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差一刻九点,占钱和晴晴就被电梯门无情地遮挡住了,而我的感情却如潮水般泛滥开来。我不能马上回病房,我很难控制感情,说不定一回病房见到一床关切的目光,眼泪就得跟下大雨似的忍不住了,那会很尴尬。我从电梯大厅向左拐,沿着宽大的走廊缓缓向南,走过第三个窗户就站住了,我被窗外灯火阑珊的上海夜景所吸引。我站在八楼朝下望,马路上车辆的尾灯像红宝石的魔棍,一根根划过深兰色的夜幕,让人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欢娱、莫可名状的痛楚。而那些被灯火勾勒出的建筑物,则带着白天没有的神秘和让人心醉的飘忽不定的美。那就是一种虚构的人生吧,虚构的人生是只能俯视的。
快到九点的时候,一位相貌粗陋的护工推着一辆平板车从我身旁走过,车上的人被白布单从头到脚蒙住,一看便知死人无疑。
刚才还涌动在我内心的情感忽然间便烟消云散了,望着远去的平板车和那个粗陋的护工,我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想到了明天的手术,我连忙往病房走回。
经过护士站我发现只有一个护士值班,她低着头,在写着什么,看不清是谁,但不是黄莉,我看见黄莉下班的时候同王大夫一起走出病房,我冲她眨眨眼,她却装作没看见。
回到病房,已九点整,我匆匆躺倒床上,忽然想起忘了吃安眠药,便扭亮了床头灯,用杯子里的剩水吃下了两片安定,然后,直直地躺下,等待着睡眠来临。
十点的时候才有了一点迷糊,意识出现了些微幻觉,几个熟悉的人影诸如林行、占钱、老社长等轮番叠映在脑海里,我以为睡眠紧跟着就要来了,可没想到意识越来越清醒,想闭着眼睛都不行。睁开眼大脑就变得越发兴奋起来,我怀疑刚才吃下去的不是安定而是兴奋剂。要不,怎么会这样呢?
我把一切道听途说有利睡眠的方法都用过了,数数、数绵羊、盯天花板,尽力让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一些轻松愉快遥远的事情……都无效,还是清醒得不行。
我又一次地感觉到,像我这样的平庸之人的精神是多么的脆弱,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在生与死的界线还十分模糊的时候,潜意识已经遭到了重击。我索性翻身坐起,眼望窗外的冥色发呆。
病房的门是紧闭着的,靠门的右半边是一块宽大约十五公分、长五十公分的玻璃,走廊和护士站明亮的灯光就透过这块玻璃照射进来,灯光与窗外冷冷的冥色默默地交融在一起,整个病房便永久性地与黑暗告别,我能够看到一床的病号服上浅蓝色的条纹。
一床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沉睡。我猜不出她一开始知道自己得癌症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我能感觉到她比我潇洒豁达,可我做不到,我内心深处对于死亡的恐惧让我坐卧不宁。
无论白天黑夜,医院里都没有黑暗的角落,死神躲在什么地方?通常意义上讲,死亡总与黑暗难解难分,死神就像苔癣似的喜欢阴暗和潮湿,它带着幽明的晦色,面目狰狞,与“光明、正义”那些美好的字眼势不两立。然而当你以一个病人的身份住进医院,住进这个死亡无处不在的地方的时候,你会对它别有一番认识,你的思路突然变了,你的人生观也变了。
在这里,死亡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可怕,充满阴邪,色调晦暗;相反,它像生一样的光辉灿烂,一样的充满生机,甚至比生本身更有力量和光彩,也就更具有诱人的哲学意味,引导人们探询它的内在的美,最终,使病人心甘情愿地攀附在它飞速旋转的轮子上,被它带进那个神圣的终极乐园。
在这里病人会像习惯了生一样的习惯了死亡,像渴望生一样的渴望死亡。在医院里,在这个死神的寄居地,死亡也很平常。
我从枕头底下掏出手表看了一眼,已是十一点一刻了,可是我的思维还活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悄悄地穿上拖鞋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当我随手带上房门的时候,迎接我的是一双陌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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