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风岭与东秦浮云山刚好是相反方向,所以他们几乎是夜以继日地赶路。纤绵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在不断衰弱,麻木的感觉从手臂慢慢延伸到了心口,拉开帘子强撑着和夹谷琰言笑晏晏,只要钻进马车,恐惧和无助便顷刻涌进她的心口,这样的感觉比蛊毒发作的时候还要让她无法忍耐。每当这种时候,夹谷琰都会主动和她谈及一些珍儿儿时的趣事。
从珍儿将城主的夜壶当作宝贝藏了起来到珍儿懂事之后捉弄司空月朗的一系列事情。
纤绵嘴里说着从不知世子大人如此话多,却在心里感念他对自己心情若有似无的照料。
就在她觉得自己将要死在路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浮云山山脚下的小镇,而到了小镇夹谷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果断卖掉了马车。
坐在井边的纤绵看着数钱的夹谷琰有些不解,强打精神问道,“我们卖掉马车怎么上山啊?”
夹谷琰将买好的干粮装进包袱,指了指她身后,“浮云山的山路比较险峻,那样的马车是上不去的。”
纤绵回头看了看云雾缭绕的山峰和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险峻山路,蹙眉,咬了咬唇,终于开口,“那么难走的山路,我上不去。”
夹谷琰将包袱背到胸前,敲了敲她的眉心,“我不瞎,看得到,我背你。”
“不,不用了吧。”纤绵瞪了瞪眼,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脚,踉跄一下,差点就跌进井里。
夹谷琰快步而上伸手捞起她,几乎是叹息一声,“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纤绵咬了咬唇,惭愧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歉,“嗯,对不起。”
夹谷琰揉了揉她的头,转身躬腰,拍了拍自己的背,“走吧,等蛊毒解了,你我就都轻松了。”
纤绵听到“轻松”这个词的时候,心里一紧,以自己现下的状况也没能力逞强,默默地爬上夹谷琰温暖的背,伸出胳膊绕过夹谷琰的脖子,双手紧扣,带着鼻音应了一声,“好。”
夹谷琰闻言,动作顿了顿,似乎要说什么,却沉默地托了托纤绵,快步走出镇子,上浮云山。
趴在他温暖的背上,似乎能够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和安心,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似乎听到了野兽的嘶吼声,闻到了血腥气。
一股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手上,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只见得一地破碎的野兽尸体,她愣了愣,见自己睡梦中依旧稳稳环住他脖颈的手上有一滩血,偏头急忙去看他,她的脸因为这样的动作与他的蹭在一起,她脸有些发烫,别过脸,“刚刚的血不会是你吐在我手上的罢。”
夹谷琰几乎是不经意地伸手抹了抹唇角的血痕,“自然不是,我才没那么恶心。”
纤绵哼了一声,“看来酒鬼师父教我的时候还是藏私了。”
夹谷琰掂了掂她,也冷哼一声,“这不过是师父领进门得道看个人的事,资质平平,就算再高明的师父也莫可奈何。”
纤绵明白他意有所指,伸手偷偷地掐了一下他的胸口,“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我资质平平咯?”
夹谷琰吃痛地闷哼一声,微微抖着声音回答,“没事,我不嫌弃便是。”
纤绵呆了呆,脸微微发烫,暗暗揉了揉他胸口上刚刚被自己掐过的地方,“世子刚刚说什么?”
眼见着就要到达山顶,竟然看到了一片绚烂的花海,纤绵暂且忘了刚刚他意味不明的话,刚要赞叹,却听到夹谷琰谨慎的告诫声,“屏息。”
纤绵愣了愣,急忙屏住呼吸,夹谷琰加快步伐,足尖轻点,快速冲过了那一片美艳绝伦的花海。纤绵回头继续看着那片花海,心里不断地赞叹,却越发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
花海尽头出现了一座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的庵堂,几乎看不出斜歪的匾额上题写的“无情庵”三个字,唯一能够看明白的就是剥落的劣迹斑斑的庵门紧闭,一副谢绝来客的模样。
夹谷琰轻柔地放下纤绵,将她扶到门边坐好,轻轻叩门。
纤绵虚弱地靠在泥墙边,无力地看了面色严峻的夹谷琰一眼,见他对自己摇摇头,她便乖巧地没有应声。
良久,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尼,念了句佛,躬了躬身,“不知施主来本庵有何贵干?”
夹谷琰低眉,诚心回了一礼,“惭愧,与多数人所求相同。”
女尼眉眼低垂,唇角含笑,却冷言拒绝,“所求未必能有所得,公子请回去吧。”
夹谷琰将一个纸包递给女尼,然后一甩长袍跪了下来,“我明白庵中规矩,请带这位姑娘进去吧。”
女尼攥了攥手中的纸包,轻嗅,略微惊讶,微微躬身,“公子请允许我向师太请示。”不出半刻另一个穿着灰白素衣的年老女尼随着年轻女尼踱步而出,半斜的日光下,隐隐可见那灰白素衣上的银丝绣的花朵,似乎正巧是外面花海中的花儿。
年老的女尼看了看纤绵,伸手同年轻女尼一起将纤绵搀起来,自我介绍道,“贫尼乃本庵住持,法号如是。这位是我的徒儿,名唤如露。女施主请随我们来。”
纤绵虚弱地几乎看不清道路,隐约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影似乎是夹谷琰,胡乱地思绪理不出头绪,低声问出,“请问师太,这位公子可否与我一起?”
如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漠道,“庵堂岂是男子随便进入的,女施主随我们进去便是。”
纤绵恍惚看到夹谷琰对她点点头,于是也胡乱地点头,由着年轻女尼的搀扶随着如是进入庵中后院的禅房,如是一手摩挲着手中檀木佛珠,另一手引了烛火燃起入门的三脚香炉上的一炷香,看了看被年轻女尼放到罗汉床上的纤绵,徐徐说道,“女施主,请在此歇下。如露你去煎药。”
纤绵闻到这香的淡淡馨香,头脑竟清醒了许多,看着眼前查看自己情况的如是身上那件素衣,低低地问了句,“请问师太身上的花纹可是外面的踟蹰花?”
如是揽起衣袖,含笑点头,“女施主好眼力。”
纤绵想到踟蹰花得传说,诧异地摇了摇头,“那么珍贵的花儿就种在庵外,不怕遭了歹人吗?”
这时,刚刚得令出门的如露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递给纤绵,轻快地解释道,“女施主有所不知,踟蹰花乃天下奇毒,稍稍沾染肌肤很快就会入五脏六腑,多半来不及施救就死了。也不是没有武功卓绝的自视甚高的跑来采摘,只不过数百年都没有人得逞。一命换一命,一般人都会踟蹰半刻,此花也就是如此得名的。”
纤绵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接过如露递过来的药碗,极苦的药味直冲鼻子,她做了个鬼脸,埋怨道,“闻起来就不大好喝。”
如露摸了摸自己光亮的头,笑了笑,“这药中有各类毒虫的粉末,加之本就苦涩的踟蹰果汁液一冲,自然难以下咽。不过良药苦口,一连喝上九日,你便无恙了。”
纤绵看着漆黑的药液上隐隐漂浮的粉末似乎当真有虫子腿上的绒毛一类的东西,胃中有些反酸,但如露说的对,良药苦口,她吹了吹药上的粉末,突然想到自己依稀看到的门口跪着的夹谷琰,“我一连住九天,外面那位公子怎么办?”
如是攀着窗楹,平淡地回答说,“每日夕阳西下,踟蹰花馥郁的花香就会蒸腾上来,整整要弥漫上一个时辰,你说那位公子九天之后会如何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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