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单锋拉着我直往车棚深处去，我的手腕隐隐作痛，薄弱的反抗在他纯粹的蛮力面前毫无作用。
他停了下来，在最大的那棵法国梧桐前。我瞪着他，正欲发作，他却炫耀般地说：“怎样？这个。”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辆崭新的山地跑车，抢眼的色泽和嚣张的设计，用时下的话就是拉风。他放开我的手上前把车子推出来——竟然没锁？！
“你那辆破车……”看到我沉下去的脸色，他嘻嘻一笑，改口：“……老车踩到天黑也到不了，我送你吧！”
他拍拍山地跑车的前杠，“就是不舒服了点儿，不过肯定能赶上。怎样？”挑衅似的挑眉，像在给我下战帖。
轻咬下唇，明知时间不多，仍是犹豫不定。不知道什么横亘在心上，隐约有种感觉……一旦答应就无法轻易抽身。
他已经跨上车座，一只脚支在地上，另一只放在脚踏上，野性的山地跑车像是他外生的肢体，充满蓄势待发的冲动。他一言不发，直起身子看我，静待我的回应。风从枝叶的缝隙溜下来，使他的黑发不安分地晃动。
“谢谢。”声音比风声还细微。
“哈，我就知道。”耳边是他忽儿爆开的得意的欢呼。似乎总是这样，装模作样的沉默之后，便是得逞的炫耀般的愉悦。
轻声叹气，低头，侧身。他伸出双手握紧我的肩头将我扶上他身前的横杠。触碰的瞬间，他手心的温度让我的心跳错失了一个节拍，无可名状的慌乱。
挽高黑色百摺裙摆，露出紧并的洁白膝盖。两脚无处可放，垂晃在空中，天蓝乳白、双色镶拼的粗带凉鞋简单光洁。
他伏低身子，双手握紧把手。我被环绕在他坚实的臂腕里，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能够清楚感受到那股温热和湿润，还有那么陌生的纯阳性气息。不由得将身子前倾，远离让我不安的源头。太过靠近的距离，太过亲密的姿态，隐约的，无处可逃的恐慌。
他轻笑出声，似乎察觉我过于明显的疏离，却不以为意般一笑置之。我窘得低下头，心底不由怨恨他。也不知道是谁提的这个建议！
“出发！”他欢呼一声。风迎面吹过来，将他清朗的声音卷上湛蓝无比的天空。
依然是从斜坡顶上一冲而下，失速的恐惧不会因为一再重复而减轻。紧闭双眼，尖叫的冲动压抑在喉底，几乎忍不住要将他拥紧。终于平稳而快速地行驶在大路上，风声呼呼，我的心脏猛烈跳动，呼吸都不受控制，却听到他欢畅的叫嚣：“呼——好爽——还是这车冲起来带劲儿！”
他的声音比往常要高亢，清越的中音将每一个字符都咬得响亮，敲打在近在唇边的我的耳膜上。“下次，小宛，我一定要让你试试机车，那个更带劲！你会喜欢的！”
显然，他有点兴奋过度。我再把脑袋转过来一点，拿后脑勺对着他。自己偷乘机车就算了，还想拉我下水？
一路飞驰，四周景物以往常数倍的速度后退。他说得没错，若不是这车，这速度，我断不可能赶上。虽然横杠咯得屁股有点儿不舒服，可这样的事情怎能说出口。
到阳依的时候，离九点还有十分钟。
他载着我直闯阳依大门。门卫开始想阻止的样子，似乎认得单锋，跟单锋对了一眼后就让出校道放任我们横冲直撞。
幸好现在是上课期间，不然众目睽睽之下，我们这样的姿态，又是外校学生……怎么想怎么不妥。
车子穿梭在林荫道和建筑间，他像导游般一一介绍沿路风景。“这儿艺术楼，整天吹拉弹唱，吵死人了。”“吊金钟走廊，一到傍晚和晚自习后……”他吹个响亮的口哨，“……都是野鸳鸯。”
几乎在校园里转了一圈，阳依的大出乎我意料。看表，分针在11和12之间蠢蠢欲动，我却无法打断他兴致勃勃的演讲并加以催促。
终于停下来，发现那幢楼是我们最初路过的。“喏，三楼那边。”他指向楼上，那里一排斜向的窗户，显然是阶梯教室。
没有时间生气，跳下车就往楼里跑，没有回头也没有跟他道谢。一直到了三楼，那个教室就在几步之遥我才看向楼下。他已经不在原地，但车子在，放倒在草坪上。草坪的自动洒水系统“扑哧扑哧”旋转，把车子打湿，让它看起来像是被丢弃在路边的可怜孩子。
几不可闻的无奈叹息，为他的任性妄为。
教室里走出一个女老师，上下打量我。“是不是良秧的？”
点点头，看到她翻开手中座位表之类的纸张，上面竟贴着许多大头照，包括我的，是跟学生证上一样的脸色苍白表情木然的照片。
女老师端起脸孔，声音有些尖锐：“什么时候了！？才来！”侧身放我进去，然后关上那两扇很高大的木门，发出沉重的闭合声和清脆冰冷的落锁声。
里面很安静。满满一个教室的人，各式校服，似乎江城所有中学都来了代表。大家端坐着，手中握笔，整个教室潜伏着某种冲动正等待爆发一样。无色无味的硝烟。
我看到现场唯一的空座，以及旁边的赵雅。
她看着我，目光专注考究，姣好而沉静的脸像在思索值得慎重的问题，转瞬，她绽开如花娇靥，朝我招手。“快过来呀，小宛。”轻快明亮的语气，让她跟严阵以待的其他人比起来显得那么自信满满。
看了她很久，感觉很久，想看她脸上的笑容何时收敛，却等不到便惯性地扯动唇角，不知给她还是给自己一个若有若无的浅笑，安静落座。
就这样吧。我想。
两扇木门沉稳浑厚，像板着脸孔的顽固老人家。时不时写着写着就看它，想着对着这么张严肃的脸，如何畅所欲言。沙沙的笔响像无法言明的什么东西，一直弥漫，弥漫。
两个小时很快又很漫长。老师平静地说大家停笔，我隐约听到外面不知上课还是下课的铃声。
赵雅说有事，先走了，大步流星穿梭在鱼贯而出的人流中，连背影都是醒目的，端庄得盛气凌人。
肩头忽然被轻拍，回头看到一张曾经熟悉的脸。霎时脑袋空白了一会儿，紧接很多画面在脑海里一掠而过。竟然是他，楼怀凯。
怎么不意外。我没想过的，可以再见他。可这里是阳依呵，我对自己说，能遇到他并不是那么意外的事情。方才没有在人群中将他分辨，是赵雅占据了我太多注意力。
“莫宛露，果然是你。”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我，眼神温和。记忆中的他就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是那个老样子，跟初二模样……恩，发型变了，听说良秧的校规很严格是不是？还适应吧？”
他比印象中还要高出些许。初三的时候按成绩分班，他如愿所偿去了尖子班，我胸无大志，依旧留在原来的体育班。同班的两年也没什么交集，况且隔了这么久，难为他能叫出我的名字。
轻轻地笑，心情变得轻松。“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夸张。”相对于阳依的自由氛围，良秧的校规稍微严了一点，不过我很自在。然而他认为我会适应不良也正常，如果在不同班的一年里他还能两耳闻到窗外事的话。
并肩走出教室，我们落在最后面。门口一阵热浪袭来，被空调的冷气侵蚀久了的肌肤感到火灼的热，薄薄燃烧，连心的温度也升腾起来。
“只剩一节课，你赶回去也要差不多放学了。”楼怀凯说。“不如留在这儿，我带你逛逛，顺便吃个午饭，我请。”说完促狭地挤了一下左眼。
我忍不住笑了。该说阳依这地方确实是个能让人放开自己的奇特场所。以前的他，年纪小小，却言行举止都一板一眼，活像个小老头，反倒现在有些活泼朝气，像个青少年。
难得偶遇，我也不客气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哦，我饭量不小。”
两人对看一眼，都不由得呵呵笑起来。同窗两年的情谊忽然清晰起来，虽然迟到，也不失是一份意外却贴心的礼物。
路过了草坪，那辆拉风得很的车子还可怜地躺在那儿。于心不忍，也是举手之劳，将它扶起推到墙边撑好。
回头看到楼怀凯的表情有点怪异，他左右看看，然后松了口气似的说：“你还真是好心呐，不过下次不管在什么地方看到这辆车就不要理。”
啊？我一头雾水地看着楼怀凯，发现他看着车子的表情像是看见一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https://www.tbxsvv.cc/html/59/59852/3288048.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