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适见他这般,心里不住好笑,只口中却道:“大人这是何意?难道两国尚未交兵,便要将我扣在此地不成?”话语中颇有些责问的味道。
罗日升生平从未遇到这般难缠之人,明明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有事相商。只是如今却变成自己巴巴地央求对方为他出谋划策,当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只听罗日升讪笑道:“长史莫走,是罗某嘴笨,不会说话。得罪之处,还请见谅。高长史所言正是我心中所虑之处,若能救我一族大小,罗某必定感恩不尽。”说着便将腰间佩着的一块宝玉解下,送到了高适面前。
高适瞟了一眼,顺手接过,便露出一笑,转身随对方重新步入竹亭之中。却听高适当先开口道:“大人应该知道目前南诏国内情势不稳,据说那王子阁罗凤已经谋求订盟吐蕃。而眼下支持大人的恐怕是越来越少了吧。到时,若然盟约一立,阁罗凤之威信再无人能疑;加之大人早先与那王子殿下处处针锋相对。一旦此人深得民心,位登宝座之际,只怕也就是大人身家难保之时。而如若不出意外,按着目前大王的态度来看,王子继位与否,只在时间长短而已。所以,如果大人想要摆脱绝境,就不能任由眼前这般发展下去。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罗日升听罢心中却不由大骂:“这还不是你们大唐朝惹出来的。若不是你们征遣大军于姚州一线,逼的国内上下,人心惶惶。局势又何至糜烂至此?”当然他嘴上自然不会这般说话,却只苦笑道:“高长史所言,很合我意。只是眼下你们大唐朝不断集兵于我北境,如此之下,你叫国人又如何信我?!而我又如何能将那阁罗凤一手扳倒?”言毕,则目光霍霍地看着对方,也想听听这人究竟意有何妙策。
只见高适却也不多说,只低头抿了口茶,然后便道:“大人勿须担心。高某为大人所出之计,便全在这“阻乱”二字之上。”只因他本是制科出身,讲话难免有些过于文雅,却是连说了好几次才让罗日升明白过来。
罗日升似有些明白,只是终究想不透彻,当下便问道:“不知此计如何运用?”
对面高适眼见话已至此,当下也不再卖关子,只让那罗日升凑过头来,在他耳边一番低语,直把个罗日升听得点头不止,赞叹不已。直过了好久,二人方才尽兴而散,却不同于刚来那会儿,如同敌人一般。只是高适临走之前,却将那玉重新还入罗日升手中,同时丢下一语:“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就在那罗日升二人于府中密议之时,大唐剑南节度使李佑也在与属下几名亲信将领商议此次作战的各项事宜。
除开原先的马重国外,这屋里又多了几人,分别是:节度牙兵营校尉李春仁,新近升迁的姚州兵马使李常庆,以及天威军录事参军姚成忠和天征军陌刀营校尉黑齿岩刚。
其中李常庆是姚州城破仅存的生还军官,而那黑齿岩刚则是名将黑齿常之之后,系出将门。因去岁于姚州城外大破南诏军而名动于军,之后逐渐被引为李佑亲随将官之一。最特别之处乃是那录事参军姚成忠,按说以这录事参军的小官便是一辈子见不到李佑也不足为奇。只是若然那般,这人身负的血海深仇却是没处可报了。他之得于李佑引为身边之人,加以重用,不为其它,只因此人有一卷祖传密图。实则此图描绘的是自姚州附近一直到南诏国都太和城东南二十里的地理形态。若是此图当真属实,那么彼时唐军攻诏,则可不必在为瘴毒丛林所扰之际,又担心那神出鬼没的南诏伏兵。是以,李佑对此看重之下,自然不同一般。
却听李佑开口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本王也不用瞒于大家。后天我便出成都,往陇右,去到鄯州,与那陇右节度使商议进兵大非川之事。”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见众人中除了马重国早些知道外,其余尽是一脸迷惘不解之色,便转而一笑,道:“你们不必惊讶于此。这是父皇与本王早已定下的大计。下月初,安西四镇行营节度使高仙芝便会出兵小勃律,进击吐蕃连云堡。而值此千载难逢之际,我陇右,剑南两道合力出兵吐谷浑,争取一举荡平之,以为将来进取吐蕃本地获得前出之所,避免仰攻不利。呵呵,你们定会问我关于南诏之事,这事么,便是如此…”
因见一众属下已然为他所说计划之庞大而折服,他心下微有些得意,便接着道:“我两道出击之前,本王会将姚州附近兵马调走三万,留下一万用以防备南诏。这一军便由重国指挥。李常庆,姚成忠你们二人从旁协助。记住,除非守御需要,否则不得擅自出兵,便是听闻南诏国内大乱也不可。待我收拾了吐谷浑,便即回军西南,然后再看那南诏形势如何。若有可能,则长驱直入,不说灭其国,至少也不能再让它为祸南疆。而彼时,安南都护府也会派兵自东向西驰援我军。如此南诏当可定也。今番召你等前来,也是为议一议这般大计是否尚有漏洞,以利及时修正,否则一旦开战,事机不善之下,难保不会招致兵败,继而丧师辱国。”言毕,便抬眼看向众人。
他又见众将虽然为此激动莫名,却也因此计过于庞大,而生出迷惑之感。于是只见他抬手一挥,便有两名仆役从外间搬来一方巨型沙池。池中沙粒堆积之下,俨然有大唐西南地形之貌。
众人见此,顿时眼前一亮,竟围着这幅沙盘思索起来。片刻之后,黑齿岩刚当先言道:“殿下之计虽然周密,但繁复之处,恐生变化。尤其是我两道兵马共击吐谷浑时,吐蕃面临失去吐谷浑便将那河西九曲之地暴露在我军威胁之下的险境。如此一来,焉能不拼力反击。而我军所赖者唯出其不意,用安西之兵困绕敌人,使其不能相顾。但此事关键在于安西军能否在连云堡牵制敌人,引诱吐蕃不惜冰川之险,出兵相援。”话及此处,他见众人都是凝神倾听,连那瑞王也不住点头,虽未出声,却也并无不满之色。
他这才壮了胆子,续道:“属下所虑者,惟那吐蕃连云堡在西域盘亘多年,吐蕃又是经略有方,据称奇险无比,能拔之者必非常人。是以,若然安西军久攻不克,我军又已出兵吐谷浑,那此计岂非为吐蕃所识破。若敌人有了准备,便能各个击破,如此则恐胜之不易啊。此乃末将浅见,还请殿下斟酌。”
听了他一番叙述,李佑不由大是感慨,此人到底是将出名门,所言一语中的。其实,若非李佑知道安西军此去决非为陇右,剑南行动而作佯攻,而是为了一举铲平连云堡,臣服小勃律,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般庞大计划。
须知,古时不比现在,两军呼应之时,只需以时间为准。古来征战,凡两军配合,多以时日天数为准,便是具体到时辰的那也是仅所罕见。若是李佑事先不知高仙芝一定能克连云堡,平小勃律,他如何能够让安西军配合自己属下诸军在恰当时机发起攻势?饶是如此,也被那黑齿岩刚说得隐隐不安起来。
待他稍稍平复心潮后,便向众人道:“黑齿校尉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安西军力强盛不在我们二道之下,本王相信高节度此去必定能旗开得胜。而且但凡征战哪有不冒险的,若不兵行险招,焉能克敌制胜?”因见众人嘴上不说,脸上却仍有不坚之色,这才信心十足地微笑道:“你等不须担忧此事,本王坦白告诉你们,朝廷已在西域设下伏兵多年,却只为今日之功。是以,安西军此去只有获胜的道理,断无败北之虞。”眼见众人因他这话,又见他满腹信心的样子,已然露出信服之色。
只是他心中却道,哪有那什么西域伏兵,不过是自己为安众人之心杜撰出来的,现在只求老天保佑,希望那高仙芝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而后,他又与众将商议了好些进兵细节,而姚成忠也夹杂着说了些南诏地理,以为防备蕃,诏联合入寇而作参考。众人议到深夜,这才散去,各自回家准备出征之事。
而李佑被那黑齿岩刚之前的一番话说得竟有些不定起来,他虽然知道高仙芝理应取胜,但心想凡事终究不能只靠他人,必须想出个妥善之策以备万一。
他这般一想,便去了睡意。正思索着,忽然望见床前锦帐,不由心中一动,当下便抬脚跨步而出,直向后园的偏房走去。
他此去只为看一人,却正是当日为他挨了刘仲勋手下刺客拼死一掌的欧阳若兰。那日混战之后,李佑将她接入府中,又延聘川中名医十多人,连日不休为她把脉急诊。也亏李佑在她中掌之际,正好体内功力混一,便以精纯内力为她延续了不少时间。否则只怕纵然华佗转世,也未必能救得了她。
饶是如此,也断断续续过了足有一月,那群名医方推为首之人向他禀告,此女性命已无大碍,惟只须善加调养而已。
只是又过了一月,那欧阳若兰醒来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肯住在李佑府中,后者无法,见她不理自己,又是重伤初愈之下,当下只猜测她似乎不愿见到自己,无奈之下便命人将她安置在后园之内。这里乃是僻静所在,而李佑正值事务繁忙之时,却也从来无暇步入后园闲坐,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如今他出征在即,此去虽然把握甚大,但所谓兵凶战危,又岂能尽如所料,心中不定之下,竟想到来看看这不惜以命相救,却又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古怪女子。
但此时已过三更,后园之内,除去几处红灯,便是一片宁谧。那厢房之中更是没有半点灯火。李佑暗怪自己糊涂,这般深夜,人家既然不理自己,又怎会枯坐相等,又不是自己妻妾之人。
他摇头叹息之下,复又想到出征之事,心中一惊,当即醒悟。不禁自语道:“男儿大丈夫,当以国家民族为先,又怎能困于这般儿女私情。何况,女儿家的心思,也当真难猜的很。”心中既定,再不犹豫,遂大步出了院门。
只是他却不知,正在他于园中徘徊展转之时,那欧阳若兰早已醒来多时。她自幼练武,又是其父亲自督导,到得如今,虽然名声不显,但功夫却也非同一般。当日虽然受了那人临死一掌,但她在此之前早已运气护体,后来又得李佑真气相助在先,众医精心救治在后,这般几月调养下来,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虽然功力尚未全复,但李佑不加掩饰地步入后园,她心生警觉之下,便起身偷眼向外看去。
只是房中既黑,她身子又轻,加上李佑先入为主地以为她早已就寝安睡,倒也没有发现异状。
看着外间那个踟躇徘徊的俊伟身影,欧阳若兰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不顾父命在危急之时,相救于他。不过,她转而又想,那时父亲只命自己从旁监视并未直言要取这人性命。何况,他前番相救自己在先,这次自己再救还于他,那也是两不相抵。想来父亲素来注重江湖规矩,也不会责怪自己吧。而且,她也因此能潜入这人府中,将来便是要再谋事,那也容易许多。言念及此,又正好听到那李佑说出一番大义凛然之语,她心下随之感慨之际,偏这人后来又说出那句不明不白的话来,而听他话中所指,不是她欧阳若兰,还有何人。
心念电转之下,她只觉得脸儿发烫,却不知为何。只是她复又想到方才所念不过是自己一面之词,父亲究竟为此作何想法,却也不得而知。透着漆黑的夜色,在红光所及之处,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她竟幽幽叹道:“月儿啊,你能教我该怎么做吗?”
只是,此刻天上的月亮正慢慢躲进重重云雾之中,黑云压阵之下,风云陡然变色,一时竟有山雨欲来之势。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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