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夜,如水般的月光透过窗格洒落在凝神端坐的方青然身上,慢慢地,那月光似乎是有生命般凝成一个弧形的光圈,丝丝流转于她的全身,额间那朵梨花又慢慢浮现,颜色有些暗淡却努力舒展开花瓣。
她如一尊玉雕石像,无声无息地,缓缓吐纳着月魂精魄,沉入了冥境之中。
窸窸窣窣,垂落的帐幔下探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竟然是葫芦。它骨碌碌地转着小眼睛,连着几个跳跃扑到她的面前,欢喜地用爪子挠着,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
方青然睁开眼,又惊又喜,抱它入怀,轻声道:“葫芦?你,你怎么会知道?”
葫芦用圆滚滚的屁股拱了拱,在她的身上嗅了嗅。她恍然大悟,葫芦已经识别了她的体香,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它都能准确地找到她。
她的头脑蓦然一醒,当年那个哲鲁似是而非的话响在脑际,“……“红色妖娆,豆蔻梢头,灵鼠护佑,苍灵泣血,天下四分……”这么说,这灵鼠便是葫芦?那么自己呢?豆蔻梢头……苍灵泣血,天下四分……这是语言还是箴言?
她思绪正混乱间,随着一缕月光飘来一阵悠悠的笛声,她豁然起身,提裙越过窗户循声而去。她的武功被楚轩封制,虽然不能动内力,但身手依然比平常人灵捷。
葫芦紧随其后。
一棵老柳树下,万条绿带垂落在风中轻晃,如月光中翩翩起舞的仙子,玉水河粼粼泛着轻微的波纹。
那紫衣少年依着树一只手捏着什么放在唇边,奏出悠扬的笛声。
方青然驻足,遥望着那少年,失望之后便是说不出的感觉。她没有想到小欢子竟然就是五皇子,从一开始自己便牵绊上了皇家,无论自己是否愿意。
葫芦奔到小欢子的脚下,又回头看看她,显然对她停足不前有些疑惑。
笛声戛然而止,少年人望过来,眸光灿然如星辰,稍稍愣了下,慢慢地走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小欢子又长了一截,加上衣着华贵,再无当日那个跳脱的小叫花子形象,俨然是少年清俊富贵天成。
方青然目光清凌凌的,无波无澜,如古井深潭看不清里面的变化。
小欢子张张嘴,“青然姐姐?真的是你?”
方青然抿了下唇,声音轻淡,“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傻的人。”
“不是,”小欢子急切地道:“我没有想着要瞒着你,”声音微低,“你知道我一直流连在宫外,若不是这次……”
他顿住了,咬着唇,脸色在月光下有种透明的白。
方青然轻叹了口气,怨气陡然消散了些,转身在一角石块上坐下,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
小欢子见她态度柔和了些,稍稍欢喜,迟疑了下便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漫漫地看向粼粼的水面,道:“我本来便无意于皇位,只是母妃……唉,其实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了,毕竟母妃还活着。”
方青然道:“你不怨吗?”
小欢子苦笑,“怨又能如何?”眸中迷惘而颓废。
他很清楚即使自己没有夺位之心,但所有的人都不会这样想,也包括了新皇,毕竟自己才是最有希望的。而现在隶王生死不明,但追随者一定不会甘心,留自己在宫中是为断了那些人的妄想,也是为了全皇家的面子,表现新皇的手足之情。
但是,他如今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可以说是步步维艰,如履薄冰。
他幽幽地道:“我最是欣赏鸣大哥的洒脱和恣意,若是可以,我便抛了这一切随他逍遥江湖也是一件美事。”
方青然勾唇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她想起一件事,“上次他能顺利地带我离开皇宫,应该有你一分力量吧?”
小欢子道:“青然姐姐果然聪明,只不过小小的端倪便被你猜个全部。不错,鸣大哥在你身边安排有人手,飞鸽传信后便日夜兼程地赶来,争取了皇甫夫人的帮忙,至于我,我送他一枚令牌。”
他没有说的是,当他知道她陷入险境是如何地心急如焚,又是如何冒着勾结外邦之罪放他们一条生路。
方青然无言,她想起那人深邃却淡然的眸,那落拓却坚韧的身影,那宽厚温暖的手掌,那带了几分戏谑却情深入骨的小心,原来,她如此想念他。
小欢子看了她一眼,纵然那脸不是原来的,但那眸子,那神态,那份淡然隐忍是无论什么人也肖学不了的。压住心底那莫名的酸涩和怅惘,他又道:“你被带回南楚,鸣大哥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他要思虑得太多,你甫一回京,那边便送了信来,安排人手保你平安。只是,我没有想到楚轩如此费尽心思,不但换了你的脸和身份,还许你栖鸾宫。我查找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头绪,幸亏有葫芦,”他摸了摸靠在方青然脚边的葫芦的头,却被葫芦躲过,不禁又是生气又是感叹道:“这家伙竟然见了旧主便弃我如破履!真是忘恩负义!”
方青然知道葫芦的灵性不同平常,笑笑,随手抱了它在怀里,道:“多谢。”
小欢子道:“我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他迟疑了下,“那边情况有了变化,鸣大哥本来想要丢了那些和你一起远走,不过暂时不行。这次也是他生怕留你在北萧会遭遇不测,所以由着楚轩将你带回来,依着我想,楚轩纵然心思不纯,不过应该能保你周全。”
方青然沉默地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眸中的万般光华,唯有放在膝头的手微微握紧。好久,她道:“以后怎么办?”
小欢子面上露出一丝惘然,道:“我不知道,”他想说,他想离开,和这个少女一起,即使有那个人的存在,他也想陪她左右,看潮起潮落,看花开花谢,可是,他不能。
方青然转脸静静地凝视着他,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量正在拔高,如果不是这番变故,他正是意气风发养尊处优的年岁,然而,因为姚贵妃的恣意,隶王的不甘将这样一个少年逼到了如此绝境。
这皇宫会困了他一生一世,将会让他在不堪和冷落中度日如年。
她心头涌起万般怜惜,轻轻抚在他的肩头,感觉到他微微一颤,柔声道:“你且安心,有一日我们终究会走出这个地方。”
小欢子嗯了声,就势将头靠在她的腿上。
月光柔柔地将这两个单薄的少年男女笼罩,空气中流转着丝丝缕缕的花香。
(https://www.tbxsvv.cc/html/41/41171/10626443.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