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箜篌狂歌 > 第二回 一路一生

?    疾行一阵徐信勒住马,放开缰绳,任马缓缓游走,很长一段时间默默无字。

    “信哥哥,咱们现在去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两人现在同是无家之人,只一片温情相互依托,像风中微弱的烛火。任天下之大意似无尺寸之地收容这一份孤苦。

    “信哥哥,说个笑话给我听,我心里很乱。”

    徐信心中此时何尝不是一片茫然?但是为了不增重完颜静的心事,只得强打起精神,笑道:“在一个擂台上有两个人在比武,一个人败了,垂头丧气的,有好事者安慰他说:‘你知道吗,你把他吓得够呛。’‘是吗?’失败的人惊喜地问,‘他也怕我?’‘是呀,他怕把你给打死了。’”

    完颜静沉思一下,摇摇头道:“不好笑,罚你重讲一个。”

    徐信道:“我的笑话全讲完了。”

    完颜静嘟起嘴,撒娇道:“唉,我都要死了,信哥哥还不答允我的要求,我会死不瞑目的。”

    “从前有座山——”

    “山上有座庙。”完颜静马上接过,“庙里有个老和尚拿着破扇摇,你讲了好多遍了,耍赖。”

    “错了,不是老和尚,这次改小尼姑了。”徐信说着便在完颜静头顶轻轻拍了一下。

    “那你就是小和尚。”这本是孩子的游戏,但是完颜静一无所经,玩来依然兴趣盎然。以前,徐信喜欢夜读,完颜静就悄悄跑到徐信的窗下轻叩。徐信会问:“你是谁呀。”完颜静粗声答道:“我是大灰狼。”徐信就纠正道:“说错了,应该是‘小兔乖乖,把门开开’。”如此反复,竟似百玩不厌。

    完颜静道:“信哥哥曾我去过一个地方----记得吗?——翻过好多山才到的,一个与世隔绝的所在。那里绿草留住碧风,白水滑过青石,小鸟脆然而鸣,小鹿悠然喝水。我们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澄心峰’。那天我们只是坐在远处看来着。你走了以后,我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你再次来时只住了十多天,没来得及让你带我再去,你有走了,还留下什么‘何所重,错相逢,百般短叹郁作长笑一声;从今朝,断痴情,留露于晨更诗还雾于风。’小气。”

    徐信急道;“我哪里小气了?”

    “还说不是呢。听到我答允怀英哥哥你就一声不吭的走了。你为什么要走呢?说呀。”

    “大哥被奸人——”

    “我不听。”邵静双手掩住耳朵,“我不听别人说的,我要你自己说。”

    徐信一时无言。

    完颜静又道:“我就要死了,你还不愿告诉我,唉,我回死不瞑目的。”徐信胸口一热,道:“我——爱你。”完颜静本想听他说这样的话的,但待他突然说出来又不知所措了。只觉浑身懒洋洋地舒坦。许久才道:“信哥哥,你没有带别人去多吧,我是说澄心峰只属于我们,对吗?”说到这儿竟似很着急的样子。徐信微微笑道:“没有,你放心,没有。”完颜静嘘了一口气,道:“信哥哥,我们去那儿,好吗?然后,你就把我留在那儿。”完颜静感到有些疲倦,轻轻倚在徐信胸前,眼睛微眯,好象睡着了。雪纷然而下,不一会儿就沾满了两人的衣发。二人竟似在片刻之间变得苍老。徐信望着面前完颜静的“白发”,一时痴了,只觉要是能和她像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老迈,那该是一件多么快活的事。

    “野兔,信哥哥,快看,野兔。”完颜静突然叫道,言语中大是激动,徐信顺她所指看去,果然有两只野兔急急跑了过去,徐信一夹马腹,那马喇地冲出老远。但是在雪地上野兔远比马灵活,三转两转便没有踪迹,想是钻回窝中。完颜静却并无扫兴的意思,到:“信哥哥记得吗?那次你捉了野兔给我养,但它不吃不喝,没几天就饿死了。桂婆婆说:野兔性子太野,拘禁不来的。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你是属野兔的,不会呆长,总要离开,而且我留不住----唉,看来信哥哥全不记得了。”

    徐信笑道:“小丫头,净胡扯。怎么,睡醒了?”完颜静道:“我不想睡。我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多玩一会,以后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回忆的事情也多一些。”徐信情不自禁,伸出双臂把完颜静圈在怀中,想说什么,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自相识以来,两人第一次这么亲近。

    完颜静道:“信哥哥,你可以送我一样东西吗?”“什么?”“我知道星星月亮你是摘不来的,我也不要,你只不要忙着答应,我要的东西,也许信哥哥还是不能给。”

    “傻静儿,到底是什么?我一定帮你取来。”心中暗下决心,即便拼了这条命也不要让她失望。

    “雪花。”看到徐信发愣,完颜静又重复道:“信哥哥可以送给我雪花吗?”徐信笑道:“死丫头。说的和真的似的,原来在耍我。雪花?这四周不都是吗?看我给你取来。”徐信伸出双手,但是雪花一落到掌心就马上化成了水。徐信不甘心又试了几回皆是如此。还待再试完颜静阻止道:“算了,你取不到的。即便此时你真的取到了,又怎能让它一年四季都陪着我?再说雪花落到手心即使不融化恐怕也不是雪花了吧,是吧,信哥哥?信哥哥不是天下最最最有‘阴谋诡计’的吗?今天又怎么会……恩?说呀。”

    “我哪里有‘阴谋诡计’了”

    “哟,还学会谦虚了。”完颜静调侃道,“那你说你第二次是因为什么‘伤’到我家休养的?恩?怎么不说话?”徐信面色大红,完颜静又道:“真不知道辛哥哥当初怀着什么心竟然把你安置在我家。你是义军首领,怀英哥哥是朝中(金国)大官,又常来走动,你如何让他不怀疑你?还说没有‘阴谋诡计’,鬼才信呢。”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自己都记不起是个义军首领,他又如何看得出来?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别笑我。那日我见着了你的背影,心中极想和你说话,却找不到说得出口的理由招呼你,搓手跺脚,彷徨无计,还说什么阴谋诡计?只希望你能一不小心发现我在那儿,哪知……”完颜静道:“那天本想找你来着,突然撞见了你,又怕你笑我,就佯装不见,转身慢慢地走----不然那短短的回廊哪容得你惶急那么久?我早就不见了。其实不用你招呼,只要你弄出点声音,哪怕轻咳一声,我也就转过身来,装做惊讶地说:‘徐先生如何在这?’哪知你全不理会,真气死我了。”徐信红着脸争辩道:“我咳了,只是你没听到罢了。”完颜静不信道:“真的咳了?恩!我知道了,定是像蚊子叫一样----咩----〈这是二人旧日常玩的把戏,此时玩来备觉温馨,往日的情怀重又回来了。〉不然,我支着耳朵怎么就没听见?----心中正骂你呢,你却又从另一个拐角蹦出来,说什么:‘哟,颜姑娘呀,真巧,嘿嘿,真巧’。”完颜静学着徐信的声音,又想起他当时的窘相,不由笑出声来。

    “唉,想想当初你真的呆得可以了,真是可惜。“

    徐信奇道:“可惜什么?“

    “可惜当初没有捉弄你,不然现在就有得乐了。哎,记得那天晚上吗?我在院中闲走时遇到了你,我真的感觉好温馨,好亲近。竟然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在夜里闲逛。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人全睡了,夜好静。我和你就在一边绕着院子来来回回地走,一边说话,没个倦似的,我知道和你之间有很多不同,但是没有关系呀,怎么说呢,我是海上的一块礁石,你却是无缘无故或许是因为迷途而撞上来的船。那天我的话很多,像今天一样,是吗?“

    徐信摇头:“你知道我是一个不懂得表达的人。我喜欢听你说。”完颜静展颜一笑,道:“第二次来的时候,有没有发觉住的地方发生了变化?”徐信道:“我住在你家的后院,很大,很空旷,中间有舍茅檐,很小。四周原本生着许多竹,再来时就换了柳树,你是说这个变化吗?”完颜静点头:“茅檐四周我本想遍栽桃树却想粉花春风,过于轻佻;有要树桂,然而冷月单桂,短于凄冷。终引竹,又顾自古以来不管真的文人雅士还是附庸风雅之徒多引竹自喻,赞它宁折不弯,又说什么居无食,却不可无竹,最是俗厌。于是栽了几棵柳树,却没有想到‘西楼望远,南浦折柳’:它本就为离别而生,牵挂愁肠的,已注定了今日。”徐信笑道:“你说话书气越来越浓,很像辛二哥,我快要听不懂了。”完颜静道:“你不喜欢吗?我改了便是。”徐信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有点不习惯,会习惯的----你不是说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的吗?”

    完颜静又是一笑:“当初除了竹子以后,本想留下一片空地的,我不想你如何如何和我相似,就像孪生的灵魂,不想。我只希望你是真实的,不是对我的敷衍,也不是无原则的妥协。所以要不着一物,但是又想:孩子的纯真和呆子傻子的毕竟是不同的,也就算了。对吗?”徐信不应。完颜静恼他不回答,到:“你是死人吗?”徐信心神无属,应声道:“是。”完颜静道:“是想你的兄弟吗了吗?”徐信不愿隐瞒,直承了。完颜静于是叹了口气。徐信安慰道:“人活一世,是要有顾忌也要无顾忌。顾忌多了,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可怜虫;顾忌少了,则又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愣头青。你说我属于哪一种?”“前一种。”“那我是个懦夫了。”

    完颜静点头道:“表面上看来,你是一个重情义的好汉子,但实质上是这样。”

    徐信叹气道,“一个人字,一撇一捺,看去很简单干脆,像迈开的步子。但是你不觉得就这样一撇一捺很难站稳吗?人需要一个支点,需要情感上的依托。但是在情感上大多数人根本不敢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却又恰恰因此最终将这份感情失去。表面上,是我拒绝了他们,但同时又在害怕真的为他们所抛弃。我在恐惧,你明白吗?但是对于你的这份感情是完全不一样的。知道你告诉我你收下了党怀英送来的聘礼的那一刻我的感觉吗?我的自信顷刻间被砸地粉碎,我第一次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存。我知道我的血液中融化着你,我想被你深深地刺上一剑,然后在你面前把属于你的我胸膛中的血从伤口和嘴中眼中狂喷而出,许久而尽。那时候我就是天下最无情的人,我发誓以后绝不再动感情。”

    “于是你就留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一走了之?于是你见到他们那样欺负我也不要管?哼!小气。”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很甜的。

    “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是世界中的王者。但是静儿,你让我发现,那个世界根本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乞丐,苦苦地纠缠----很想见你,又很怕见你〈你看我说话都没个头绪了。〉总是在最后时刻急匆匆狼狈离去。愁肠百转,作终的总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诉于笔笔尖总是不忠实地撒谎。也是难怪,心头的事又岂是细细的笔尖可以承得住挑得起的?藏于书,书总暗含深意,将千百种意思曲解作同一种感情,同一种感情又撩拨得心难以平静,安生。想逃避:把难测的一切推给永恒的时间,让缚着我的枷锁在时间里腐烂滑脱,但是千百种滋味,千百种感觉把没有你的日子淘得寡淡无味。静儿,静儿?“完颜静轻轻应了一声,依在徐信的胸前,懒懒的,微笑着睡着了。马儿慢慢着,徐信心中默祷:“不要睡去,不要,亲爱的,路还很长,不要靠近森林的诱惑,不要失掉希望。请用凉凉的雪水,把地址写在手中,或是渡过朦胧的晨光,撩开透明的暴风雨,我们就会到家乡,一片圆形的绿地,铺在古塔近旁。我将在那儿,守护你疲倦的梦想,赶开一群群黑夜,只留下铜鼓和太阳。在古塔的另一边,有许多细小的海浪,悄悄爬上沙岸,收集着颤动的音响……(顾城之《回归》)”

    “静儿,我们到了,静儿。“但是完颜静只是不应。泪溢出眼眶,滑落下来,徐信浑无所觉,他紧紧地抱着她,对她说:“雪还在下,静儿,我们去画清晨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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