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开车走了一夜。
一路上,我没有见到一盏灯光。
开始,我没有太在意。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荒僻地域,见到灯光才是希奇的事。
天亮之后,我们的车进入了青藏高原上的塞汗市。
一进入市区我就感到不对头——大街上不见一个行人。
这时候,天刚麻麻亮,如果说大家还都没有起床,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是,我却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死气,这死气笼罩了塞汗市的上空,甚至笼罩在整个地球的上空。
这是怎么了?
我把车开到芒圜的前面,停下,跳出来。
“干什么?”她也停下来,问我。
“找个卖早点的,垫垫肚子。”我说。
我四下张望了一圈,路边的门面房没有一家开门。
芒圜在车窗里看着我。
我朝她摆了摆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跳上车,继续朝前开。
天越来越亮了,而街道上还不见一个人影,显得极其空旷。不祥之感再次在我的心头升起。
路边的一座座楼房冷清清地矗立,所有的窗子都黑洞洞的。整个城市充斥着一种肃杀之气。
这个世界死机了。
我看看表,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可是路边的商场、银行、宾馆等等都没有开门,更没有人出现。
我一直朝前开。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我没看见警察。
我故意把车停在十字路口,不停地按喇叭,等待警察的出现。
尽管我把喇叭按得震天响,还是没有人理我。平时,这些警察躲都躲不开,今天全部休息吗?
我跳下车,站在十字路口,视野更开阔了些,朝东西南北眺望了一圈,连只鸡都没看见。
我慌了神,跑到芒圜的车前,大声对她说:“多怪啊,这个城市一个人都不见了!”
“我也觉得有点怪!”她说。
“走,我们到市政府去!”
“市政府有吃的?”
“我们首先得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空荡荡的城市里转来转去,终于看见了政府大楼——那是城市的心脏。
没有门卫,也用不着出示证件,我的车径直闯了进去。
我把车停在市政府门前,三步两步地跑进了办公大楼。
大楼里空荡荡,还是没有人。各个办公室都锁着。
心脏停止跳动了。
我知道出大事了。
我急忙掏出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想来想去,应该给110报警。可是,我的手机没有信号!
我疾步跑出办公楼,抬头一看,一双深邃的眼睛还在车窗里盯着我。
我猛地停住了。
她的眼睛突然让我感到无比恐怖,我想起了那漫山遍野的号哭声。
芒圜笑起来。
她笑着下了车,对我说:“看把你急的!到底怎么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
她是谁?
她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为什么我除了她再也见不到一个同类?
“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坏了,出事了!这个城市一个人都没有!”
她四下看了看:“是不是放假?今天是周末吗?”
“不是!”
“那就奇怪了。”
“你带电话了吗?——我的手机没有信号。”
“没带。你给谁打?”
“我想看看家里人在不在。”
“你怀疑这个地球上的人都消失了?”
“我想是……”
“不可能!”
“这个世界一定发生了大灾难!”
“我们再到别的地方看看吧。”
“不,我们赶快走,离开这里!”
“为什么?”
“说不定这座城市发生了瘟疫……”
“连医生都死光了?可是,大家的尸体呢?”
“或者,有一个巨大的恶魔在作祟!”
我一边说一边惊慌地上了车,开出了市政府。她的车在后面紧紧跟随。
路过一家电器商场,我把车停下了,下车走到高大的橱窗前看了看,捡起了一块砖头。
她在后面对我喊:“哎,你想抢劫呀?”
我回头说:“我要找一台电视。”
她下了车,站在很远的地方:“找电视干什么?”
“看看我们的前途。”
说完,我举起砖头就朝玻璃橱窗砸过去,一声巨响:“哗啦!——”
我像惹祸的孩子一样缩了缩脖子,惊慌地朝四周看了看。
没有人出现。
尖利的玻璃碎片散了满地,无数颗太阳在闪耀。
我小心地爬了进去。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没有电,电视和电脑都打不开。
我怀疑即使是有电,电视上也不会有任何信号,电脑也无法登录任何网站。
最后,我来到收音机柜台前,拿起一只标价最高的收音机,装上电池,打开。
只有“吱啦吱啦”的电流杂音。我不停地调频,仍然收不到任何节目。
所有的信息都中断了,所有的联络都切断了。
过去,我们经常感叹这个世界太小,地球两端,一个越洋电话或者e-mail就过去了,就跟面对面一样,即使是真见面,也不过朝发夕至……
此时,我感到这个世界蓦然变大了,大得无边无际,令人绝望。
而我的亲人,我的同事,我的熟人,都一下变得遥远了……
我沮丧地走出了商场。芒圜在焦急地等着我。
我朝两边看了看,旁边有一个储蓄所。
我的心顿时有些痒。
那里面,有一沓沓的钞票,崭新的钞票,立马就可以把我变成富翁。这是一坐空城,我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假如地球上的人真的都消失了,还拿钱干什么?有时候,一麻袋钞票比不上一个面包——比如在一片走不出去的沙漠上。
现在,这个地球就像一片走不出去的沙漠。
我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储蓄所——假如我离开之后,发现其他的城市一如既往,人们都在正常地生活,会不会后悔?
我把脑袋转回来。
我还是坚信这个地球出事了。
记得少年时代,我总幻想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和一个最爱的人,于是所有的钱都归我们了,吃商店里所有好吃的东西,开全世界最好的车兜风,拿最威风的武器……
可是,当这个地球真的不见一不人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不是一件幸事,而是一种恐怖。
芒圜要上她的车。
我说:“你上我的车吧。”
“为什么?”
我的眼睛转向别处,声调有点悲凉地说:“全世界的汽车可能都属于你了,你还要它干什么?现在,我们应该在一起……”
“可是,万一……”
我把自己的车门一关,走到她的车前,说:“好吧,我们开你的车走。”
我开车,她坐在后面。
路过火车站的时候,广场空空荡荡,散着一些汽车和自行车,还有零星的包裹。车站大钟指着12点。
我在一个无人摊点拿了一份交通图。
转眼出了城。
一路上,我都被巨大的惊恐袭扰着,因为我在路上也没见到一个放牧的藏民,更不见一辆行驶的车。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就像史前一样。
芒圜坐在后面,一直没说话。
虽然我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越来越不信任,但是又不敢和她分手。
假如,我和她各走各的路,当我们真的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那么永远都别想在这个空旷的地球上再互相找到对方了。
电话,网络,电报,信件等等都不存在了,怎么找?
“你的家住在哪?”我一边驾车一边问她。
“海州市。”
“如果我们真的再也见不到一个同类,那我们就先到西京——我家住在西京,然后我们再开车去海州。”
“好的。”
多可怕啊!——地球上的人都消失了。包括现在读我书的各位读者,包括总统,包括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所有所有的人。
可是,动物都留下了,食肉的,食草的,庞大的,渺小的,威猛的,温柔的,残暴的,友好的,有益的,有害的,野生的,人工饲养的……
我最早看见的竟是一只狼。它在草原上孤独地站立,朝我们张望。
我的一只手抓紧了座位旁边的蒙古刀。
接着,我又接连在路边的草甸子上看到了盘羊,还有一只红腹角雉。
我一直缄默着。我一直在思考着。
人类都消失了,为什么我和芒圜幸存?
是这起灾难的制造者故意把我和芒圜支到了最高处,像种子一样留下了我们?
是因为我和芒圜在地球上是最善良的人,不该得到灭顶之灾?
或者换一个思路,这是对我和芒圜的惩罚?——我们被留在这个空荡荡的尘世间,忍受这漫长的寂寞煎熬……
可是,我们犯了什么罪?
假如人类真的集体消失了,不管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或天堂或地狱,他们都比我和芒圜幸福,因为全地球的人都在一起,爱情还可以继续发展,仇恨还在继续加深,谈话还可以继续原来的话题,竞技还可以继续较量……
他们不寂寞。
寂寞的是剩下的两个人。
是我和芒圜碰巧去了最高的地方,躲过了这一劫?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幸存的人永远不可能知道了。那一夜,他们像淘气的孩子一样正巧爬上了屋脊,爬到了最高的地方,当他们下来的时候,这个地球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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