心有点不一样了。看着黑板,抄着笔记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翘起唇角,傻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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