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纤绵闻言吓得一松手,如露身法极快地伸手接住,连药汤都没洒下一滴,舒了口气的同时,埋怨了句,“这么贵重的药差点就没了。”
纤绵却没有顾及那救命药的意思,急切地拉住师太的袖子,追问道,“师太的意思是一命换一命吗?”
如是并没有作声,一旁的如露捧着药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是告诉了女施主这踟蹰花之名的由来吗?再说,是那位施主自己要跪在外面的。再再说,我们这里叫无情庵,会白白救人吗?”
纤绵心口恍若经受重物撞击,挣扎着从床上翻了下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师太面前,扯着师太的袖子,恳求道,“他不能死,若救我的代价,是他的性命的话,我宁可师太不救。”
如是看了看一旁笑眯眯的如露,冷淡地吩咐,“如露,去做饭。”如露耸肩,放下药碗,点头躬身离开,嘴里念念有词,“我知道,凡尘俗事不让我听嘛,不听就不听嘛”。
如是看着袅袅上升的香燃起的烟,听着如露离开的声音,沉吟半晌,“恕贫尼多嘴,女施主可知那位公子为这碗解药付出了何等代价,如何就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纤绵十指交织,低眉,咬唇,“我知道他能拿来解药必是历经千辛万苦,但这样的情分,我以后助他还他便是,但若是他为我死了,我不晓得该怎么还他。”
如是看了看纤绵纠结的模样,念了句佛,“阿弥陀佛,他甘心,你便没有欠。今生缘起缘灭皆是前世因缘结果。更何况,若不服解药,女施主也就五六天好活,而外面那位施主有神功护体,总有一线生机。女施主可要权衡好了。”
只剩五六天?纤绵隐隐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近,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五六天,以她当前的身体几乎都走不出这座浮云山,更何况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但,一想到夹谷琰会死,她就呼吸困难,无法动弹。也许因为他是自己最后的依靠,没了他,自己就算活着回到帝都也不过生不如死罢了。所以,她才会难过,对,她这样想着,她要他活,好好地活。
她看了看外面渐浓的雾气,勉强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师太,都是人命,怎么权衡,他不希望我死,我自然不希望他死。”
“如此,凡尘俗事贫尼也不好置喙。”如是将药碗递给纤绵,眉眼不抬,“喝完这一碗,女施主自便吧。”
“多谢师太。”纤绵扶着罗汉床爬了起来,目光扫向燃到一半的香,“还想向师太借一样东西。”
如是顺着她的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你们尽快下山,无需无情香也可无碍。”
纤绵咬了咬唇,想要再度恳求,却见师太疏离而淡然的神色,只得顺势点了点头,“多谢师太,告辞。”
一口饮尽碗中古怪味道的药汁,她苦得哆嗦一下,将药碗稳妥地放好,扭身便顺着记忆出了房门,不知是否是药物的缘故她的脚步轻盈许多,她急忙推开无情庵的大门,一眼便看到已经倒地不起的夹谷琰,她心下一沉,疾奔而去,费力将他扶起,唤了几声,“世子,世子……”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着急地将他扶到门边,用力地拍了拍无情庵再度关闭的门。
如露闻声轻快地走了出来,察看了一下,轻描淡写道,“这位男施主之前受了重伤,没怎么照料好,此番受了踟蹰花的影响,加重了。”
纤绵扯住转身就要离开的如露的袖子,“这么严重的伤要怎么办?”
如露看了看天空,无所谓道,“生死有命,无情庵可不是救世堂,你们二人赶紧下山,死在这门口还得麻烦我收拾。”
“你,你,你怎么……?”纤绵气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随手抹了一把,“若我要救他,我要怎么做?”
如露上下打量了下纤绵,扑哧一笑,“俗世之人都如你们二人这般吗?救来救去的,不晓得是个什么意思。”
“你只说,我要怎么做。”纤绵攥紧了如露的素衣,一字一顿道。
如露随手一指,嫌弃道,“你一个将死之人,能做个什么,干脆就做花肥算了。”
“只要我做花肥,你便可救他?”纤绵一脸期待地问道。
“嗯嗯嗯。”如露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纤绵定定地看了看被自己扶到泥墙边的夹谷琰,徐徐踱步过去,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被自己这样大胆的动作惊了一惊,自顾自地笑了笑,“夹谷琰,从没想过我死之前能够亲口道别的人只有你,偏偏你还睡过去,听不到了。”她沉吟半刻,不晓得再说些什么,似乎想说的还很多,可也都觉得没那么必要,她只再度摸了摸他的脸,轻叹一声,“好好活着罢。”
纤绵迅速转身,直奔到万顷花海当中,隐隐听到身后如露的惊呼声。她没有回头,害怕自己会后悔,害怕自己会退缩,她一口气跑到了花田正中。风过,吹起了暮色中薄雾,薄雾中娇弱的花朵齐齐舞动,宛若烟波浩渺中凌波而舞的裙摆,当真是摇曳生姿。
纤绵差点忘记屏住呼吸,但这样的美景就算不知道有毒,也会自然而然地屏住呼吸的吧。
她循着小径,慢慢地向前走着,落日斜照,花朵的边沿镀上一抹温暖的金色,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只彩蝶,映着夕阳翩跹而舞。
落日的余辉很是刺眼,只看得到彩蝶的影子,就算只有这样模糊了轮廓的影子,也那般让人目眩神迷。
她的腿渐渐僵硬,她强迫自己一步步稳健地迈向夕阳,含着一种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没走多远,她就像被抽空了力气,她踉跄一下,跌坐在花丛中,气也憋得差不多,实在忍不住吸了两口,踟蹰花的香气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馥郁,却是清新的,沁人心脾的。蝴蝶在她周围翩跹而动,纤绵迷离着眼睛,不自觉地轻轻地抬起手,蝴蝶如得了召唤般轻盈地停在她几近透明的手指上,忽闪忽闪地抖动着翅膀。
她调皮地吹了吹蝴蝶的翅膀,蝴蝶并不飞走,只安静地停留在她的指尖,她傻傻地笑了笑,“你要陪着我吗?”
蝴蝶抖动了下翅膀,似乎在回应纤绵的话。
许是因为踟蹰花的毒性,纤绵的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蝴蝶轮廓越来越模糊,这样就是要死了吗,她甚至都还没有感谢夹谷琰为救她所做的一切,她还没有教训牵连自己的袁尚翊一顿,她还没有好好和禁足在府内的母亲说说话,她还没有掌握捉摸不定的师父教她的东西,还没有用无弦琴弹出一曲完整的太平安国曲,还没做的事情那样多,她迷糊地想着,就这样死了还真是不甘心。
夕阳落下,远山上的霞光像是随手泼彩而成,紫色慢慢晕开,浓淡相宜。
随着蝴蝶翅膀的颤抖,她的意识也慢慢消散,最后的想法竟然是能够死在这样的美景中也还不错,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眼皮越来越重,重得她再也无力睁开。
依稀中她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里许多蝴蝶落在她的身上,她变成了一朵艳丽的踟蹰花,摇摇曳曳,在风中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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