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瘦小年轻有着一双陌生眼睛的护士笔直地站在护士站里,满是惊讶地问我说:“马小青,你怎么还没睡呢,你不是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吗?要好好休息啊!”
“睡不着啊!”我很沮丧,同时也为自己内心的恐惧感到一丝羞愧,尤其面对一个年轻而陌生的护士。我犹豫了一下,告诉她正是因为明天要做手术才睡不着的。护士眨了眨陌生的眼睛,问我吃没吃安眠药。在她眨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从她陌生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同情。我点头。她轻轻地叹口气,无奈地坐回到椅子上,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然后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本想让她再给我两片安定,但我知道这个要求她是绝对无法满足我的,对一个护士来说医嘱就是她行动的天令,她绝对不能违反的,即便上帝的命令她也会摇头。她见我站着不动,就温和地劝我回病房。我还是不动,她抬头看了看西墙上挂着的那只脸盆大小的石英钟。她嘟囔着提醒我说,快十二点了,你明天是八点的手术吧。
我答了声是,就转身回到了病房,钻进被窝,强迫自己休息。
通常,一个被兴奋、恐惧、失望等不安定情绪左右着的人,即便睡觉,也是噩梦连篇,醒过来的时候肯定无比疲累,我也不例外。早上,我被走廊里不时传来辚辚的车轮声、杂沓的脚步声以及嘈杂的说话声,拽出那一连串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噩梦。我懒得睁眼,等着护工来喊我。听见一床在墙角的水池那儿没完没了的刷牙声,轻快而有韵律,根本不象一个70岁的老人行动。
突然,有人轻轻地推了推我,我让右眼稍稍睁开一道缝隙一看,没想到竟是三床站在我的床前关切地看着我。
自从她告别了呻吟声以后,就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她是那样的年轻漂亮,除去疾病带给她的一些阴郁,总的来说她是一个颇具色彩的女孩,尤其是那双有些神经质的眼睛,让人感受到了她病前的青春和活力。
她看出我眼睛里的疑问,就轻声对我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恐怕护士马上就要来推你了吧。三床的话音还没落,车轱辘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接着就是一声狂喊:“马小青……”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嘴里连声应着:“哎,我在病房里。”
走在前面的那个护工仔细看了看我的眼睛说:“昨天晚上没睡好吧?你的眼圈这么黑。”
说着将平板车掉了一个头,自己也跟着车转了个身,然后又说:“一会儿躺在手术床上好好休息吧。”
接下来的一切我已经熟悉了,所以不用等命令,自己就开始把身上的衣服包括内裤脱掉,**裸地爬到车上,平躺着,让两个护士用一副绿单子裹住我的身子,像新生儿那样,只露出一个脑袋。
我突然觉得好象还有什么事儿没干,想了想,是林行,林行还没来,他说好一早就到的,他说过了,是不会不来的。
天花板又在我的眼睛里旋转,我觉得医院里的天花板对病人来说极其重要,如果我要建一所医院,我就让建筑工人在天花板上描龙画凤,好让病人们进出手术室,或做各种检查时欣赏。而我看到的天花板是白色的、单调的、甚至是压抑的,天花板就像一条道路,把我无情地引向了我的受难所。
临进手术室的最后时刻,林行出现了。他的脸冻得通红,头发很乱,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林行死死攥住我的手,关切地说:车子被她开出去了,只好打的,路上堵车了,又赶上出租车司机是个慢性子,急死人了,深怕赶不上手术前见你一面。听林行的口气似乎此刻就是诀别,深怕我下不来手术台。
我侧过身子,很感激地望着他,心里涌起无尽的不舍之情,表面却装出很不在乎、很轻松的样子,千方百计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信心百倍地说:赶不上,也没关系,我们一定还可以见面的,手术肯定会成功的。
林行很有信心地看着我点了点头,并坚定地说:一定会成功,我等着你!在手术室门外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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