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空前绝后 > 站在最高处的两个人

?    空前绝后的大难即将发生,可是我却毫无所知。

    不但是我,就是平时对自然灾害预感灵验的狗、老鼠、蚂蚁等等,也都蒙在鼓里。

    在我向青藏高原进发之前,狗还跟在散步的主人身后摇着尾巴讨好,老鼠还在草丛中鬼鬼祟祟地窥视偷食的机会,蚂蚁还在树下忙忙碌碌地搬家。

    因此,我断定这不是自然灾害,这是某种超自然的惩罚。

    我是一个不爱旅游的人,但是我一直梦想到青藏高原走一趟。

    我最好的朋友终于买了一辆崭新的“切诺基”,还没有玩够,就被我借来了。我的梦想终于可以成真了。

    这一次,我差点到达拉萨,最后我还是把那块圣土给放弃了。

    我们在这个世界活一遭,当然希望足迹遍布每一个角落,甚至包括月球。但是如果毫无保留,真的走完了所有的地方,我们的生命就会有到了尽头的感觉。

    我行驶在著名的青藏公路上的时候,心情好极了。

    青藏高原空阔而寂静,除了我,没一个活物。

    两旁是雪山,在穿透力极强的太阳下闪烁着刺目的白光。

    我刚刚在赤纳台一个藏民家吃过饭,喝了一点酒,把车开得飞快。

    我的目的地是昆仑山顶,那里的海拔实际上比拉萨还高。我要站在最高处,望着所有的城市和村庄,一言不发。

    太阳移动了一大截,我感觉我都快摸到天了,可是,公路还在朝更高更远的地方延伸,延伸……

    我渐渐感到气短了。

    严重缺氧会导致两个问题,一是汽车发电机不易燃烧,很可能熄火;二是人容易出现高山反映,造成昏迷。

    对于我来说,这两个问题都很麻烦。

    我是一个半吊子司机,我的照只花了钱却没参加培训,车出任何故障我都束手无策。

    还有,这里是无人之境,万一我倒下了,那就等于把自己永远献给了大山,或者秃鹫。

    可是,我固执地朝前走,心情如朝圣般庄严。

    突然,那座碑就摆在了前方,那是一尊神。

    我似乎还缺乏一点必要的心理准备,我的心抖了一下。

    那碑的四周挂满了藏语经幡。天与地都凝固了,只有那五颜六色的经幡在强烈地飘摆,极具动感,声音也很大:“哗啦啦啦啦啦!……”

    我跳下车,走近了它。

    我看见四个大字:昆仑山口。还有一行小字:海拔四千七百六十七米。

    我到了。

    这时候,已经快黄昏了,空气稀薄,天高地远。

    我四处眺望,并没有产生气吞山河的豪迈情怀,却有一股恐惧感掠过心头。我感觉这个地方虽然平平静静,却暗藏着某种杀机。

    这时候,我听见了一阵亮莹莹的歌声。

    是的,歌声,一个女孩的歌声。

    在这人迹罕见的地方,在这天堂的郊区,能听到歌声,是一件多么令人惊诧的事啊。

    谁在唱歌?

    这里连只鸟都看不见,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的歌声?

    我一下想到了车上的那把蒙古刀。

    用一把锋利的蒙古刀对付一个女孩美好的歌声,这有点不对头,但是在这特殊的地域,我浪漫不起来。

    我一边朝前走一边四下张望。

    拐个弯,我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女孩。她的出现简直是一个童话。

    她一定以为这个地方不会有同类了,正朝着天空,放声歌唱。

    路旁停着一辆“切诺基”——很巧,她的车也是“切诺基”。

    我注意听她唱的歌词,可是听了半天还是听不懂。

    “嗨!——”我喊了一声。

    歌声陡然止住了。她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我。

    她看起来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很高,身材好极了。

    她穿着一身不太常见的衣服,有点像泰国空姐穿的那种服装,花花搭搭,有很强的异域民族风格。她的头发很长,高高地束起来。脸很白,从这一点我就断定她不是当地人。

    这个地方怎么冒出了一个女孩?

    从天上掉下来的?从地下钻出来的?

    “你是谁?”她问道。

    “旅游的。”

    我一边朝她友好地笑着一边走近她。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显得很戒备。

    为了打消她对我的怀疑,我掏出了证件,递给了她:“我是一个作家,我叫子席。”

    她把我的证件接过去,看了看,又还给了我。

    我收好证件,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们到拉萨去慰问演出,刚刚回来。”

    “你是演员?”

    “对,我是海州市歌舞团的。”

    “其他人呢?”

    “他们几天前就回来了。我在拉萨逗留了两天,今天刚回来。”

    “你好像该问问我了。”

    “你去拉萨?”

    “不,我一会儿返回格尔木——在这里遇到一个同类真是难得。”

    “就是遇到一个异类也难得。”她说。

    “一会儿我们搭伴走吧?”

    “好啊。”

    “正好麻烦你帮我拍几张照片。”我拿出了照相机。

    “我拍不好……”

    “没关系。”

    我只剩下三张胶片了。

    第一张我站在经幡间,第二张我坐在“切诺基”里,第三张我躺在一片沙砾上。

    没有第三者,因此我无法跟她合影。

    辽阔的风从连绵的雪山之颠掠过来,那恢弘的声音由远而近,终于把我们淹没了,我们都摇晃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在浩浩荡荡的风中问她。

    “芒圜。”

    “芒圜?怎么写?”

    她就蹲在地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我记得有个预言家也叫这个名字。”

    “这么巧?”

    “多年以前他就有个预言,说二十年后人类要大灭绝——那时候我还小呢。后来,再没有听过他的消息。”

    “可能混不下去,换个名字改行了。”

    “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还真有预兆。”

    “你讲讲最近的。”

    “昨天夜里,我梦见我爬到了昆仑山上……”

    “你总不会梦到我吧?”她瞪大眼说。

    “没有。我梦见漫山遍野都是影子,连峭壁上都黏附着,他们好像在号丧,呼天抢地,哭成一片,令人骨头发冷……”

    “昨晚我也做了一个梦。”

    “你一定梦到我了。”我笑着说。

    “没有。我梦见我能够看自己身上的细菌,数不清的细菌,它们和人长得一模一样,有头发,脑袋,眼睛,鼻子,嘴,四肢。他们密密麻麻,爬满了我全身,我用清水冲啊冲啊……”

    “你要是能看见细菌就看不见你自己了。”

    芒圜想了想,表示同意:“你说得还真对,我在梦中真的没看见完整的自己,好像我好大好大。”

    “我说你梦见我了你还不信,你身上那些细菌里就有我。”

    “你真赖皮啊。”

    太阳落山了。

    高原昼夜温差大,这时候天就变冷了。风更大了。

    “真冷啊。”她说。

    “受不了了?”

    “你不冷?”

    “我是东北人,在冰雪里长大的,不怕冷。”

    “我是南方人。”

    “我还当过兵。”

    “当过兵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女孩们经常对我这样说。每次,我都把这句话当成是对我的夸奖——我理解错了吗?”

    “应该没有。”

    “我至今还保留着一身军服,不过都已经发白了。我母亲经常帮我拿到太阳底下晾晒。我当兵的时候,你还小……”

    “你主要写什么?”她突然问。

    “恐怖小说。”

    “你不怕吗?”

    “不怕——不过刚才遇见你的时候我怕了。”

    “你怕我干什么?”

    “这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一个鲜亮的女孩,我能不怕吗?我当时怀疑,你就是在等我的。”

    “嘻嘻……”她笑起来,说:“我还怀疑你是在这里等我呢。”

    “咱们走吧!”

    “不,再呆一会儿。我想看看昆仑山的星星什么样。”

    “真是女孩子。”

    “星星一会儿就出来了,咱们到车里去等吧。”

    “到我的车里还是到你的车里?”我又戒备起来。

    “我的吧。我的车暖气特别好。”

    我和她一前一后地上了车,都坐在了后排座上。

    我警觉地查看了一番,车里没什么埋伏。

    “你讲个故事吧。”她提议。

    “恐怖故事?”

    “好。”

    “恐怖故事是给男人讲的。我给你讲爱情故事。”

    “最好是恐怖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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