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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丹领着身后两个“不简单的”男人回到了她的“家”
叶梓枫实在无法管这个地方称之为“家”，过去他知道民工住在一些很简陋的地方，那是板房，外面晾晒着衣服的板房形成一种奇妙的风景，这种风景往往跟着城市的工地移动，建设到哪里，它们就去哪里。
可是现在叶梓枫找遍了拾荒者社区，也只看到了一栋板房。
领他们进屋的女人的家，是几根管子——无法说出是什么管子，它们有的是不锈钢管，有的是铝合金管，有的是竹子，有的是一根歪歪扭扭的树枝，有的干脆因为灰尘太多看不出材质了。然后挂上一张麻做的破布，就算是一个住所了。
女拾荒者把她的家挖了下去一点，她家的“地板”比地面低了不少。地下没有铺瓷砖甚至是一个起码的防滑垫，她就直接把“家具”摆在了泥土上。
“你不觉得湿么？”叶梓枫看着自己的靴子踩在烂泥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觉得每天晚上伴着这样的声音入睡一定是一种折磨。
女拾荒者一下子脸红了，她估计到这两个人是要回他们的报酬来的，但没想到这么直接，她开始扭扭捏捏地掀开那个麻布披风。
“不不不，他说的是你家地上全是泥巴。”马库斯赶紧解释道，同时瞪了一眼叶梓枫，他认为后者是故意用双关语调戏他们的目标。
“冤枉啊”叶梓枫小声地嘟囔着。
“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人。”马库斯扯下自己身上盖着的破布，仍在一边，他并不介意这块破布沾上泥土，它越脏就会越好的掩护自己。况且女人“家”里也没有衣架。
他脱下“衣服”以后，着实令女拾荒者吓了一跳。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马库斯和叶梓枫都穿了一件黑色的特警体能服。腰上在同一个位置插着冲锋枪和手电筒，腋下一对枪套挂着另外两把手枪和对讲机。
“你们…..你们是救援人员么？北平….恢复秩序了？”女拾荒者愣在原地，一种冲动迸发出来，她觉得眼前衣着整齐的两人似乎能把自己带回到一切发生之前的时候。那时她是个纺织女工，每天只敢吃六块三的炸酱面。而如果她选择了八块五的肉丝面，就会少给家里寄几十块钱。生活在最底层的艰辛往往让她觉得世界充满了灰色，直到核弹彻底打破了这种灰色。
然后把灰色染成了黑色。
如今哪怕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希望让她回到天天吃炸酱面的时代，她也愿意挣扎着爬向那个希望。
“不，没有秩序了，也没有救援了。”
马库斯轻易地打破了姑娘的幻想。
“那…你们….”拾荒者悄悄地擦去泪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你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好么！然后这个也是你的。”马库斯又掏出一块巧克力，说道。
往往对于美好前途的幻想都敌不过最简单的欲望——比如，眼前的巧克力。
马库斯并不知道自己递出去的东西，在他看来是巧克力，在红丹眼里，这是一沓钞票。核战发生后，一个过去的片警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了一个空军的食品仓库。人们在里面的巧克力上发现了“本品具有防辐射……等功能…..”
于是这几大箱巧克力开始被疯抢，它们的售价一度变成上万块钱一块。但接着，人民币变得和废纸一样，巧克力的所有者们开始接受别的东西，开始是黄金白银钻石后来变成了食物工具。一块抗辐射巧克力可以换一大包普通巧克力或者一套餐刀。
人们咽下去一块“抗辐射”巧克力，期望这能籍此帮助自己活过这个充满了辐射的世界。
然而显然没有人来标注一下电离辐射和电磁辐射的区别，于是，在辐射区的人，还是死了。这种巧克力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几个最开始的倒爷，和发现者，都获得了巨量的财富。
“所以他们几个现在是领导者？”马库斯问
“对，那几个板房就是他们的，听说他们还有一个山洞，甚至最初的那个警察还占据了一个混凝土结构的房子。”
叶梓枫噗哧一声笑了，这个地方的水平也太低了一点。
女拾荒者并没有听出翻译的嘲笑，在她看来，混凝土结构的房子确实是一种无法想象的财富。
虽然没能拯救逃荒的人们，但抗辐射巧克力被疯抢的那段时间，还记在东官市人们的心里。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巧克力已经和财富画上了等号，于是渐渐地，这个聚集地里，巧克力变成了通用货币，一只整羊是五块白巧克力加三块黑巧克力。而一块黑巧克力可以买一斤书，反正书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有一种动物让我钦佩，它的名字叫麻雀。麻雀最向往自由，几乎没人能豢养成功麻雀。麻雀被捕后不吃嗟来之食，不忍受笼狱之灾，绝食而死。表面看麻雀死得傻，实际上，正是麻雀赖活着不如好死的哲学，导致至今无人豢养麻雀，使得它的后代受益，永远在天空享受自由的阳光。
这是女拾荒者架起“家”的一根管子上贴的一段话，马库斯看到它覆盖了原本的“莱钢燃气管”的印记，这个本来应该是小广告的位置现在居然是一段哲学。
“这个值小半块巧克力。”女拾荒者指着那张纸片说。
“你还真的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呢。”叶梓枫这话的意味中有些嘲讽，马库斯常常说，在这个时代，无论是谁抱有“我愿意为了某种信仰而放弃生存”的思想，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不能生存。
“是啊”她打开“管子”中的一节竹子，里面藏了半块面包。她一口吞了下去。
“所以，你们再也没有人吃巧克力了？”马库斯反复读着那张纸片，问。
“当然，难道你在世界末日前会吃钞票么。”红丹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然而她很快意识到对方的地位似乎高于自己，又歉意地笑了笑。
“一直没人吃会过期的….”马库斯说，但声音不大，没让红丹听见，他也知道这个话题上没什么意义。他又问：“你们….买一个人是多少钱”
“你说的是买…一晚上…还是买一个人死。都不贵，一块白巧克力和一块黑巧克力”红丹这一次几乎没有任何尴尬地就反问道。
“买…一个活人。”马库斯在内心震惊地想，这里一条人命居然比羊还要贱。
“做奴隶的话比较贵，青年是五块白巧克力。差不多就是相当于你那种大号的肉罐头吧。”
马库斯点点头，他拿起耳麦说：“程远，我们还有多少巧克力。”
“什么？”弓手被吓了一跳。
“回去以后注意收集巧克力。”
“你们一共有多少个人？”马库斯重新转向红丹，问。
“从来也数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五年后的人数。”
大家都陷入一片沉默中，马库斯明白她说的意思，东官市在末日前创造的财富根本不够挥霍，随着一天天情况的恶化，早晚有一天他们都会死在这里。五年后的人数，是零。
“听着，我们所有人，都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我有一个地方，一个避难所，大家都很好，有吃的，能吃得饱，不是发霉的东西，我们会种地，马上就要收割，能吃到自己种的面粉了。我们可以保护自己，我们也可以保护你，你如果愿意的话，今晚我们就可以离开这。”
“我…我不做奴隶的”红丹用一根管子把自己和马库斯二人隔开，她紧张地按着扯着一跤，她很清楚如果这两个健壮的男人强行把她掳走，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其他拾荒者除了瓜分自己的财物以外，什么都不用干。
“你可以有自由，你可以离开，任何你想要的时候。难道自由地在垃圾堆里刨吃的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么？不这不是生活，生活是有理想的…”马库斯继续着自己的演讲。
程远突然掀开布走了进来，他先是和马库斯寒暄了一下，他已经在高楼上潜伏了太久，有了被发现的危险，必须更换狙击位，于是他干脆下来了。
接着程远对女拾荒者说：“现在加入我们，这就是你的。”程远打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套包装完好的女士内衣。“基地有淋浴设备，你可以来洗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再到床位上睡一觉而不是这个….呃…地铺。”
程远把装着内衣的塑料袋放到了地上。紫红色的皮筋正对着红丹的双眼，似乎在散发着香气。
“我….我这就收拾东西。”红丹突然觉得浑身发痒，几年积累下来的脏臭似乎突然爆发了。就像原始人闯入了人类文明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给他们一个梦想。”程远离开“家”的时候，拍了拍愣在原地的马库斯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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