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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25日
“….联盟号宇宙飞船….这里是俄罗斯联盟号宇航飞船，地球上的人们，圣诞快乐。”
马库斯在空间站外面挂了一颗铃铛，没有办法，这是他找到的最有圣诞气氛的东西。两天前，他发现了联盟号宇宙飞船上的无线电可以接入少数AM频道的对地广播。于是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向地面说着话。
可是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马库斯不相信地球上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或许是出于戒备的心理，或许正好大家都不在收音机前，总之，他绝对不能接受自己是最后一个人类这样的事。
“…如果，有人在听的话。当地的广播大楼，军队的电台，一些车的电台，你都可以和我联系，我的频道是….”
“美国东海岸的朋友们，在冷的地方，升起一团火，保持一天的时间，我也能看到你。无论你是否能听见我，圣诞快乐。”
接着，马库斯回到克里文一号，打开操作台。让红外传感器进入待机状态，它盯着东海岸，的显示屏上，杳无音讯。
马库斯每天只有一两个小时可以掠过美国东海岸，其他时间他也没有办法，他的冷却液有限，只能让传感器自然冷却。太空中辐射散热的方式，慢的就像用细蜡烛烧一汽油桶的开水，这让他不可能全天开着探头。
马库斯听着电台里的白噪声出神。窗外，蔚蓝的星球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再也没有核爆炸的烟云，看起来，和自己升空的那一天，是如此相似。相似得简直不真实，让人无法相信之前真的发生过那些噩梦一般的故事，也许真的只是做了个长长的噩梦吧，回到地球的时候，休斯顿的人还会像往常一样排成队等着，有香槟，有火鸡，有漂亮姑娘。
可是，电台里依然声音什么都没有。
马库斯痛苦地合上眼，离开座椅。
“春节快乐，叔叔。”（英语）一个稚嫩的童音
马库斯经过了起码半年的训练来对抗太空压力环境下的幻听，这让他现在很确定，这句话，是电台里传来的。
“喔喔喔喔，等下，你，你别走，你刚才说什么”
“春节，快乐。我，我的发音，不太对，叔叔”
“你是谁，叫什么，在哪，地球上？美国人？你…你和谁在一起，周围还有人么？政府还在么，你知道休斯顿么”
“我…叔叔….我，中国……”
“你等着啊，你别走，千万别走”马库斯突然想起自己清点到的一件属于凯瑟琳的东西，一台六国口语的电子词典，它有翻译和发音的功能。这一点上他总是很羡慕凯瑟琳这种太空科研人员，她们可以出于“研究”目的，带很多很多闲书上天。
“中文，中文，中文….”马库斯翻找着里面的内容，这不太容易，凯瑟琳的操作系统是法语的，不知道为什么。
“啊，找到了，听着小姑娘，你用拼音把你要说的意思读给我，我要记录一下好么”马库斯让电子词典把这段话用中文读了出来，电台的麦克对在了词典的音响上。
（为了阅读方便，这一段翻译过程不表）
“我是中国人，今年…11岁…今年四年级。你可以叫我清。”
“你们中国人的名字不是三个字的么？四年级，你那里还有学校？它还在运行嘛”
“不，我只是，不想打全名了，很麻烦”那个中国女孩似乎很腼腆的笑了，笑得很好听，可以确定这是马库斯这半年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学校，以前有，后来被美国人炸掉了，我在一个地下车库里，我很久很久没有出去过了，美国人很讨厌，对不对。我和哥哥生活在一起，他出去找东西了。我们前两天就听见你了，他说不要回答”
马库斯哑然失笑，他突然想起来他跟小女孩说话的时候，身份是俄罗斯的宇航员。战争把本来不应该属于孩子的东西，强加到了孩子身上，他们不应该知道美国和中国有什么关系，可是她现在知道了，我们的核武器，打垮了中国。我们的石油政策，打垮了俄国。自己会出现在天上，还活着的原因，是自己要监控地球上的石油开采。而那个，是为了打垮俄国的。
多少次睡梦中，马库斯会梦见谢尔盖，会梦见凯瑟琳，会梦见自杀的三个宇航员。他为这些深深自责。可他现在被那个小女孩一句“美国人很讨厌”震撼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的鲜血远不止这两个人，他本来或许有能力组织这场灾难。地球是一座垮掉的山，自己确实并没有推倒它，可是他确实推了一把。
山的倒塌，不是孩子们的责任。马库斯突然想到为什么中国女孩的哥哥不让她回答，地球上很可能正经历着难以想象的厮杀。
“小姑娘，你可以给我读一下你眼前的机器上的字么”
“。….detangleMW….”谢天谢地，她的电台是进口的。
“现在我给你一组数字，你把他扭到这个频段上。轻轻地。”马库斯退出了全频段广播，给了她一组几乎不被人知晓的航天频道。这还是有可能被监听，但几率很小很多。
“你那里，是防核工事么”马库斯问着，眼圈微微发红。
“我不懂”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里是不是一个很厚地铁门，上面有一些圈圈。”马库斯说。马库斯开始厌恶这个电子词典，它的声音冷冰冰地，无论马库斯多么温柔地打出这些字，它读出来的时候，仍然让人厌恶。
清说：“是啊是啊，这里以前是个大车库，里面有很多车，一开始有很多人，后来他们慢慢都走了，不回来了，可能去了什么更好的地方。这里离海很近，海上有很多大船，它们可大可大了，有大炮，还有当兵的，有的时候会给我送吃的”
马库斯抹了一把眼泪，打开一张世界地图。问：“你那里冷不冷”
“以前是很热的，自从学校被炸了以后，就变冷了，今天这里有零度，哥哥说我们没有热水可以洗澡。所以冬天不可以洗澡，会感冒的。可是清不洗澡真的好难受啊”
“以前很热….现在很冷…这么说核冬天是真的咯”马库斯的手在地图上快速搜索。“热带，军港。”
“G市，找到了！南海舰队的驻地。”马库斯把一颗图钉重重地扎在地图上。
“哥哥说，方便面和饼干要留到最后吃，这些天他一直在外面找东西，但是他好像总是会受伤，昨天他烤了一只老鼠，老鼠很大，那味道像鱼….他好像回来了哦，叔叔再见”
“再…再见”马库斯重重地合上眼。
他经历过很多了，杀了人，也曾经一度命悬一线。这是他第一次落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刽子手的一部分，尽管他没有选择。正如一个老兵，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当真的杀戮到来的时候，军人也会犹豫。而最可笑的是，作为刽子手的他，他缺过着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每天有绝对干净的水，营养搭配均衡的食物，洗澡水可以循环再利用，这一年中，地球上的人却在挣扎。他知道核武器的电离辐射衰变远远没那么快，小女孩的哥哥离开掩体，去找食物，必然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哥哥会死，这一点马库斯很清楚，现在的辐射强度没有8个月前那么强，但是依然足以致命，也许多暴露个几十分钟，也许再这样，最多过几个月，她哥哥就会死于白血病，在这样的条件下，根本不可能治愈。清的哥哥如果死了，一个11岁的小女孩，该怎么样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下来？马库斯不相信南海舰队真的能保护那里的百姓，他们吃什么?怎么繁衍后代？船的维修保养需要大量人手，人手怎么来？燃料怎么来？军队也许还保持着纪律性，但保持不了多久了。
与之相比，自己过得简直就是天堂的生活，甚至还有时间健身。
“回地球吧”一个念头闪过马库斯的脑海。
这样他就能用自己的资源，去帮助别人，哪怕只能帮助几个人，哪怕只是那个小女孩和莎朵。
两个返回舱静静地飘在太空中，等待着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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