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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贞用多出来的马绳把钢筋绑在马背上。常玉则在协助捆绑的时候涨红了小脸。清晨的阳光逐渐从天边的废墟中升起，就象一道横躺的白光，逐渐攀爬向天际，把天空从黑色过渡到灰色，再进而过渡到白色，染出一大片渐变的色彩。荒村的老画工曾经说过，能把这天画好，画工就到位了。
不过画工是贫困的职业，拾荒者一夜暴富的机会，他是永远没有的，只能发发死人财－－画工生意的唯一来源是描绘拾荒者死去亲人的相貌。
杜贞牵着马一路沿着废墟边缘西去，不时能看见拾荒者一个个的从废墟中爬出，从荒城深出走出。没有收获的贪婪的望着有收获的，而后者则仅仅抱紧自己的收获，并回报以敌意的眼神。
荒村的居民只在过了村前的大树后是安全的，荒村的管理者并不在于荒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生死有命，富贵在己，你只要把东西带回来，就能换到钱，而你的东西是怎么来的，没人会管。
“钱”是新京委员会发行的一种特殊纸张，这种纸张可以在回收站和新京偶尔路过的小货队中换取一切出自新京的产品，粮食，药品，纸张甚至发电机和电器。
如果钢筋脑子清醒，肯定会认为这东西很象洞子屯的积分。
各区域还有些通用的货币，比如黄金螺贝和金子，除了新京市内，这些东西可以通行北地的任何位置。当然也包括荒村的黑市。
“我要抗生素，营养液还有干净的纱布和酒精。还有你。”几块碎金放在了荒村唯一的医生面前，医生笑了。
没有酒精，医生把钢筋整个伤口重新划开，切去已经化脓的腐肉，然后用沸水反复的冲洗，即便已经陷入半昏迷的钢筋也在不时颤抖着。“我这麻药已经用完了，幸亏他烧晕了，不然估计要先把他绑起来。”医生掰开了钢筋的嘴，刚想喂药，皱了皱眉头，又从钢筋的嘴里挖出了半截牙槽骨和一小块牙龈。然后把抗生素和维生素给钢筋灌了下去。
“他能活下来吗？”杜贞并不希望钢筋死去，他是少有的好人，好人不多了。
“他很强壮，而且我有秘诀。”医生回避了直接回答，但是显得并不紧张。他从药箱里拿出一包食盐－－新京产的食盐，昂贵但精纯。用勺子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勺到一碗沸水中。然后将消毒纱布块盖在碗上。让蒸汽对着化脓的伤口蒸，直到开水气温变得不烫，
钢筋的伤口太长，他让杜贞也照着样子端了一碗盐水蒸着钢筋的伤口。几分种过后，医生给钢筋绑上绷带，拎起药箱“按时给他喂药，伤口每天都要蒸，蒸之前清洗伤口。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钢筋半昏迷了三天，有时似乎醒着，但是又好像是睡着。期间断断续续的做了很多梦。最主要的情节是，自己回到了童年。久远的模糊记忆似乎变的清晰起来，并且和梦境相重叠，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他梦到了童年的绿色，那不是北地的绿色，而是更浓郁的绿，好像要占满视野一样。他也梦到了妈妈，她的手干燥而温暖，给人安全感，让人禁不住的想蹭到妈妈的怀里撒娇。
他握住了一只手。
干燥，温暖。接着钢筋睁开了眼睛，看见面露惊讶的杜贞和惊喜叫喊的常玉。
钢筋清醒后，医生来看过钢筋一次，他惊讶于钢筋的强壮和他对卫生知识的匮乏“你们南方人啊，就是这样，连书都没读过的，辐射本身就降低人的免疫力，你还敢让伤口淋雨，能活下来是你的运气！”钢筋对此只能苦笑。
后来钢筋在杜贞的床上躺了一周，这间多少有房屋样子的建筑是杜贞父母留下来的。有钢筋在家，杜贞就不再带着常玉出门拾荒，荒村的安全，只代表不出人命，不代表不被抢劫，不被偷盗。
杜贞的收成并不好，因为荒城深处的“诅咒”很重，而其他产出多的位置，又大多由或大或小的团伙把持着。甚至有些游荡的团伙专事抢劫为生。虽然杜贞和父亲学了一套被称为“太拳到”的格斗术，但是依旧不可能战胜几个持有武器的男人，最多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罢了。
钢筋不大理解这个逻辑，就问杜贞，你打不过他们，跑的也未必快，为什么他们不会抢劫你？
杜贞嘲笑钢筋的幼稚“你见过变异犬吗？荒城里的变异犬不会轻易争抢其他变异犬的食物，哪怕另外一只比它要瘦小，因为在荒城，受伤的话，你就死定了。”
钢筋痊愈后，后背明显凹陷了一块，而且呈现斑驳的白色。似乎背部力量也有些削弱，但是影响并不大。而且被钢筋藏到棉裤内的手枪没被发现。不然在没有解释的情况下，钢筋不确定杜贞会怎么对待自己。他并不知道，因为锁甲和短刀，他已经被杜贞怀疑过一次了。但是杜贞选择了什么都不问，这也是荒城的智慧。
为了报答杜贞，也为了在荒城谋条生路，钢筋提出要和杜贞一起拾荒，杜贞对钢筋的力量记忆犹新，痛快的答应了。
“你的太拳到为什么不直接叫太拳？”钢筋吱吱嘎嘎的踩着碎石，时刻要小心脚下尖锐的突起。
“不知道，我爸爸就是这么叫的，哎，你小心点。”看着钢筋黑暗中一脚踩空，杜贞连忙喊了一声，她并不怕钢筋受伤，但是骑在钢筋脖子上的常玉可是禁受不起。刚要去扶，就看见钢筋只靠没踏出去的一只脚的力气就把整个身体转了回来，然后安然站回了原位。
“你也练过武术吗？”杜贞仿佛第一次认识钢筋一样。还没从心急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就看对方已经气定神闲的继续前行了。
钢筋想到洞子屯的侯支队长和他手下的民兵们，又想到了龅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牵连，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嗯，算是练过一点。”
“那你悟性可是真够好的。”杜贞充满疑惑的说。
钢筋只得赔笑。
杜贞的打算是先带钢筋在荒城边缘一带熟悉一下荒城的环境，并没有获得多好收获的打算，第一次不用自己行走的常玉兴高采烈，仿佛把拾荒之旅当成了游玩一样。
但是钢筋不这么想，他想回报杜贞的照料，更想发现点旧世界的东西，也许可以解释他的疑惑。
很快，他们就有了收获。在一个曾经出现过大量不会腐朽的金属器具的地方，随着一块块巨大的碎石被钢筋轻松扔到一边，一堆重叠的金属网格状的东西完整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杜贞惊呆了，这片已经被搜刮的几近精光的地区，也只有从没人能翻开的地方才可能藏着没被发现的东西。她同时吃惊于钢筋的强壮和收获的巨大。
她走到近前，轻轻鼓弄着眼前的东西“这好像是车子，推车！”
除了杜贞坚持要留下的轮轴部分最完整的推车，其他因为重叠在一起，所以仅仅少许变形的金属推车卖了四百五十新人类币，闻着钞票的油墨味道，看着钞票上新京人民卫队头象，杜贞感觉亲切无比。而看着不时推一推再猛的拉回车子的的钢筋和坐在车子里尖叫大笑的常玉，杜贞就觉得一种强烈的患得患失的感情纠结在她心头。
安稳生活的曙光照耀下，让杜贞欣喜不已，但也晒出也曙光下的影子。患得患失的感受让她这个谙于荒城贫困生活的女孩非常陌生，她心中燃起了希望，也有些自暴自弃－－收获毕竟全部依仗钢筋。
“这些钱，我留下五十，算是我照顾你的钱，剩下的你拿走吧。”看着杜贞有些忿忿的样子，钢筋不明就里，赚了钱不该高兴吗？“出发前就说好，你教我，找出东西都归你啊！”
患得患失的感情就是这样，无论是得还是失，最终都会产生负面情绪。失则是“早知道没好事”的自暴自弃，得则是愧疚。她一点点涨红了脸“那咱俩组队，你当队长，这些钱，就当队伍的财产一起分配！”
钢筋觉得这个点子很好，又觉得杜真人也很好。实际上他只是想换个地方生存下去，是哪里都无所谓，以给他足够的时间寻找问题的答案，于是就点了头。
杜贞似乎需要消化天大的馅饼，而钢筋则需要消化杜贞每种情绪下不同的美，只有常玉玩的开心。
于是荒城边上又多了一组双人小队。马儿没卖，被杜贞起名叫双子，以纪念双人小队的成立。
双子是匹好马，黝黑油亮的皮肤昭示着她的健康。每天傍晚，拾荒的人们已经熟悉了这支一匹黑马拉着一辆推车的队伍，杜贞相熟的人偶尔也会过来打招呼，并且揶揄的问钢筋是不是她的男人。
杜贞确实没把钢筋往那方面想过，虽然他就睡在她家的客厅里。每次看见钢筋的络腮胡子，她就只能把钢筋往“好心的长辈”方面去联想。
“哎，你要不要修修胡子？”杜贞的问题问住了钢筋，钢筋从来没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因为钢筋虽然胡子拉碴，但是从没长的很长过，所以也就没动过这方面的脑筋。“算了，你当我没说。”
常玉接话道“我以后也会长这么多胡子吗？”钢筋仔细想想了周围的人，回答常玉可能性不大，自己倒算是个特例了。
这就是两人的日常对话，拾荒的生活波澜不惊。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推车这样重量级的收获。但是在重重掩埋下被漏过的东西也不在少数。他们经常收获一些塑料杯子，椅子甚至玩具。这时常玉就会兴奋的一把抓过来，不许他们卖掉。
其中一组玩具是一个整体的塑料盒子，其中有几组圆球，可以按照轨迹转动，常玉对它兴趣不大。但有一颗球钢筋看的眼熟，仔细端详似乎是在工厂食堂里摆设的地球仪，大饼曾说，那就是人生生活的世界。钢筋花费不少时间才接受自己脚下的世界是圆形的观点。而其他的球型，大概就是其他的地球。地球外面还有世界，就象北地四周还有荒原和沙漠一样。
就是不知道其他地球上，是不是也有人类存在。
钢筋在询问杜贞过后，终于大略理解了宇宙的含义。也对真理更加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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