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明怀运功疗伤一会，气息微顺，沉闷的胸口也渐感舒畅，便歇息在一旁，暗自琢磨刚才
情形，又瞧见公孙白马离去之时给郁离子留下的仇恨一眼，便明白刚才必定是郁离子在暗中作
鬼，转移了力道，使他自己没有被众人的内力所伤，至于倒地出血，也必定是乔装出来的了。
唯今之计，只有让孟松龄跟普惠联手对付郁离子，幸好他两人功力高超，受伤似乎不重，或可
打跑郁离子。想好对策之后，汪明怀内心稍安，便对普惠说道：“大师前来，想必是为天下苍
生着想了。”
普惠双手合什，苍声说道：“正是。老衲在灵隐寺听闻，为了争夺莫干剑，江湖上妄开杀
戒，死伤无数，便只身前来，指望能够镇住宝剑，他日再与甘家堡共商后事。岂知老衲杯口观
天，太不量力，实在是惭愧。”郁离子接着叹息道：“小弟之心，与大师一般无异，此刻亦是
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汪明怀缓慢说道：“郁离兄乃世外高人，这点小伤，何足挂齿？小弟
当初偶得宝剑，方才虽然转赠归云子，无奈他败于郁离兄的阵法之下，眼下看来，郁离兄远胜
我辈中人，乃是莫干剑的真正良主。”转而又对孟松龄说道：“大哥，劳烦你把宝剑赠给郁离
兄，小弟起身不得。”
孟松龄取来莫干剑，套上剑鞘，递与郁离子说道：“宝剑赠烈士，此剑理属贤兄。”郁离
子心知莫干剑在谁手中，谁便是矛头所向，连忙摇手说道：“小弟见识浅陋，功力低微，何德
何能配享莫干剑？更何况此刻身受重伤。汪兄、孟兄好意，小弟心领了。普惠大师德高望重，
修为高深莫测，莫干剑非他莫属!”普惠一改平日作风，竟然冷笑着说道：“施主不必过谦，
说到高深莫测，老衲岂敢望施主之项背？此处仅你受伤为轻，老衲风烛残年，淡于生死，那也
罢了。而孟施主乃有‘大侠’之称，你又何必耍弄鬼蜮伎俩？光明正大来拿便是，宝剑自会奉
上。”郁离子怒道：“大师乃有道高僧，何出此言血口喷人？小弟虽是旁门左道，素知难入法
眼，却也不肖小人所为。大师若想替苍生镇住宝剑，此刻已是无人能敌，这便拿去就是了。”
普惠说道：“听闻郁离子精通阴阳算计，老衲便以少林拳，来领教高招。”当即踏上一步，左
掌斜扬，右拳出击，正是一记“开胸贯掌”。
郁离子见他明目张胆，大打出手，鄙夷地冷哼一声，退开一步，暗运真力。孟松龄说道
：“小弟既和大师一般受伤，当助大师一臂之力。”当即放下莫干剑，挥掌攻了过来，不料脚
下一个踉跄，险些滑倒。普惠连忙撤了已经摆好的姿势，扶他一把，顺手探他经脉，果然是气
息不调，真气紊乱，心下喜道：“他内力果然不如我，受伤可比我重得多了。”当下两人并肩
作战，一起攻向郁离子。郁离子料定他俩早已合谋，自己无须再辩，便拿出“天一夺命符”，
小心应付。只是方才受伤不轻，招式未免略打折扣，难有“夺命”之效。
如此斗得三十来招，孟松龄招式拖泥带水，力道柔弱，郁离子还好打发。只是普惠双掌翻
飞如蝶，单拳直冲似虎，攻势凌厉，力道威猛，郁离子左转右避，不敢擢其锋芒。郁离子瞧他
全力以赴，一副杀人灭口模样，心中更是清楚不过。正斗间，孟松龄又是一个踉跄，顺势双掌
下击，封住了郁离子后路，恰好普惠一式“双照顶”，双拳直压而至。郁离子退避不得，只好
举符横挡，当下拳符相抵，各运内力较量。孟松龄则退到一边，照顾汪明怀。他有“大侠”之
称，乘人之危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汪明怀见他受伤颇重，只得望之以苦笑。
猛地里普惠一声断喝，双拳力推。郁离子顿觉一股大力冲将过来，支持不住，直往后退四
大步，吐出一口血来，方才站定。普惠喝道：“去吧。老衲不妄开杀戒。”郁离子冷哼一声，
擦了嘴角鲜血，又拾起斗笠蓑衣，正待无言而去，想起一事，转头对孟松龄说道：“孰清孰浊
，待会自见分晓。”这才转身踏雨步风而去。郁离子虽能算得宝剑出世，却不能算出宝剑归宿
，一番拼搏无果，也只得作罢。
普惠力拼郁离子，真力亦受损，这下咳了数声，捂住胸口。孟松龄关切地问道：“大师伤
得重么？”便自背后走了过来。普惠不言不语，低眉垂眼，一副受伤颇重的痛苦模样。听得孟
松龄脚步声近，普惠猛的一掌拂向背后，正对孟松龄的小腹。岂料竟然拍在了孟松龄的拳头上
，拳掌自中而接，攸的分开。依照孟松龄拳头的原始去向，那该是普惠的腰胁，没想到两人竟
然拍到一块儿去了。
普惠大怒，喝问道：“既称大侠，如何偷袭？”孟松龄笑道：“大师亦是高僧，为何也有
这种嗜好？”普惠说道：“老衲为天下众生着想，莫干剑若为奸人所得，必定危害人间，是以
出此下策，你须怪不得老衲。”孟松龄颔首说道：“老夫所想也是如此，惟恐此剑落入恶人手
中；再者，莫干剑是我义弟之物，老夫自当助他报仇雪耻，重建轩辕寨。”普惠哈哈笑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点他的‘昏睡穴’？莫干剑天降宝物，岂是见者有份？惟有道者居之。
”孟松龄瞥了一眼昏睡在地的汪明怀，说道：“我义弟受伤颇重，坐着不如睡着，老夫就让他
躺一会儿。”普惠不得不冷笑道：“孟大侠啊孟大侠，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老衲!你既称
大侠，生平杀人定然无数，仇家无以算计，这便想独占宝剑，以虞不测，苟延残喘。”孟松龄
跟着冷笑道：“只怕大师为众生着想是假，替自己考虑是真。老夫还记得，十年前大师败于车
清河剑下，想必多年不忘，欲凭此剑一雪当年之耻。”普惠狠声说道：“你妄自猜测，那也罢
了。即便真是如此，你焉是老衲敌手？老衲慈悲为怀，决不杀人，你这就走吧。”当即俯身去
拾丢在地上的莫干剑。孟松龄喝道：“且慢。”伸掌拍其后背。普惠哪将他放在眼中，头也不
回，左手挥掌相格，右手仍照旧拾剑。哪知双掌相撞，普惠竟而一个踉跄，被震开数步。孟松
龄斜身欺近，补履轻便，哪里又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普惠大惊之下，颤声问道：“你不是受伤了么？方才老衲早已探得你内息紊乱，你若强行
阻拦，休怪老衲渡你往升西方极乐世界。”孟松龄见他还不明究里，犹自大话吓唬自己，亦不
能不哈哈大笑道：“大师此刻犹在睡梦之中耳。‘松龄掌’便再是不敌，也不比你的‘少林拳
’差。”当下双掌连环相击，风格高古，气象万千，纵横捭阖，开合自如，正是其绝学“松龄
掌法”。普惠方才在众人之中，功力最高，是以受伤最轻，尔后与郁离子放对，虽略有损伤，
亦是不大，此刻半点大意不得，把少林拳一招一式打将出来，气势沉雄，法度森严。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将近五十招。普惠凝神出拳，无往不收，无收不放，攻守俱在一体，
内力波及丈许方圆，拳劲所及，风雨不透。孟松龄化解之余，心中亦是叹服。六十招刚过，孟
松龄全套“松龄掌法”堪堪打完，见普惠拳法层出不穷，忽然斜身飘退，大喝道：“老和尚六
根不净，已动杀机!”普惠一呆之下，不由得向他瞧去，见他双目之中，光芒异常，竟尔脑中
一阵眩晕，双拳不知所向。孟松龄又叫道：“接我一招!”双掌合力前推。普惠不由自主地使
出“双照顶”，双拳奋力前击。两人拳掌将抵未抵之际，总算普惠平素定力大有修为，脑中灵
光一闪，蓦的左拳化掌，斜引而上，变“双照顶”为“开胸贯掌”。孟松龄猝不及防，胸口已
被他按了一掌，后退三步，吐出一口血来；普惠却被震翻，跌倒在地，半响动弹不得。
调息良久，普惠方才低声问道：“老衲伤得不明不白，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功夫？”孟松龄
歇息一阵之后，已觉胸口气促稍缓，听到他如此发问，忍不住呵呵笑道：“大师身中老夫双掌
掌力和自家拳力，日后就算不驾鹤西归，亦作废人，老夫便不妨明言。方才所用，正是老夫独
家所创之‘蠢笨愚痴神功’。中此功者，任你盖世英雄、无双俊杰，任你超凡入圣、聪明智慧
，无不变得似牛似猪，难翻老夫股掌之中，实是千秋万载、古往今来第一奇功。大师虽是佛门
高僧，只是和古圣先贤比较起来，未免就大大不如了。”普惠喃喃说道：“蠢笨愚痴神功，那
又是什么武功，值得你如此大吹法螺？”孟松龄踱步说道：“个中真意，当真是妙处难与君说
，一般人是难以领悟的。刚才郁离子、公孙白马、鲁今墨、申菲泱等人，均是沉迷于一家之术
，不知魏晋之外，别有天地。鲁今墨、申菲泱两人，更想推行志向于天下，尤见其不识时务。
老夫这门神功，是参悟了数千年人事盛衰、世道沧桑而来，它妙就妙在，中此功者，尚不知究
里，偏要寻根问底，却不知乃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大师垂死之人，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分别？
”普惠思索他话中之意，料他是折辱讽刺自己，但就是想不明白，在打斗中，为何自己会生出
些许崇敬之情，为何自己心甘情愿听他指挥，为何拳劲会回击到自己身上？又想到申菲泱，便
问道：“那么申菲泱……”孟松龄冷冷打断他道：“不错，那是神功的初现江湖。我辈练武之
人，武功乃为人的根本，日后大师武功全失，生不如死，不如就让老夫作个顺水人情，送你往
升极乐。”说罢，一掌拍向普惠顶门“百会穴”。普惠心知终于不免毕命于此，数十年往事纷
至心头，便双掌合什，含笑待毙，宝像庄严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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