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世
我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风有点暖。正是春天。
银心在前面的园子里采花,传来她银铃般笑声。江南的三月,一切都那么风清云朗,鸟语花香。
“小姐,小姐。”那个小妮子总是这么咋咋乎乎。
“咋啦?走路都这样毛躁。象个女子的样子吗?”我故作正经。
银心的脸一下子腾地红了。我看着好笑。大概实在是太过无聊的缘故,我在这个春天快要发霉了。谁让她没事来当我的消遣。
“小姐,你啥时候成了夫子?”银心的小脸透着红都都的颜色,刹是可爱。“行了,别说废话,你到底什么事跑得这样?”我不逗她了。她要是被惹毛了,我可就糟糕了,明天的洗脸水会变成冰冷。今夜的洗脚水也是同样下场。我最爱的茶水会成了隔夜的汤。这个惹到一个毛躁的女子,后果铁定糟糕。我的一切生活还得靠她打点。其实,当小姐的命有时也不太好,假如你有个毛躁的丫头的话。
“小姐,都是你啦,被你这么一闹,我的话都忘光了。”瞧瞧,这个就是惹到她的下场。“好银心,银心姐。”我向来很识时务。
银心的小脸又开始发红了。我最爱看她红红的脸,象一只苹果。唉!谁都不会同情一位无聊的小姐。
“哦哦,你不是最喜欢读书了吗?”银心说道。
“怎么了?有啥好事?”我有点后悔刚才逗她了,白白浪费了时间。
“老爷的同窗到家了。”她说出了答案,我却有点无趣。一个迂夫子,有啥好说的。银心看到我顿时挎了的脸,一笑,这个笑诡异得很。
“说!小丫头,学会藏巧弄人了?”我有点恼。
“小姐,你知道哪个同窗?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周老夫子。”银心的话才落,我就已经拔脚跑了。“小姐,你慢点,你看,刚才还在教训我毛躁呢。”我边跑边回头,“小丫头,你敢教训小姐我?胆子越来越大了?”
其实哦,银心才不怕我的威胁了。我们从小到大斗嘴已经成了习惯。
我飞跑着,一点淑女的样子也没有。但是,我喜欢。因为我喜欢周夫子。每次他来我家,总是会带来好多有趣的东西,还有我最爱的诗词。跟别个迂夫子不同,周夫子有趣得紧。对了,我想起前次跟他要的礼物——《洛神赋》。那个我可是想了很久,用了一幅柳荫图换的。那不是啥的柳荫,是我绣出来的。周夫子说,“《洛神赋》有呀,刚好我前阵有人送来了。拿你绣的东西换吧。”看吧,这个饱读诗书的夫子居然会讹诈我。当然,我一般都很懒得弄女红。他就是要为难我,而且要求挺高,一般的莺莺燕燕都不要,说是一定要别出心裁的才好。我只好弄了幅柳荫图。
在飞速行进中的我,突然碰到了一股外力,差点把边跑边走神的我撞得飞出去。“哼,哪个不长眼的小厮,敢撞小姐,反了。”我火大了三尺。心眼刚在转,话还没骂出口,那个不明来历的东西,突然开口,“对不起,我撞痛你了吗?”“哦,声音还算好听,咋是一个男的?”我开始抬头看。呀,这一眼,看出了魂:穿一身蓝布衫,虽然有点旧,却是无限妥帖舒坦。一顶儒生帽整整齐齐,不太象我的那几个自许风流的哥哥那样时髦,满脸的温煦,满眼的淳厚,却是个堂堂正正的丈夫。他对我恭谦地施礼。
“你??”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再看四周,原来已经到了前堂,我也没有理由斥责人家的不懂礼数。两下里有点尴尬,我的身后传了一身呼唤,“山伯,你快来这里,找到那个。。。”那不就是周夫子的声音吗?我赶紧回身,施礼:“夫子好,别来无恙否?”“哈哈哈,你们已经见着了?我本来想叫山伯过来喊银心的。”
我诧异地看着那个被我盯了一阵的人。他又施礼,一副本着礼人不怪的准则。“在下,姓梁,名山伯。兄台是?”我,我心下奇怪,他叫我兄台?这个笨书生枉长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我刚想反驳,低头却看到自己那双鞋子,呀,呀,原来我忘记了自己因为无聊,又偷穿了哥哥的衣服,想溜出去玩。夫子倒是见怪不怪,“英台呀,又长高了。你的礼物,我带了来哦。这个是我的学生梁山伯,我一路来刚好有个伴,一起到钱塘。”我漫应了几声,满心里还是那个礼物的影子。父亲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英台,去找你哥哥来,夫子的礼物已经叫银心拿到你房里去了,你娘叫你去。”我就知道我的父亲不会让我太过抛头露面的。夫子好想说什么,都被父亲打断了,“周兄,我花廊下摆好了酒席,来来来,请请请。”那个梁书生就这样跟着周夫子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只记得有钱塘、《洛神赋》、周夫子、梁山伯。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个胆大妄为的念头。读书,去跟周夫子读书。然后,这个念头象一粒种子迅速地在心里发芽成长。为什么女人不能跟男人一样去读书?这个疑问也象另一粒种子在心里长成一棵大树。我找到了银心,有点恹恹地。打开那部《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好几次想向花廊去,但是,几次又都停了脚。心里的那两棵大树在不停地摇曳。我使个笑靥。骗得后门的老伯开了门,他还一边走,一边说,“三公子走好,你一会回来敲门就是了。”然后,我走向了前门。
“英文,英文,快来,刚才我刚拷问过你周夫子的学生。不错,不错。学府五车,不愧是周夫子的弟子。而且,你周夫子要去钱塘教书。改日你也可以一起去。”我被老父拉进了宴席。居然无人知道我是假的英文。我暗自得意。总算应付了半个时辰。在坐的都以为我是英文。我虽然知道我跟三哥很象,但是这样的谬误,却是无人犯过,这个就是我的筹码。又听那个梁山伯说道,“老师,我跟你一路走来,却是道了上虞,离我家只有几里路程,学生离家日久,想到家里探望父母慈亲。”周父子却是笑道,“好好好,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难得山伯孝心,回家去多住上几天,我是一定要走了,否则,赶不上开学了。那就九月再见好了。英文,你到时也来好了,我会替你们安排好食宿,你们不必着急。”我起身告辞。
一切都如我心愿,假如你有九个哥哥,那就知道如何可以直接命中爹娘的命门。何况我有那天花廊宴席的证据。所以,我也就假惺惺地闹着绝了几天食。我终于可以去钱塘了。
整顿行装,心如脱疆的马。在眼前的都是新鲜的事情,留待我走出深闺细细地看,痴痴地听。看不够一路的美景和风情。银心那个丫头在前头里嬉闹,“小姐,快点,快点,到草桥了。”路顿时就变作了两条,一个三叉。我知道,除了我的来路,还有一条通往那个谁的家。心念里尚在转,那人却到了跟前。“在下梁山伯,敢问兄台是否祝兄弟。”我满心里惊喜,却只作初识。“梁兄认识小弟?”
那个男子却也老实,“恩,前一阵到过祝家庄,见过祝兄弟,以为你是他。”
我又作惊喜状,“啊,记得了,被我三哥称作奇才的梁兄吗?”“不敢,不敢,惭愧,惭愧!”我话还没完,就被这个书呆给打断。“见过梁兄,我三哥刚好受邀去了山东。爹爹想起跟周夫子的约会,于是,让我前去拜师。”“啊,既然都是同窗,那不妨结伴同行吧。祝兄先请。”我觉得那句祝兄听着别扭。于是,笑道,“既然梁兄跟我三哥是兄弟,咱们又是同窗,我们结拜兄弟怎样?”于是,撮土为香,他为兄,我当弟。再不用听他叫我祝兄了。
“英台,英台。”梁兄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却有点心不在焉。这三年来我听惯了他那温煦的叫声,我习惯了他温热的怀抱。他从不对我厉言,却也从不对我怀有其他的想法,就是有人来跟他说那个祝英台女里女气,他却是据理力争,从不怀疑我,揣测我。一如他的言行,堂堂正正真君子。可是,今天,我要离去。有时我甚至有点痛恨他的君子。所以,他总是不明白我的忧郁。象现在,他一如往常,“英台?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处找你。”他的手很温暖。“我听说了,伯父的身体有病。我替你打点好了行李。我们明天一起下山吧。我要送你一程。”这就是我的梁兄。不要叫我操心半分。可是呀,他如何知道我的心如一锅沸水,煎熬难耐。我点了点头,说,“我去拜别夫子和师母。”
周夫子风趣当年。他当然在我到的第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是他没想到学馆已经没有房子另外住宿。又不好当真拆穿了我的身份,所幸他对山伯有信心。那些风言风语他也知道,好几次都是他在替我化解。好几次,也是山伯在担当。所以,学馆的茅厕需要一个一个轮流上。所以,学馆不可在六月天里赤身露体。我能够呆得住三年,那都是周夫子的功劳和梁山伯的呵护。我取出那对最爱的扇坠——玉蝴蝶。周夫子倒也明白,“那个呆书生还没弄清你的身份?唉,山伯就只差这点机灵哦。”“拜托夫子成全!”我深深一揖。
出了城了,我怕我的心未曾离开就已经开始了思念。可是,边上的人还是那样的懵懂。我故做欢颜:“梁兄,我们一边走,一边来即兴打油玩玩好吗?”“贤弟怎么学打油??”他皱了眉头。“我做给你听,你觉得好玩,笑笑。否则,我会忧伤的。”他叹息“原来也有三年了吗?当年我们一路前来,景色依旧,现在却是一路相送,柳树含愁哦。”他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
“哥哥送我到山头,山头有蔸好石榴。果子隐在树叶底,可惜哥眼不中用。”我的忧伤已经开始,他那里却还在找寻“贤弟哪里来的石榴?”我叹息。
“哥哥送我到溪边,树上喜鹊唱连天。它们成天对打对,英**个儿可怜。”他紧了紧我的手,“我陪着你呢。哦哦,”他又突然笑了,那笑容似冬天里破冰的那缕阳光。“贤弟老大不小了,可惜我没有好妹子。”
“哥哥送我到塘边,塘中成双好鸳鸯。它们自由成双对。配偶何用靠爹娘。”长叹从他的嘴里逸出,他的手握得更紧些。
“哥哥送我到河边,河中有只小渡船。你看只有船就岸,哪有移岸去就船。”轮到我叹息。
“哥哥送我到井边,水中倒影两个人,低头看见几清楚,一男一女几分明。”他的手摸摸我的额。“贤弟,你还好吗?愚兄虽笨,但是却是真正的男人。”
“河上飘来一对鹅,公鹅前面领道走。雌鹅后面叫哥哥。白头到老你和我。”他有点恼,放了我的手。“愚兄不是鹅。”我戳着他的头,“梁兄是只呆头鹅。”他恼起来,直接走了。
“哥哥送到观音堂,观音堂前好拜堂。兄若为僧我为尼,夫妻拜堂好百年。”“你越来越荒唐,两个男人怎拜堂?”他的话恼地我跺脚。
跺脚也没用,这个呆子居然不懂。路却到尽头。十八里相送到尽头。唉!饶是我机智聪明,碰到一个君子,奈他何。
“梁兄,我家有个小九妹,聪明伶俐人敬佩。琴棋书画件件会。我给梁兄打个谜,千千万万要记真。六六三六一六,准时前来把亲定。”
语到头,路到头。思念才开始。我三年回到了家。
家,家。我梦魇连连的家。“英台,英台。”为什么总是让我等到泪尽,才盼到早该来的人。那个声音听不出半点无奈。而我却要装作往日。“梁兄,请。会心楼里坐坐,一叙年同窗情。”那人象是突然开窍,“英台,我来找九妹。”手中的玉蝴蝶翩然如飞。却是刺痛了我的心。“九妹已经许人了,梁兄你来晚了。我的那道谜,你没猜对。”我的眼通红起来。他的脸煞白。也不顾什么,手就抓住我的手,“英台,你说的当真?”我扑进了这个久久怀念的怀抱。他摇摇欲坠,还是用手抚摩着我的长发。“可惜,蝴蝶成双,人却。。。。”我呜咽。却又无从说起。只是埋头在他的怀里,仿佛要汲取最后的温柔。
终于,他放开了。是那样轻轻的,仿佛我是一尊易碎的瓷器。“蝴蝶成双。”他又重复了一次。一口鲜血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吐了出来。我大骇,抱住他痛哭。“梁兄,梁兄,我害了你,我害了你。我愿来世做蝴蝶赔你。”他无力地坐在那里,轻轻地摇头,“英台,不要哭。假如,有来世,我一定先做蝴蝶等你。”“你前去鄮县要经过胡桥镇?”我点头。“我假如死了,就在那里看你出嫁吧。好妹妹,不哭了,当新娘子不好看的。”他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我要走了,我不能就在这里生病了。好妹妹,你多保重,愚兄祝福你!我们来世再见!”
就这样生离死别。我只能眼看着他离去。我无法哀痛,无法大声哭泣。因为我知道他不希望我为他悲伤。死讯到的时候,我很平静。我知道,我们还有来世。我摸着那个玉蝴蝶。第天,就出嫁了。船一直开,风平浪静。我在心里有了一个坚定的念头。
风突然就大了起来,铺天盖地。我问银心“到哪里了?”“胡桥镇。”船上的人都乱成了一团。就听有人说,“九龙墟,有座新坟。”我的心蓦地一跳,就是这里了。我暗暗吸了口气,走向前去,“爹爹,那座新坟,是我同窗好友梁山伯,那天他来看我得的病,一病不起。当时跟我约好了,他如果死了,就葬在这里,他要好好看我出嫁。他希望我幸福。我这就让他看看女儿的新娘装。”我的眼神有着决绝。老父爱女,知道不能用强。他点头,“快去快回。”
果然风小了,浪平了。船靠了岸。我一身艳服。跪在坟前。“哥哥,我来了。我来践约。”我的心声未落,天地齐黯。我发现,那座坟裂开了一条缝,里面晶光灿灿。我飞身跃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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