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九龙剑 > 第十章 入谷

?    十坠谷一马一人有如流星追月一般一闪即逝,雪噬魂不时回头张望,见顾见愁已越追越近,心道:“这样下去早晚会让他追上,需得去他不敢去的地方才是。”脑际灵光一闪,他已想到一个地方:“魔谷他一定不敢去,可是我……”一想到魔谷便心惊胆寒,但转念想道:“我爹去过就没事,我也一定不会有事的!”打定主意,勒转了马头向北方奔去,顾见愁则紧追不舍。

    二人奔走二十余里,雪噬魂见眼前道路已有了浓雾,心知离魔谷已近,见顾见愁仍不肯放,心神大乱之下突然脑中嗡的一声,突地全身轻飘飘一点气力都没有,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只觉得一阵阵碰撞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见愁正追赶中,遥见雪噬魂已落马,心中一喜,提气再赶。突然耳闻一声尖锐已极的女子吱吱咯咯的笑声传来,随即又是一声沉闷无比的嘿嘿哈哈的男子笑声,这两股笑声一个有如一把利锥,一个有如一把巨锤一般直钻入他心脉之内,他顿觉气血翻涌不已几欲作呕,两条黑色人影一左一右拉起雪噬魂两条手臂将他提了起来,转身钻入浓雾之中,另两人笑声不断,各出一掌一拳直击顾见愁当胸,顾见愁一见,惊叫道:“你们没死!”双手一探硬接一拳一掌,砰砰两声,对方强劲的内力震得他倒退了三步,口中已流出鲜血,那二人一击便成也不再攻,转身追先二人而去,顾见愁已知对方是谁,不甘心雪噬魂就此为他们救走,又再追上,见二人奔出数十丈之后,前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谷,二人毫不犹豫地跳入谷内。顾见愁奔到谷边,极力张望,只见五个小小的黑点沉入谷内,很快便什么也看不见,他重重骂了几句,长叹一声返身向天下第一堡掠去。

    他回至堡内寻到裘笑痴,裘笑痴问道:“那小鬼你又没追到?”

    顾见愁呸的一声,道:“让武林四鬼给救走了,进了魔谷。”

    裘笑痴道:“是魑魅魍魉他们?怎地他们还没死么?”

    顾见愁道:“我也没料到他们没死,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出手敌我,裘爷,他们的功力更胜从前了。”

    裘笑痴点了点头,道:“雪刃当年也是进了魔谷再出来后功力大增,江湖中人都道进了魔谷绝无再出来的道理,如是来看,魔谷未必便如江湖传言那样。”

    顾见愁道:“那小鬼进得魔谷能不能再出来就难说了。裘爷,您为何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

    裘笑痴微微一笑,道:“老夫还有条妙计,你来看看这人是谁。终不丧,带他进来。”门外终不丧领进一人,将他丢在地上。顾见愁一见道:“他不是江南四怪里的面怪易百相么?裘爷您……”他转眼之间便明白了裘笑痴意欲何为,道:“裘爷真是心计过人,在下佩服万分!”

    裘笑痴笑道:“此人既精通易容之术,老夫便可当一回武林盟主了,自今之后,这天下第一堡就是我裘笑痴的了。哈哈哈哈……”想到得意之处,他仰首狂笑,只震得顾见愁终不丧二人耳朵嗡嗡作响。

    韩冰领着众人走入了秘道,将身后三丈开外的暗器机关尽数打开以防九魔追袭,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至东虎城,无情探了探虚实,觉得裘笑痴并未派人寻至这里,众人便都随了他一同进了雪府。

    周天笑道:“各位,今日遇袭,实出在下意料,在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与在下师叔绝无牵连,诸位可信得过在下?”

    道清大师道:“阿弥陀佛,周施主言重了,若无南宫堡主力敌裘施主,贫僧性命早已不在了。”

    柳千刃亦道:“周兄,这是裘笑痴一人所为,我们疏于防备着了他的道儿,南宫堡主以己身姓命救得我们出来,是欠下了第一堡的大恩。”

    周天笑赧然道:“诸位尽兴而来败兴而去,险些丢了性命,我真不知……咳,裘笑痴为寻九龙剑,堡主他一时片刻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苦了师叔免不了惨遭酷刑……”一想至此,眼前似乎便能看到裘笑痴正以百般毒辣手段对南宫月痛加折磨,眼圈一热,便欲落下泪来。他定了定神,续道:“道清大师,还望您能为我们主持大局。”

    道清大师合什道:“周施主不必过于难过,南宫堡主心智远胜常人,吉人自有天相,南宫堡主当无大碍。此刻大家若去救堡主无异于自取灭亡,依贫僧之见,大家暂且各自回去养伤,再商定救人之策,诸位以为如何?”

    断水流周小清虽担心南宫月安危,但也清楚现在即便全部人都回去也无法和裘笑痴及他的杀手相抗,除了先养伤解毒之外别无良策,韩冰更是心急如焚,雪噬魂已下落不明,他道:“周伯伯,我想去找噬魂。”

    周天笑摇头道:“韩公子,老夫知道你担心噬魂安危,我也担心得很,只是现在我们若是冒然行动,给杀手撞见了就一切都完了,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养精蓄锐,等时机一道,我们都去找寻到他的机会就会多一些。你以为如何?”

    韩冰道:“可是,顾见愁去追杀他,他怎么能逃过这一劫,我……”说到此处,声音哽咽,便说不下去了。阳冲王震和无情过来安慰他道:“别担心,他比乌龟还长寿,不会那么轻易便死的。咱们几个先养伤然后先去找他,好不好?”

    韩冰热泪滚滚,一眼瞧见一旁仍穿着嫁衣的周小清和持着青龙剑的断水流,一股怒火直向上冲,一步跨过去揪住断水流的衣领喝道:“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断水流更感歉疚,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震喝道:“二师弟,不得无礼!”韩冰一怔,连忙放开断水流,擦去眼中泪水道:“小弟一时冲动,还望断兄莫怪……”话未说完,一顿足跑了出去。断水流叫道:“韩兄,你去哪里?”说着追了出去。

    周天笑道:“诸位暂且先各自回去,道清大师,还请您多费心为救堡主多多出谋划策。”

    道清大师忙道:“贫僧自是义不容辞,诸位先都回去罢。”众人互道珍重,便互相搀扶着各自去了。丈二执意要找师父,便先和道清一起回去了。

    不多时,雪府内已静悄悄的,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无情找到雪噬魂的手下,告诫他千万不要把雪噬魂已下落不明的消息透露出去,并且在四城之内说堡里出了点意外,现在已风平浪静等云云,又安排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人悄悄出去寻找雪噬魂下落,一有消息立即便回报给他。周天笑道:“这里不甚安全,几位城主刻下便动身到我宅里去,边养伤边商议救人大计,如何?”

    阳冲和无情没什么经验,王震虽也是一筹莫展,但知除此之外已无他策,片刻之后,断水流和韩冰一同走了进来,韩冰抱拳道:“周伯伯,小侄多有得罪,尚企恕罪。”

    周天笑摇摇头道:“韩城主,是老夫不是,别往心里去,我们现在去开封,有钱世开和我们一起会安全得多。”

    韩冰点头道:“一切尊从周伯伯安排。”

    周天笑道:“好,我们这就走,越少人知道越好。”无情着人安排了辆马车,仓促准备之间午时众人已离开了东虎城,韩冰和无情二人不时回头张望,以期身后能看到雪噬魂黑红色的身形跑来,但直至到了洛阳,连个鬼影都没有,不禁沧然。

    翌日,众人已到了庄内,从外面看庄门口已是尘土遍地,好似多年没有人居住一般,朱红色的大门斑斑驳驳,显得落败无比。周天笑吃了一惊,以为短短一日之内出了什么变故,飞身跃了进去,却见里面都还一如既往,钱世开迎了上来,道:“周老爷,你回来了。小的怕他们寻来,不敢让家仆出去。还算无事。”

    周天笑这才放心,断水流问道:“钱伯伯,那华少侠可好么?”

    钱世开道:“华公子很好,他一直在研配解药呢。诸位快请进。”

    断水流和韩冰寻到华晨,却见他披头散发愁眉不展,形容憔悴不堪,韩冰问道:“华兄,你这是怎么了?”

    华晨颓然道:“我配不出解药啊,我想了十几种方法,用这些药材替代赤凝蛊血,可是都……”

    韩冰道:“华兄不必放在心上,终会有解决之道的。”他安慰了华晨几句,便去找周天笑了。

    周天笑把庄内所有家仆都唤了来,派了数人出去买了米粮菜蔬之类,叮嘱他们近日里千万不可随意出去。他对断水流等人道:“你们先安心养伤,等好了再做计议。”众人答应了下来。

    两天相安无事,所幸众人受的都是皮肉之伤,华晨疗过之后已无甚大碍,周天笑便欲第二天起身去到少林寺找道清大师商议如何救出南宫月,早早便睡下了。

    是夜,众人都已熟睡,韩冰和王震在一屋,因韩冰挂念雪噬魂安危,王震便劝慰他,二人谈至深夜,突然闻听窗外几乎细不可闻的哨声,二人甚是警觉,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他们找来了。”王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后院的方向,韩冰知他是要找周天笑和钱世开,轻功比自己好,便点了点头,王震悄无声息地走了。

    人影连晃,韩冰看出有三人前来,心里惊怖加甚,九魔中仅是一个人就够自己师兄弟对付的了,一下子来了三个,他已不知如何是好。少倾,他听到后院一声呼喊:“什么人?”随即便是呼呼的拳脚之声和锐啸的剑声,心中一喜,连忙拿了乾坤幕赶了出去。一至后院,发现断水流周天笑钱世开等七人已和三个来者交上了手,月光之下依稀可便出来者是顾见愁,陈元飞和终不丧三人,一见是终不丧,他不由暗暗叫苦,周天笑和终不丧交手时间一长,周天笑难免要落败,当下顾不得多想,连忙加入战局。

    周天笑和钱世开二人联手对付终不丧,终不丧左格右架,并不急于还手,周天笑心中暗感诧异,偶尔向一旁一瞟,见断水流等八人和那二人斗得正酣,细看之下,惊觉顾,陈二人竟对那六人的凌厉攻势仅避其锋芒,却是招招都欲将断水流和周小清二人致于死地。周天笑立即明白他们来意,显是裘笑痴逼问南宫月九龙剑下落不成,便派他们三人来捉周小清和断水流二人,逼自己说出九龙剑的下落。当下大喝一声涌身扑上,掌影如山攻向二人以解断周之危。

    他这一走,终不丧立时改守为攻,一口长剑使得滴水不漏狂风大作,招招皆有摧山坼地之势,直逼钱世开死命。钱世开情形立刻改观,只觉剑气逼人,若再不拼出全力,只怕自己这条老命便要就此完结。他心一横,右手天命算盘交至左手,右手拨得算珠叮当直响,口中念念有词。终不丧一见此招,心下暗自嘀咕,知他这一招“尔寿奈何”实非同小可,一旦为他算出自己阳寿,知道自己何时会死,怎能不心惊肉跳,又怎能再战?手中剑立时疾挥有如狂风骤雨,盼能阻止他算下去,怎奈钱世开轻功了得,每招皆离他身子还差数寸之时便给他有惊无险地躲开。

    生辰八字共是八个数字,也就需八支算珠,钱世开一个个地算下去,终不丧眼见由八个算到六个,再由六个算到四个,进而三个,心下一急,欲以毕生所学与钱世开拼在这两珠之间,他右手送剑,左手在剑柄上一推,剑势加剧,直逼钱世开心口,自己则绕至他身后,拳脚并用,风声呼呼,将钱世开拢在一片劲风之中。前后受敌,钱世开眉头一皱,向左避开剑势锋芒,同时运劲于背准备硬受终不丧一掌,手中叮的一声将第七枚算珠拨开,砰的一声,一掌正中他后心,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直涌上来,钱世开心念电转:“我若受伤,必大伤老爷锐气。”硬生生将一口鲜血咽了下去,身后劲风又至,一股冰寒的剑气袭来,腰间一凉,随即一阵剧痛,已被终不丧一剑击中,他强忍剧痛转过身来,手中又是叮的一声,第八枚算珠又给他拨开,算盘一举,喝道:“你寅时便死!”哧的一声轻响,一柄长剑透胸而过。钱世开凄然一笑,坐倒下去,终不丧借势抽回长剑,钱世开腰间和胸口两处重创鲜血狂涌。

    终不丧大吃一惊,现在已是丑时,一个时辰之后便是自己大限,他知钱世开每算必准,也绝不会故意算错,自己师弟便是为此招算出寿命不足一日,虽没受伤却心下惊恐不已,果真便不足一日,竟被活活吓死。眼下虽已胜了钱世开,但一想到自己仅剩一个时辰,不由得满头大汗,面如死灰,一步步向后退去,似乎眼前这个重伤的老者要比阎罗王来得恐怖百倍。

    断水流一眼见到钱世开重伤,顾不得陈元飞攻势,一步跃出,抢到钱世开身边,连声唤道:“钱伯伯!钱伯伯!”转首向着失魂落魄的终不丧怒喝道:“我跟你拼了!”青龙剑尽展伤魂十八剑,冷芒顿起,终不丧双手直抖不已,一口长剑好似重逾千斤,说什么也提不起来,勉强向后避去,耳中只不断地听到那句话:“你寅时便死!你寅时便死!”陈元飞叫道:“终使者,小心!”飞身扑上,左掌一提一按,将暴起的剑锋压下,右掌再一提已按住了断水流心口,喝道:“周天笑,我杀了他!”

    周天笑听他那一声呼喊,便早已留上了神,却终究慢了一步,让断水流给他制住,喝道:“你别动他!”

    顾见愁一见陈元飞已得手,跃出战圈,扶住摇摇欲坠的终不丧,连唤他数声,终不丧充耳不闻,两眼死死地盯住钱世开不放。陈元飞见势头不对,只恐自己落于下风,喝道:“周天笑,跟我走我就不难为他。”

    周天笑道:“好,我跟你去便是,你放过他们!韩城主,烦请你把钱兄送去华公子请他医治。”韩冰和王震合着抬他去了,顾见愁目的是掳了周天笑去,也不在意。

    陈元飞道:“顾兄,你去擒了他女儿,这断水流不是他儿子,想必不若他女儿来得可靠。”顾见愁连点周小清几处要穴,将她双手反剪至背后,动弹不得。陈元飞见势已如此,笑道:“姓周的,你见了裘爷,我自当放了他们。这便请罢。”

    周天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见愁,无情等人亦不敢轻举妄动,都死死盯着他二人,周天笑缓缓向门口移去,脑中不停地计较着办法,却苦无良策。顾见愁扶着终不丧押着周小清一同走出,陈元飞冷笑一声,运劲于右臂,立时袍袖鼓胀了起来,蓄势待发,一有不对便立时致了断水流死命。周天笑一眼瞥到,喝道:“你干什么!?”

    顾见愁亦喝道:“周天笑!”手中微微用力,握得周小清手臂剧痛,她忍不住轻哦了一声,周天笑听到女儿之声,心急如焚,喝道:“你若伤了我女儿,我死也不会将九龙剑的下落告诉姓裘的,我说到做到!”他这一语,陈元飞和顾见愁二人均知他所言不虚,顾见愁微微松了手劲,叫道:“周天笑,走罢!”

    两边人心里都是乱糟糟,顾见愁不晓得终不丧究竟如何,又不敢真的加害于周小清,周天笑既担心钱世开,又担心断水流,他虽清楚顾见愁不敢妄动周小清,但也怕他狗急跳墙伤了她。思来想去还是对手占了上风,毕竟陈元飞手里有断水流,他道:“我跟你们走,到了第一堡你们得放了他们!”

    陈元飞心念道:“我真是蠢,制住周天笑就行了,抓周小清和断水流又有甚用?”但就此放了断水流又心有不甘,右臂再运劲,袍袖便欲胀裂,喝道:“断水流,你去死罢!”右掌内力急吐而出,注入断水流心脉,断水流立刻便觉得胸口剧痛无比,好似一个巨锤连续不断地砸着他的心脏,而这巨锤还在不停变大,势道也越来越猛,只见自己左胸已隆起,跟着便觉后心也在隆起,直欲爆炸。

    周天笑喝道:“住手!”飞身扑去,其势如虹迅捷无比,突然砰砰两声响,断水流身前身后两片鲜血溅了出来,心脉已为陈元飞的内力所胀破,剧痛之下他长声大叫,凄楚无比,周小清眼眸中泪水盈然,几欲晕倒。陈元飞哈哈大笑,一股内力顺着断水流心脉直攻他正十二经脉,一旦正十二经脉被攻破,便终生不能练武。

    突然之间,陈元飞只觉自己所注的内力汹涌澎湃地激荡不已,似乎是遇上了另种极为强劲的内力与之相抗,陈元飞还未明白发生何事,自己内力突然自断水流心脉中转了回来,更是排山倒海之势攻向自己,其势较自己的内力大了数倍不止,他惊骇之下,急忙收掌后退,退势却已嫌慢,他手尚未离开断水流胸口,那股内力已涌上了自己右手,刹那间砰砰连环声响,他只觉右手一阵巨震,再去看时,右手竟已被震得粉碎,鲜血自右腕狂涌而出!

    陈元飞大吃一惊,急忙本能地去封穴止血,随即便痛澈心骨,身子晃了晃一跤跌倒,顾见愁更是异骇百倍,人影晃处一掌攻向断水流,断水流十二股内力自不知名的经脉顿涌而出,只觉精力无穷,忍住伤口之痛也依样的一掌还攻过去,砰的一声巨响,双掌相交,顾见愁一声不吭地倒飞出去三四丈远,倒地再也不动。

    陈元飞见断水流突然间功力陡增数倍,竟然一掌便将顾见愁震死,已是骇得魂飞魄散,眼见断水流口角挂血,身前鲜血染红了胸口,苍白月光下更是显得有如厉鬼恐怖已极,左手抓过终不丧转身飞奔,虽是重伤,但情急之下身法极快,几个起落便远远消失在夜幕里。

    周天笑连忙接开周小清的穴,周小清抢至断水流身边,连声唤道:“哥!哥你怎么了啊哥?”断水流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周天笑急忙抱起断水流找至华晨,焦急地道:“华公子,烦请你给看一下他的伤势!”余人皆心急如焚地跟他进了屋。

    华晨正悉心给钱世开裹住伤口,又见一人重伤进了来,不禁喜形于色,连声叫道:“好,把他放到床上来。”断水流胸前胸后两处创伤,虽伤口不大却是血流不止,华晨暗自奇怪,便去封穴止血,岂料手指甫一碰到他背上穴道,一股强硬的内力生出反击,重重震了华晨一下,已震得他胸口隐隐作痛,华晨从未遇到过此等情景,大呼道:“好玩儿!好玩儿!”运上了十成功力,改指为掌,向他背部要穴拍去。那股不知名的内力又涌了上来,硬生生将他右手弹开,这一次势道更猛,华晨被震得后退了两步,胸内气血翻涌不已,不由得抚胸大口喘气,说不出话来。

    周天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华公子,怎样?”

    华晨摇头不答,过了片刻才能说出话来:“他体内有股内力与我相抗,我封不住他的穴道。”

    周天笑恍然大悟,道:“那是我大师兄给他的功力,封在他心脉内。定是适才陈元飞无意间冲开了他的经脉。”

    华晨道:“原来如此,可若不封穴他会流血不止的。”

    周天笑道:“我来。”吸足一口真气,将全身功力都集中到右臂上来,长啸一声猛力点去,断水流突然长叫一声,大声呻吟不止,虽仍未清醒,额头汗珠不绝滲了出来。周天笑连声唤道:“流儿,流儿!你怎么了!?”

    华晨忙道:“周伯伯,让我来。”他撕破断水流衣衫,取出针线和创伤药疗了起来,说道:“他体内内力不是他的,他无法控制,若以你我之力封他穴道,断前辈的内力就会在他十二经脉内翻涌不已,是以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但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周小清一听急得哭了出来,道:“那我哥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华晨道:“那要到他伤好才行,否则内力便会冲破伤口,直到血流干。”

    周小清闻听此言,如受雷击,她颤声道:“等到伤好?最快也要一个月啊……我哥他……”

    华晨摇摇头道:“很抱歉,周姑娘,他内力甚强,在下无法助他化去内力。”

    周小清充耳不闻,怔怔地望着断水流,口中喃喃道:“一月……哥……你……一个月……”周天笑盘膝坐在床上,输内力给断水流,压制他翻搅如海的内力,怎乃断九龙的功力高出周天笑太多,自己内力一注入,只搅得那股内力更加激荡,只使断水流不住惨呼,周天笑望着断水流痛苦不堪的样子,心痛不已,比那股内力加之于自己身上似乎更痛苦得多,眼圈一热便落下泪来,咬住嘴唇强行忍住。周小清早已泣不成声,她见断水流因忍受剧痛而扭曲的表情,直能感同身受,只觉柔肠内似乎有着千把利刃,直如烈火煎熬。

    周天笑定了定神,想起来还有钱世开,连忙转过去看钱世开的伤势,却见虽伤口已经裹好,探他脉相却是越来越弱。周天笑急忙问道:“华公子,钱兄的伤势……”

    华晨道:“周伯伯,我已给钱伯伯敷了伤药,可是他的脉相本该恢复,也许是钱伯伯年事已高……。”

    周天笑诧异不已,钱世开体内经脉内力虽弱,但甚为顺畅,伤口也不再流血,身躯却越来越冰凉,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周天笑心头一震,轻声唤醒钱世开,钱世开吃力张开眼,低声道:“老……老爷……”

    周天笑道:“钱兄,你感觉怎样?”握住他手腕缓缓注入内力。

    钱世开凄然一笑,道:“老爷,您不必……为小的费心了,没……没用了。”

    华晨凑了过来,在周天笑耳边轻语几句,周天笑全身一震,神色大变,扭头问道:“当……当真?”华晨默然不应。

    钱世开道:“华公子不必如此,我运数已到……寅时便……便……”说到此处他已是力不从心,连连张口喘气。

    周天笑惊闻他说“寅时”,道:“那不是终不丧的死期么?”

    钱世开微笑道:“不对……不是他的,是,是我的……”屋内众人皆大吃一惊,周天笑更甚,问道:“你是给你自己算的?”

    钱世开点了点头道:“我算尽他人寿命,却从未给我自己算过,不曾想竟是现在。”他顿了顿,休息了一会儿,续道:“老爷不必难过,那……那裘笑痴仅剩一年运数,一年后便为龙虎所杀,我早已算出,老爷你……你有百年之命,断少爷必能逢凶化吉……周小姐美若天仙相貌出奇,必有出奇的福气,每入险境便有贵人相助……三年之内雪公子将天下无敌,也只有他武功比断少爷高强……老爷不必担心,他二人虽恩怨纠缠颇多,但最终是友非敌……断少爷七年后便是天下第一堡堡主……这些都是我私下算过的……”他话音渐渐低沉,眼眸也越来越暗淡。

    周天笑心头大悲,钱世开临死犹挂念着断水流和周小清,依他所言,二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而他自己却孤独死在这里,黄泉路上无依无靠,周天笑念及此处,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钱世开缓了好一会儿,突然张大了眼睛,望着屋角,周天笑寻他目光望去,却见屋角的沙漏已近寅时,周天笑一掌拍将过去,沙漏被击得粉碎,细沙洒得满屋都是。钱世开惨然一笑道:“老爷,小的再告诉你一句话……”双手使劲拉住周天笑衣杉,周天笑见他神情便知他只告知自己,他凑得近前,钱世开道:“叮嘱断少爷,两年半后,切不可轻易与雪公子交手……”

    周天笑急道:“那是为何?”

    钱世开吃力道:“两年半后,雪公子将因机缘巧合,自创绝世武功,修为更胜‘寰苍双奇’,与他交手绝无胜算……老爷也无需担心,雪公子虽然厉害,却是处处受制于断少爷……”

    周天笑见他如此惦念断水流,已是泣不成声,紧握住他的手连声道:“钱兄……钱大哥……”

    钱世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小声道:“有……有情人……终……终成眷属,我也算过了……断少爷和周小姐必可……必可……白头……偕……”那最末一个“老”字尚未出口,周天笑只觉他抓着自己衣杉的双手一松,再看时他,已闭目不动了。

    周天笑张大了嘴,双唇一颤一颤好半天,叫道:“钱大哥!”扑倒在他尸身上,放声大哭。周小清陡然间失去一个自己敬爱如父般的钱伯伯,悲伤过度,一声没吭地晕倒在钱世开身上。韩冰等人与他共处之日虽然不长,都觉他为人宽厚甚是慈祥,但毕竟和他无甚情谊,只都伤心不已,并没有哭出来。

    王震把韩冰拉到一边,说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断水流?”

    韩冰不料他有此一问,道:“你竟还……”他本想说“你竟还想帮他”,但话说到一半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王震自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道:“我其实是想帮噬魂。”

    韩冰一怔,随即便明白王震的意图,道:“你想让周伯伯欠咱们一个人情?”

    王震点了点头道:“你看如何?”

    韩冰一想也觉得行,又拉过了华晨,问道:“华兄,你有没有办法能缓和一下断兄的病痛?”

    华晨道:“他体内内力只要不激荡就会没事,可以封遍他全身三百六十一处穴道,令他内力无从运行,这就可以了。”

    王震道:“封他全身穴道,稍有不慎就会送了他的命,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华晨想了想道:“有是有,就是太困难了,可以打通他的任、督二脉,将内力引至此二脉里,就不会在正十二经脉内循行了。”

    韩冰一听便傻了眼,道:“打通他的任督二脉,天底下有几个人能作到?”

    王震想了半晌,道:“习了少林寺的易筋经就可以打通。”

    韩冰道:“你说得倒轻松,那是少林寺不传之秘。”王震亦觉得自己这话实是废话一句,便叫过无情和阳冲,说道:“封了断水流的全身穴道和打通他的任督二脉,你们觉得哪个比较困难?”

    无情和阳冲面面相觑,阳冲道:“这两个都是一般的困难,根本就不可能嘛。”

    无情亦道:“任督二脉和正十二经脉都没有互通之处,比打通另外六脉还要困难。”

    韩冰经他一言提醒,问华晨道:“要是打通奇经八脉中另外六脉,你看如何?”

    华晨道:“行是行,但那样内力弄不好还会转回十二脉的。其实打通任督二脉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困难,只是凭自己之力是做不到的。”

    韩冰道:“你能肯定万无一失么?”

    华晨道:“肯定行。”

    王震道:“那还是打通任督二脉罢。”

    韩冰小声说道:“那他以后武功突飞猛进,噬魂打不过他怎么办?”

    王震道:“此一节我早就想过,咱们本来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华兄说断水流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就算失败了也还和现在一样,如果成功了我们还可以依法打通噬魂的任督二脉呢。方才钱伯伯不是也说,噬魂以后将天下无敌么。”钱世开说话声音虽小,这句话却教他聆听入耳。

    韩冰这才明白王震真正用意,虽说自己心计比他们都慎密,但关心则乱,他也不若王震般临变不惊,他道:“那好,我们就这么办。希望噬魂以后能够无敌便是了。”

    王震点点头,移近了周天笑,冷不防出手封了他的十二处要穴,抱拳道:“周伯伯,晚辈多有得罪,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为断兄医好伤势,晚辈向您发誓,若医不好断兄晚辈便在您面前自刎谢罪。”他是怕周天笑不敢让断水流冒此大险,才出此下策,他心里早有打算,治好了固然便好,治不好也便罢了,难不成周天笑会真的要他们的命不成?王震说罢便和众人一起抬了断水流出了屋。

    众人走至地窖,把门小心锁好,韩冰又行了出去拿了些饭菜回来,看样子是欲准备大大的忙一场。

    众人已准备就绪,王震道:“华兄,烦请你在这里告诉我们应怎么做。”

    华晨捋起衣袖,拍了拍手抖了抖肩膀,亦是精神振奋,他道:“任脉起于会阴止于承浆,督脉起于会阴止于龈交,任脉自膻中穴而通,督脉自至阳穴而通,两脉若不同时相通,阴阳失调就糟糕了。”

    王震道:“阳冲,无情,你们功力最好,无情你通膻中,阳冲你通至阳。”

    无情盘膝坐在断水流对面,右手作剑诀状,中指顶在断水流膻中穴上,左手握住右手脉门,阳冲也如此坐在断水流身后。王震又道:“韩冰你来助无情,我助阳冲,华兄,你能找一个穴同时助我们四人么?”

    华晨道:“我通他百会穴,可循行二脉。来,我们开始罢!但不能太快了。”

    无情缓缓运功,将内力注入膻中穴,沿脉而走,膻中向上是玉堂穴,向下是中庭穴,内力在玉堂和中庭两穴之间的脉内越充越满,又过了片刻,无情突然感觉断水流体内自己内力一松,分上下流去,居然冲破了玉堂和中庭,分别又冲向鸠尾和紫宫,他不料冲破两个穴道如此简单,不由面露喜色,向阳冲望去,阳冲也正微笑着,显是也已冲破了筋缩和灵台二穴,继往中枢和神道二穴。

    可惜无情高兴了并没多久,在鸠尾和紫宫二穴之间的脉路比玉堂和中庭二穴之间的脉路要长,将内力注满这两穴之间也就比前一次要困难些。无情右手换为左手继续运功,又过了一会儿也冲开了鸠尾和紫宫,又再前往巨阙和华盖二穴。又过了一会儿,阳冲也冲开了中枢和神道二穴,前往脊中和身柱二穴。

    此时无情已明白为何打通奇经八脉如此之困难,在注入内力打通一处穴道之后需得再运更强的内力冲开下一处穴道,任脉二十四穴,督脉二十八穴,以外人内力打通二脉且如此之困难,更何况是以自身功力连运十数次,且一次需得比前一次强上一倍?

    无情阳冲还未学会正十二经脉相通的方法,故他只能以手三阴和手三阳的内力注入断水流体内,足三阴和足三阳经脉内的内力便用不上,亦即他们仅能用自身一半的功力,一个时辰后,众人便已内力不继,无、阳二人不得已只能收手,各自躺倒在地上。断水流还是昏迷不醒,好在断九龙的内力也没再在他体内鼓动激荡,也就没再受苦。

    韩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道:“真……累死我了,想不到这么困难。”他休息了一会儿,忿忿地说道:“噬魂还不知怎么样了呢,咱们却在这里大耗自己的内力来帮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他不担心断水流会听见,故而说话亦毫不客气。

    王震笑道:“你别那么说,好歹他跟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了。”他见打通任督二脉只是功力够不够的问题,想到以后自己也可以打通自己这二脉,便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韩冰道:“还朋友呢,要真是朋友他早该把白虎刀还给噬魂了。”

    王震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练的是剑法,还藏着掖着把刀有什么用。”

    韩冰气呼呼地道:“他怕噬魂跟他抢老婆!”

    这句话一出,众人除了断水流都哈哈大笑,连无情都忍不住笑了:“噬魂还用得着抢啊?他一句话断水流就得乖乖地把周姑娘送出去。”

    以前韩冰等人说话时皆因有断水流和周小清在场,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能说颇是小心翼翼,师兄弟之间已好久没有如此痛快地说话了,韩冰也是毫不遮掩,他道:“本来就是,周伯伯凭什么能反悔,他不想嫁女就不嫁啦?这不是拿噬魂寻开心么?周小清又有什么了不起了,比得了莹儿吗?”

    无情道:“那还用问,我看赵姑娘不比周姑娘差。”

    韩冰道:“那是!莹儿不比周姑娘漂亮?”

    王震接道:“莹儿还会烧火做饭呢。”

    无情亦接道:“还会收拾屋子呢,赵姑娘比周姑娘更适合当噬魂的老婆。”

    阳冲道:“赵莹儿最大的本事就是能降服噬魂,说真的,要是噬魂拗起脾气来,也就赵莹儿能说服得了他。”

    韩冰笑道:“你们还记得么,莹儿要是说不过噬魂,就拿她的看家绝活儿,她那套小擒拿比说多少句话都灵,尤其是那招锁喉,噬魂就从来没躲开过。”

    无情笑道:“那小子是根本不想躲!”

    韩冰笑道:“你们说东虎城里,谁的势力最大?”

    无情阳冲王震三人异口同声地大叫道:“赵莹儿!”说完又一起哈哈大笑。

    韩冰道:“其实在天下第一堡里,除了师父之外,势力最大的也就是莹儿了。你们想啊,赵老爷子和师父是平辈,赵老爷子又只有莹儿这么一个千金,她说什么话赵老爷子能不答应吗?师父想不答应行吗?”众人又哈哈大笑。

    王震笑道:“以后看见莹儿,可得鞠个躬,磕个头,说‘赵大姑奶奶’了。”

    韩冰说道:“也不知道莹儿到底在哪里了,这三年来,噬魂远不像以前那样快活了。”

    无情道:“不错,以前他们俩在一块儿追追打打的,雪府里很热闹,可现在少了一个人就像都死光了似的难得听到一点笑声。”

    王震笑道:“说真的,你们想过没有,也许会有一天莹儿成了咱们的弟妹?”

    韩冰笑道:“怎么没想过?记得以前咱们几个玩儿,王震你当皇上,阳冲当大臣,我当宰相,无情当大内第一高手,噬魂和莹儿是江洋大盗,偷了皇上的天王神砚,然后无情你去缉拿他们,那时候咱们还不懂事呢,他们就成两口子了,号称什么‘双侣奇侠’,那时咱多大?”

    阳冲笑道:“也就五六岁吧,我还记得那次呢,噬魂这家伙还郑重其事地把莹儿叫做老婆呢。”

    王震拍了拍韩冰,说道:“咱说正经事,我看以后让噬魂和莹儿成亲,怎么样?”

    韩冰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是现在俩人都丢了,怎么办?”

    无情笑道:“丢了就找,没死就成。你们说噬魂会不会怕老婆?”

    韩冰大笑道:“他要是不怕老婆就怪了,莹儿最拿手的就是修理噬魂了,她说的话噬魂什么时候没答应过?”

    王震笑道:“有两次没答应!第一次是她让噬魂把那只乌龟放生了,他没放。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无情道:“我记得,那是他十岁,莹儿八岁那年,赵老爷子送的小乌龟给他们,本来是一对儿是吧?”

    韩冰笑道:“对对对,是一对儿,结果莹儿那只给跑了找不到了,她就让噬魂把他自己的那只放了。”

    王震道:“我记得当时噬魂说:”你给我的东西我就要好好收着。‘他是这么说的是吧?“

    韩冰道:“没错,结果没到半个月,乌龟病死了,这俩人哭个没完,师父劝也没用。最后是莹儿先不哭了,然后劝的噬魂。”

    无情笑道:“对,我记得,莹儿那次说:”你把乌龟都养死了,你就比它还长寿呢,乌龟能活一万年,你能活一万多年呢。‘噬魂这才破涕为笑的。“

    韩冰晃了一下身子,以便更舒服地躺着,他道:“那时候咱们在一块儿多开心啊,上午练武,下午一起玩儿。”

    无情把手枕在脑袋下面,道:“那段日子太难忘了,四个城里哪有不知道咱们这六个人的?”

    王震笑道:“没有不认识咱们的,也算是声名狼藉了。”

    韩冰道:“你们说以后我们找到莹儿,就让他们完婚吧,让噬魂退了周姑娘的亲算了。”

    无情道:“哪儿找去?去东瀛?”

    韩冰道:“东瀛又不大,怎么样?咱们去不去?”

    阳冲道:“去啊,为什么不去?听师父说东瀛的武士也很厉害的,去切磋一下挺好的。”

    韩冰笑道:“去你的切磋吧,你老惦着比武。咱要是去的话,那是给噬魂找老婆去的!”

    王震坐起身道:“行啦,以后再说吧。你们休息好了没有?继续罢。”

    韩冰也直起身笑道:“好,咱们先把这个活死人治好了再说。”众人笑着长叹一声,又继续助断水流打通任督二脉。

    周天笑穴道被封已近一个时辰,苦于被点的穴道都是要穴,内力运行不甚顺畅,无法自己冲开,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心里又担忧断水流,不知韩冰等人会如何救他,心里做着种种猜测,越想越是不安。

    周小清渐渐转醒,一醒来尤悲泣不已,她抽抽噎噎地问道:“爹,您……”

    周天笑道:“清儿,把我的穴解开。章门,合谷,会阳,天柱……”

    周小清一一解开他的穴,问道:“爹,谁给您点的?我哥呢?”

    周天笑道:“韩公子他们说要救他,怕我不允。”

    周小清一听急道:“可是他们知道怎么救吗?哥他体内内力不能受激荡啊!”话语中满含焦灼。

    周天笑拍拍她肩膀道:“别担心,有华晨在,我们别去打扰他们。”话虽是这么说,但自己心里也委实放不下,但转念一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也只能如此。

    周小清黯然道:“爹,那我们把钱伯伯安葬了罢。”一见钱世开的尸身,心头泛痛,险些又要哭出来。周天笑轻轻抱起钱世开,好似他仍有知觉一样,叫过家仆去置办棺材搭了个灵棚,把钱世开的尸体小心放了进去,又把他那把天命算盘放在他怀里,凝视他好半晌,才将棺材盖盖好。周小清视他如父,亦为他披麻带孝。周天笑想起院子还有顾见愁的死尸,找个家仆嘱咐道,把死尸丢在荒郊外,再砍他十七八刀,最后再把脑袋割下来,让他死无全尸。

    韩冰等人为救助断水流也是费尽了心思,最初时打通一个穴位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但每多打通一个,便较先前的要多出一个时辰,所需内力也越来越强硬,尤其是打到二脉近末端的天突,廉泉,承浆等穴时,每打通一个便要休息一个时辰,众人坚持不住时便吃些饭菜睡上一觉,如此过来了十多天,断水流任督二脉的穴道才全部打通,百会一通,众人虽已是满头大汗累得全身直发抖,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喜悦已极的呼喊,韩冰深深吸了口气,问道:“华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华晨道:“不急,咱们再好好休息一天,剩下的我们再助他十二经脉的内力引入这两脉就行了,这不甚困难,但是需功行七七四十九周天,咱们养精蓄锐,再做不迟。”众人欢笑声中,把饭菜全部吃光,酒足饭饱之后又美美睡了一大觉,转天,华晨道:“韩兄,你去叫一下周姑娘好么?咱们需要六个人才行。”

    韩冰问道:“为何不叫来周伯伯呢?”

    华晨道:“周伯伯内力比咱们都强,万一他内力岔了经脉,咱们几个抵抗不住,断兄会走火入魔的。”

    韩冰点点头,出去叫了周小清,周天笑问他进展如何,韩冰一个劲地报喜,其间不免添油加醋夸夸其谈,令周天笑以为是自己师兄弟等人救回了断水流一条命,周天笑对韩冰信任非常,嘱咐周小清要听从华晨吩咐。

    六人分别负责断水流的一阴一阳两条经脉,缓注真气,断水流体内断九龙的内力得真气相逼,一分一分地自正十二经脉里向他任督二脉里涌去,每功行三周天,便有一条经脉的内力转入任督二脉,然后十二周天再将任督二脉的内力引入正十二经脉以使经脉畅通无阻,最后一周天为总领遍全身经脉,内力全部转入任督二脉。

    第四日傍晚时分,最后一周天也已完成,断水流头顶百会穴冒出股股白烟,华晨一见知是内力已至将真气逼了出来,白烟一止,华晨大声叫道:“大功告成!”

    他话音甫落,众人便立刻横七竖八地跌躺在地上,周小清已是香汗淋漓,扶着墙走了出去叫过家仆将众送往卧房休息,周天笑一听已大功告成,忙不迭地赶来,见断水流并无病痛之苦,十二经脉的内力全部转入了任督二脉,不由得大喜过望,此番此举不但令他免受内力激荡之苦,更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以断水流不到二十岁的小小年纪便已打通此二脉,武林中真可谓是前所未闻。周天笑已感激得老泪盈然,慌慌张张地去致谢,却见众人都已是酣声大作,人事不知了。

    恍惚之中,雪噬魂只觉得似乎有人在照顾自己,眼前总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听得耳边有人说话,像是从百里之外飘来的一样,缥缈无边,又觉得自己似乎只剩下了个脑袋,身子胳膊和腿都全无知觉,全身轻飘飘的,时而迷糊时而清醒,就这样一阵一阵地过去,自己也说不出到底过了多少时日。过了些天,只觉得自己清醒的时间转长,也不再如前些天般迷糊,手中乱摸,摸到身子下面的床板,软软的,定是床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倒是舒服得很,他想知道自己在哪里,可是虽然清醒眼前却仍然一片迷惘好似在梦境里,他在腿了大力捏了一下,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大惊之下不免有些害怕,他张口大喊,耳朵里却只听见轻轻的一声呻吟,随即又听到旁边一个女子欢悦的说话声:“你醒啦!”

    雪噬魂暗自奇怪,听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是谁,又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口渴得厉害,吃力说道:“我要喝水……”这一次连他自己都没听到自己说话声。随即又听到那女子声音:“你说什么?”

    雪噬魂听到说话声,头脑已较为清醒,他想道:“原来我说话声音很微弱,只是我以为很大声罢了。”运了一会儿力气,更大声地道:“水……”

    身旁那女子道:“你等着,我给你拿去。”片刻之后,雪噬魂觉得一冰凉之物碰到嘴唇上,连忙使力张开口,一股清凉立时流遍了他全身,精神一爽,便欲睁眼。那女子道:“好些了吗?”

    雪噬魂觉得她吹气如兰,说话声音更加熟悉,突然心里涌出一个人,兴奋之下竟全身直抖,他喃喃道:“是,是你……”

    那女子笑道:“是谁啊?你说说看。”

    雪噬魂眼前浓雾逐渐散去,眼前景状渐渐清晰了起来,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庞满是关切之色,他大喜之下叫道:“赵……莹儿!?”

    莹儿笑道:“你认出我来啦?”把碗放在桌子上,扶起雪噬魂让他倚着床头。

    雪噬魂大喜过望,一股力气直向上冲,脱口而出道:“我……我想你想得好苦……”

    莹儿脸上一红,笑道:“你定是发烧,说胡话了。”

    雪噬魂急道:“我不是说胡话……我……”

    莹儿娇笑道:“好啦好啦,我信你,把药喝了。来。”将药碗拿起来放到他嘴边。雪噬魂伸手去接,却觉得胳膊沉重不堪抬不起来,莹儿笑道:“别接了,喝罢。”将碗凑到他嘴边。雪噬魂一边喝着药,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莹儿给他盯得全身不自在,道:“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取出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雪噬魂喝完药道:“我……我怎么跑到东瀛来了?”

    莹儿笑道:“这不是东瀛,你还在中原呢。”

    雪噬魂奇道:“你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地不去找我?”

    莹儿笑道:“我根本就没走,我骗你的。我找到一处更好的地方,你看看外面,美不美?”

    雪噬魂顺床边的窗户向外望去,但见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美得胜似仙境,莹儿笑道:“你再看看那边。”起身打开另面墙上的窗户。雪噬魂一见叫道:“桃花林?”窗外一片桃花林,桃花娇艳如火,随风而动,阵阵花香涌进屋来,雪噬魂不由深呼几口气,只觉神魂俱醉。

    莹儿笑道:“好看罢?是我种的。”

    雪噬魂喜不自禁,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么美?”

    莹儿娇笑道:“这是魔谷。”

    雪噬魂大吃一惊,并非惊异于自己居然会身在魔谷,而是惊于魔谷居然会是个如此之美的地方,一直他顾名思义魔谷当是个阴气沉沉遍地蛇虺蚊蚋之处,哪曾料到却胜似人间仙境。他望着窗户外面,吃惊得合不拢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件事,问道:“我怎么会到这里的?”

    莹儿笑道:“你先别说那些,把眼睛闭上,等一会儿我让你睁开再睁开。”雪噬魂满腹疑虑,但见她已走出屋去,便把眼睛闭上。

    片刻之后他听到脚步声响到自己床前站住,莹儿哧哧笑道:“好了,你看看。”

    雪噬魂一睁眼,一具穿着黑衣的骷髅赫然出现在眼前,吓得他惊呼一声坐起身来,莹儿连忙扶过他笑道:“怎么样,就是他救了你下来的。”

    那黑衣人一伸手,将脸上的骷髅面具摘了下来,笑道:“雪公子,让你受惊了。”

    雪噬魂长吐出一口气,却见那人年约五旬上下,头发斑白,面容生得极丑,满脸刀疤,大嘴岔蒜头鼻,仔细看来倒不如带着骷髅面具来得好看些,雪噬魂呐呐地道:“这……这位大叔,你是……”

    那人笑道:“老夫生来无姓,雪公子你称呼老夫为魑便是。”

    雪噬魂奇道:“吃?吃饭的吃?”

    莹儿笑道:“不是吃饭的吃,是魑魅魍魉的魑。”

    雪噬魂一怔,随即忆起师父常说的武林四鬼魑魅魍魉,一听到魑这个名字,他额头汗珠已经落了下来,颤声问道:“老……老伯,敢问你可是……武林……武林四……”

    魑笑道:“不错,武林四鬼,雪公子居然知道我们名号。”

    雪噬魂惊异加倍,脱口而出道:“你们是武林魔头!”话一出口便即后悔,但已来不及。

    莹儿道:“你别那么说嘛,魑叔叔很好的。”

    魑脸上掠过一片愁云,苦笑道:“赵姑娘,雪公子说得不错,我们是武林魔头。所以我们四人才要带着骷髅面具。”向雪噬魂摇了摇手中面具,又带在脸上。只露出一对儿毫无生气的眼睛。

    雪噬魂见他黯然,心下歉疚,道:“小可得罪魑前辈,请魑前辈责罚。”说罢便欲起身磕头,怎奈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甫一动身又瘫倒在床上。魑忙道:“雪公子不必如此,请安心养伤,这里不会有人打搅你。”说罢便走出屋去,雪噬魂望他背影好生凄凉,不由道:“我说错话了,我真该死。”

    莹儿安慰他道:“没关系的,当初我看到他第一眼时就吓哭了,一年以后才敢和他说话呢,他们也没怪我。”

    雪噬魂道:“那其他那三人呢?他们为何会救我?”

    莹儿道:“你身子很弱先歇息,以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雪噬魂摇摇头道:“你说着我听,我不累。”

    莹儿道:“他们其实已经不是坏人了,他们心地很善良,只是因为容貌丑陋,别人一看到他们就像是见到鬼一样,都追着他们打,他们没办法才躲到这里来,待了十多年,外面的人以为他们早就死了。他们探听到消息,九魔已经重出了江湖,他们放心不下天下第一堡,才戴了面具上去,却来迟了一步,他们说裘笑痴已攻占了堡,又打不过他,只好先把你救下来再说。”

    雪噬魂道:“魔谷不是个有死无生的地方吗?只有我爹才活着出去过。”

    莹儿道:“到了这里的人都被他们杀了,除了雪伯伯他们没留下过活口,雪伯伯也答应绝不把这里的实情说出去,这里有一条路是可以通出去的,他们就从那条路进出。”

    二人说话间,门外一个声音道:“莹儿,他醒了么?”这声音正是雪噬魂极想听到的,他怔了一下,叫道:“义父!”门外走进来一个老者,满面慈祥的笑容,莹儿也起身唤道:“爹,他醒了。”

    赵通笑道:“雪公子一别三年不见,近来可好?”说着坐到床边。

    雪噬魂不知哪来一股力气,一下起身抱住赵通叫道:“义父我想死你了,义父……呜……”赵通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把他视为自己亲生孩子一般照料,雪刃虽英年早逝,赵通却替他做到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对雪噬魂的关爱照料更胜过自己亲生女儿,雪噬魂心底突然间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悲哀,竟情不自禁地抱着赵通痛哭不已。莹儿坐到床边,笑嘻嘻地望着哭得像个饱受委屈的孩子般的雪噬魂。

    赵通也是热泪盈眶,也紧紧抱着雪噬魂拍着他的后背,三年来他对雪噬魂的想念与日俱增,常常打量着莹儿心里想着雪噬魂此刻会长到多高,武功进境有多快等等,两日前魑魅魍魉四人把雪噬魂救了下来,他一见他口角挂血的样子,心疼得险些晕了过去,好像这伤就是伤在莹儿身上一样。待到雪噬魂哭得差不多了,他劝慰道:“好孩子,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又能在一起了。别哭了……”

    雪噬魂止住哭声,说道:“义父你怎么没去东瀛,在中原也不告诉我……”

    赵通道:“这丫头死也不让我告诉你,怕你分心练武……”莹儿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我是怕你急着找我们来嘛,就没告诉你……”

    雪噬魂道:“我要是知道义父在中原我就安心了,我一直想您在东瀛人生地不熟,那么久也没有回音我还以为……”

    赵通笑道:“以为我死了是么,我这老头子身体硬得很,放心便是了。”

    雪噬魂擦干眼泪,破涕为笑道:“义父我能再看见您就好了……”

    赵通扶他躺下道:“他们把你送来,我看到你的样子真是吓坏我了,脸色苍白得和死人一样,你应该歇着。”给他掖好了被角,又对莹儿道:“你别和他说太多的话,他中气不足,让他睡一觉才好。”

    莹儿笑道:“是,爹。”赵通又拍了拍雪噬魂胸口,走出屋了。

    雪噬魂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胸口摸出一本书,惊叫了一声,只见这本书已是血迹斑斑,书名依稀写着“白虎刀法”四字,打开书页,里面却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惊慌失措地翻了两页,整本书都被胸前伤口流的血浸透,几乎粘成了一厚片。

    莹儿一眼看到了书名,道:“这本刀谱你一直带在身上?”

    雪噬魂急得不行,道:“周伯伯把它给我之后就一直带着,看不清了,这可如何是好?是我爹给我的啊!”

    莹儿道:“看不清楚就看不清,我背给你听,第一式刀法叫做猛虎下山,运气要诀是‘阳明太阳少阳,依脉而行’,第二式刀法叫做猛虎回头,要诀是‘太少厥阴,逆而行之’,第三式是……”她竟然陆陆续续地全部背将了出来,雪噬魂只听得嘴巴越张越大,他只习了前四式,后面的便没听过,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莹儿笑道:“笨蛋,这书我看过一百遍了。”

    雪噬魂更加惊奇,问道:“我爹的书你怎么会看到?”

    莹儿笑道:“你知道雪伯伯是什么时候练成的这刀法吗?”

    雪噬魂道:“不是在殷师伯门下修习的么?”

    莹儿笑道:“我爹说,殷师伯的武功虽然了得,但不会将白虎刀法的威力发挥至此,雪伯伯不是将它修改过了的吗?”

    雪噬魂道:“这些你都怎么知道的?”莹儿的话引起他的兴趣,便一问到底。

    莹儿笑道:“刀法既然不是殷师伯创的,那自然便是殷师伯的师父啦。”

    雪噬魂大惊道:“你说师祖?”

    莹儿道:“是呀,雪伯伯进了魔谷之后,是武爷爷给疗的伤,这刀法也是武爷爷教的,武爷爷不想这刀法失传,就抄在一本书上,我看过很多次了,虽然不会练,但记得很熟。”

    雪噬魂道:“我师祖,武尊?”

    莹儿道:“是,仅凭殷师伯,他才教不出雪伯伯的武功呢。如果你要,我把这本书给你背出来。”

    雪噬魂大喜过望,连声道:“那太好了,那太好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顿了一顿,他又道:“师父说过师祖已经失踪多年了,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莹儿,我想去拜望一下师祖的墓,你带我去好不好?”

    莹儿睁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他道:“武爷爷还没过逝呢。”

    雪噬魂一阵狂喜:“师祖原来还健在……他大约有八十多了,我以为师祖已经……那你快带我去啊,我想学成这套刀法!”

    莹儿笑道:“不急,武爷爷告诉我,如果你想找他也要等你伤好之后才行。”

    雪噬魂心头喜悦简直无法说得出来,此番偶然来了魔谷,却阴错阳差地见到了做梦都想见的人,而且连师父都没能找到的武尊却让自己“找”到了,白虎刀法也一定可以练得成,突然之间,心底隐隐升起一个想法,一想到它心脏立即咚咚狂跳,极大兴奋之下,不仅是手,全身都激动得直抖,他颤声问道:“莹儿,你知不知道一把举世无双的剑?”

    莹儿想了一下,笑道:“九龙剑!”

    雪噬魂极力把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道:“莹儿,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师祖,好不好?”

    莹儿摇摇头道:“不行,你的伤口还没好。”

    雪噬魂急道:“这不算什么的,你扶我去行不行啊?”

    莹儿不想多让他说话,叹了口气,一伸手按住雪噬魂肩膀,硬把他按躺了下去,道:“你瞧你一点力气都没有。等你没事了之后我一定带你去,好好睡觉,听见没有?”

    雪噬魂无奈笑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好么?”

    莹儿笑道:“这还好些。你想说什么?”

    雪噬魂道:“三年前你为何突然要走?”

    莹儿脸上一红,嘟着嘴道:“还不是为了让你专心练武嘛,堡主都说不让我和你一起玩儿。”

    雪噬魂笑了笑,道:“你不给我煮饭吃,我怎么有力气练武?”

    莹儿道:“我们在一起玩的时间太长了,你武功进步不快,我这才要走的。”

    雪噬魂道:“那你为何骗我说去东瀛?”

    莹儿笑道:“那是爹出的主意,不想让你派人去找我们。其实,是魍叔叔给我爹送来了一封信,告诉我们武爷爷在魔谷,我爹从小就伺候武爷爷,当然想念他,就和魍叔叔一起来了,我也正好能离开你一段时间,你就不会分心了。”

    雪噬魂道:“还分心呢,你走了我更分心,老是想你。”

    莹儿笑道:“让你想想我才好,省得你老是欺负我摘我的桃子吃。”

    雪噬魂道:“我哪有?你走了之后连桃花林我都没进去过……”话刚一出口便知大事不妙,连忙闭上眼睛,果然叩的一声,头上挨了莹儿一个爆栗,倒是不痛。

    雪噬魂摸摸头顶,道:“还说我欺负你呢……”

    莹儿道:“我让你替我照顾桃花林的,你为何不管,树都枯死了吗?”

    雪噬魂笑了,道:“不但没枯死,比无情的花开的更漂亮呢。”

    莹儿很是开心,道:“是无大哥照料的?”

    雪噬魂道:“不是,它就是能长的那么好。”

    莹儿道:“那……桃花居你也没进去过?”

    雪噬魂道:“没有,一进去我就会想你,太难受了,所以没去过。”

    莹儿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跟韩大哥学的么?”

    雪噬魂道:“他还会说话啊?除了笑话什么都不会说,我说的是真的。”

    莹儿从他枕头拿出一个小布包,仔细打开,里面是半截绿玉手镯,道:“你还记得这个吗?”

    雪噬魂道:“记得,你最喜欢的手镯。”

    莹儿道:“那另外一半在桃花居里,等你回去之后就把它取出来带在身上,是我留给你的,让你一看见就能想起我来……”话未说完,脸便红了,低下头不再说话。

    雪噬魂望着她,心里更加开心,说道:“你的脸为什么红了啊?”

    莹儿只觉脸颊发烧,道:“是屋里太热了,你不要乱想……”起身打开了门,一股清凉的风吹了进来,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雪噬魂笑道:“我想走几步试试,帮我一把。”说罢便欲下地,莹儿扶他起来,雪噬魂觉得腿上没力,但总算是恢复了知觉,他满意道:“还好,药已经失效了。”迈了一步,居然没有软倒,雪噬魂高兴道:“好,你把我扶到门口,我站一会儿。”

    从床边到门口不过是七八步,雪噬魂虽有莹儿扶着,却也走了快有盏茶时分,他扶着门框望着魔谷,只见天蓝水绿,瞧着说不出的舒畅,空气里微甜的味道,熏熏然已让他有些陶醉,叹道:“真是人间仙境,世人不明,误以为这里好似十八层地狱,却是这等梦里都难得一见的地方。”

    莹儿道:“这也难怪,每隔两三天这里会下一次大雾,白天的时候都会看不到丈远之外,你下来的那天的雾也很浓。瞧了是有些让人害怕。”

    雪噬魂指着右首几个做工精致但是破旧的小木屋问道:“那些是魑魅魍魉他们住的地方么?”

    莹儿道:“是,再往那边一点是武爷爷和我爹,这一边的是个地窖,用来存放些米面之类。”她指着左首边的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坡。

    雪噬魂道:“这里真是舒服,我要带师父来让他看看……”一想到师父,立即想起师父已被裘笑痴打败,不由惊呼一声,莹儿连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雪噬魂急道:“师父被裘笑痴抓了,韩冰他们也不知在哪,我得回去找他们。”说着便要动身。

    莹儿急忙拉住他道:“你怎么回去啊,你自己伤成这样,养好了再回去也不迟啊。”

    雪噬魂一把抓住莹儿肩膀道:“你快让魑魅魍魉他们带我出去,我要去救师父他们。”

    莹儿望了他一会儿,低下了头,幽幽道:“你的武功已经废了……”

    这句话对雪噬魂不啻于晴天霹雳,他大吃一惊,身子晃了晃,急忙抓住门框,定了定神问道:“废了……你怎么知道?”深吸了口气运至丹田,惊觉真气只在气海内盘旋,多走一分也是不能,他大惊之下摸了摸自己脉相,也是跳动微弱,毫无内力,突然遭此变故,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他再睁开眼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床边桌上一盏小灯,灯昏如豆,莹儿坐在床边,脸上挂着泪痕,还有一张苍老的脸也正关切地注视着他。莹儿哽咽地道:“你……你还好罢……”

    雪噬魂喘了口气,勉力一笑道:“我没事……”他又转首向着那老者,“请问你是谁……”

    那老者微笑答道:“你的功力我有办法帮你复原,小子,你放心便是。”

    莹儿半信半疑,问道:“武爷爷,你真有办法吗?”

    雪噬魂一听到“武爷爷”这三字,一股力气涌了上来,一下坐起身道:“你是我师祖爷爷?”

    武尊微笑道:“小子,你十二年的功力不但能恢复,我还能让你再增强一倍的功力,你可信得过我?”

    雪噬魂记起平日里师父所说的,武尊武痴二人当年在江湖行走,极少败于他人之手,人送美誉“寰苍双奇”,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只是未曾见过他们本人,现在看去,见武尊满头银发,面色苍白,几乎和头发一般,面容消瘦,唯目光如电,一见便可知是高手中的高手,却见他太阳穴平平,显得亦是毫无内力。听他说话的口气极为自信,但见他的样子好像憔悴得连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一般,雪噬魂不由满腹疑虑,喃喃道:“师祖,徒孙……”

    武尊阅人颇多,一眼看出他的心事,微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个不会武功的人,是不是?”话语虽然慈祥,但透露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雪噬魂连忙答道:“徒孙不敢。师祖在上,徒孙见过师祖。”说着便欲起身磕头,武尊伸手止住他道:“等你好了再说。”

    雪噬魂又再躺下,问道:“师祖,你如何恢复我的功力?”

    武尊微微一笑,道:“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师祖,你安心睡觉,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不等雪噬魂再问,对莹儿道:“等他胸口的伤好了,你来告诉我,这几日别让他走动,最好一动不动,明白么?”

    莹儿答道:“是,武爷爷,莹儿明白。”武尊点了点头,蹒跚着出去了。

    雪噬魂望着他背影,待到他走远,道:“他真是我师祖吗?”

    莹儿笑道:“看起来不像,我刚见到武爷爷时也是不相信,我爹一再说我才信的。武爷爷说你会没事,就一定不会错的。”

    雪噬魂听她口气,亦是对武尊极为信任,也安心不少,便道:“那好罢,我信便是了。”莹儿煎好了药,喂他喝了下去,雪噬魂只觉困意一波一波的涌来,眼皮也越来越重,迷迷糊糊地和莹儿说着话,不久便睡着了。

    这此后的几日里,莹儿整天陪着雪噬魂,悉心给他疗伤,赵通也时不时地过来探望,三人在一起聊天叙旧,倒也其乐融融,雪噬魂讲述了三年来堡内一些有趣的事,说了自己师兄弟四人一起玩的情景,只听得莹儿好生羡慕,雪噬魂还说了认识断水流和周小清等人之后的事,但将自己和周小清成亲之事绝口不提,莹儿问起他身上大红新衣,他便只说是南宫月抓了九魔等人后在堡内聚众饮酒作乐云云,他见莹儿信以为真,不禁窃笑不已。赵通问道:“如是说来,你的白虎刀真是让周天笑藏起来了么?”

    雪噬魂道:“韩冰是那么认为的,他说周伯伯怕断水流与我为敌就不给我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莹儿道:“可是青龙和朱雀都物归原主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雪噬魂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晓得,等我出去再说罢,我爹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赵通道:“这倒真是个难题啊,不过你能让魑魅魍魉他们帮你去找,他们对你的父亲有愧,会尽力帮你的。”

    雪噬魂哼了一声道:“师父说他们作恶多端,还数次与我爹为敌,我才不用他们虚情假意。他们救过我一次,就算扯平,谁也不欠谁。”

    赵通暗暗一叹,道:“你和你爹一样都傲气得很,算啦,人各有命,不能强求,能不能找到白虎,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罢走出屋去。

    雪噬魂道:“莹儿,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带我去见师祖好不好?”

    莹儿见他每天都数次要她带他去见师祖,知他急不可耐,看他伤口已愈合七八成,力气也恢复了些,只好点头答应,雪噬魂感激不尽,连连致谢。

    武尊见他二人过来,便道:“小子,你可心急得很哪。”

    雪噬魂跪下行礼道:“师祖在上,请受徒孙雪噬魂一拜!”

    武尊点点头道:“起来罢,你的伤还没痊愈,不能多动。坐。”二人在两张椅子上坐定。

    雪噬魂道:“师祖,您用什么办法能恢复我的功力?”

    武尊道:“你的经脉已经萎缩,你是不是服用了还天丹?”

    雪噬魂道:“晚辈不晓得那种丹丸的名字,只道服了之后,功力可以增加一倍。”

    武尊点点头道:“那叫还天丹,是裘笑痴的独门药物,每有强敌之时,他便会服一枚以保战胜。你服了多少?”

    雪噬魂道:“徒孙没数,大约有十多枚。”

    武尊道:“那药物服一枚功力可增一倍,服的再多便只有害无益,虽说你救南宫月心切,却也不可如此糟蹋自己身体。”

    雪噬魂站起身道:“是,徒孙愚钝,当时情形危急,不曾细思。”

    武尊道:“行大事者,当时时头脑冷静,冲动鲁莽,只是好勇的武夫所为。”

    雪噬魂心下暗感诧异:“师祖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作什么,眼下恢复我的功力才是正题。”他道:“师父在敌人之手,徒孙只想尽力救出师父再说。”

    武尊道:“既然意欲救你师父,又为何骑马而走,不去和裘笑痴拼个你死我活?”

    雪噬魂道:“是二师兄做的,他把我丢到马背让我逃走。”

    武尊点头道:“很好,不论何事,当权衡轻重,以卵击石的事是不应做的。”

    雪噬魂心中暗暗焦急,道:“师祖教训得是,眼下权衡轻重,恳请师祖助徒孙恢复功力。”

    武尊盯了他一会儿,目光灼灼地道:“小子,你急于痊愈,无外是想救你师父。”

    雪噬魂道:“正是,师父被裘笑痴所擒,逼问九龙剑的下落,恐有性命之忧。”

    武尊道:“罢了,你当晓得,若南宫月死了,裘笑痴如何得知九龙剑的下落?”

    雪噬魂道:“周伯伯也知晓,但殷师伯不让周伯伯说出去,我怕周伯伯有危险。”

    武尊道:“周天笑的生死与你又有何相关?”

    雪噬魂吃了一惊,心想:“师祖言语间怎地戾气如此之重?”不由望了莹儿一眼,见她神色如恒,显是平日里听武尊如此说话听惯了的,他道:“断伯伯之子断水流和周姑娘是晚辈好友,若裘笑痴意欲逼问周伯伯,必会抓他二人为要挟。”

    武尊道:“你这小子倒情深意重,很够义气啊。老夫告诉你,战胜裘笑痴绝非难事,你信不信?”

    雪噬魂又吃了一惊,道:“师祖,您可知裘笑痴的武功有多厉害,您在魔谷这么久,不知他武功进境。”

    武尊道:“他武功再好,也都是那些路数,南宫月也是一样。若我指点你几句,你去和裘笑痴打,不出百招你便可致了他死命。”

    雪噬魂心下直怀疑武尊是不是疯了,竟说百招之内致能致裘笑痴死命,他道:“若是如此,请师祖指点晚辈几招。”

    武尊一眼看出他的心事,知他怀疑自己,对莹儿道:“你去把魑魅二人叫来。”莹儿道声是,便起身去了,不多时,魑魅二人到,一男一女,抱拳道:“武爷。”

    武尊道:“你们二人,和噬魂交手,出手不要留情。”雪噬魂和莹儿都吃了一惊,莹儿惊道:“武爷爷……”

    武尊道:“你还怕他死了不成?噬魂,来,我告诉你怎么出招。”将雪噬魂招近,耳语几句,莹儿见雪噬魂表情时而喜悦时而忧虑,心下大感奇怪。末了,武尊问道:“都记住了么?”

    雪噬魂道:“记住了,可是……”武尊摆摆手,道:“莹儿,你先出去,免得他们内力震伤了你。”莹儿心中通通乱跳,但还是犹豫不决地走出屋去,带上了门。

    武尊伸手拿过扫帚,抽了根树枝交给雪噬魂,道:“你手臂无力,以它代刀。”

    雪噬魂不仅是手上无力,连腿上的力气也不足,要多站立一会儿也是难以忍受,他见武尊绝口不提恢复他功力的办法,反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心里起疑,以为武尊只是唬他而已,眼下武尊只交代他几句,明知他内外伤都没痊愈,就让魑魅二人和他交手,且不能留情,只觉救人无望,突然间心灰意懒,便想还不如让魑魅把自己一掌毙了,横尸武尊面前,看他是否会懊悔。当下也不多说,顺手接过树枝,冷冷道:“魑魅二位前辈,千万不可留情,最好能一掌劈死我算了。”

    武尊听出他话中有话,微微一笑,道:“动手罢!”魑魅二人道声是,身形一晃,分左右向雪噬魂两侧袭来,屋内狭窄,二人进招虽不能大开大阖,但掌掌生风,呼呼作响,魑右掌攻向雪噬魂右边太阳穴,左手疾速点他曲池、手三里等要穴,魅也双手连扣,将雪噬魂左半边身躯拢在掌势之中,雪噬魂按武尊所言,就在魑左手离他还有三寸之远时,右手一抬,树枝直指魑掌心,左手捏剑诀,也向上一抬,刚好顶在魅左手脉门,这两招出招方位巧妙已极,自己双手动作都不过三寸之遥,却刚好令二人双手自行送到自己兵刃之上,二人吓了一跳,连忙撤掌换位旁攻,若不是雪噬魂出手无力手中亦无兵刃,他二人的手便已经废了。二人同时跃起身来,各出一掌攻向雪噬魂头顶,雪噬魂右臂抬不起来,右腕一拧树枝弹了上来护住头顶,魑右手改为爪,欲夺取他的兵刃,魅食指中指一弯勾将过去,欲将他双眼挖了出来,雪噬魂手腕一旋,刀锋突然转了过去,魑一抓不中,却刚好将手指送到刀锋上,轻轻一声响,树枝末梢已拍中魑的脉门,魑的劲力甚强,将树枝弹了回来,雪噬魂也不用力拨回树枝,右手又轻轻一旋,树枝劲力不衰,顺势又斩向魅的手指,又是一声轻响,魅的手背已为刀锋击中。二人神色大变,急忙退出两步,惊恐地望着雪噬魂和武尊。但最为惊异的莫过于雪噬魂了,自己仅凭右手转来转去,便巧妙地将二人攻势化去,他万分不信地望着武尊,眼中满是喜色。

    武尊道:“都瞧见了?这次你可信了?”

    雪噬魂迟疑道:“我……我……”他心里本来怀疑,但眼下明明在武尊指点下,破解了魑魅二人的招式,虽然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却又不敢相信,问道:“二位前辈可是让着晚辈?”

    魑道:“没有,我们不能让着你,武爷武功天下无敌,在下不是对手。”

    雪噬魂又惊又喜,吞吞吐吐道:“你们……真没让着我……”

    一旁的魅突然怪叫一声,双掌齐发,刹那间幻出十余个掌影,屋内劲风大作,雪噬魂眼前一花,砰的一声右肩为魅拍中,踉跄着向后退去,倒在武尊身上,武尊道:“膻中!”雪噬魂右臂一振挺刀扎去,魅的动作奇快,左手倏忽收回袖内,再伸出时已戴了一个黑色手套,想必是不怕刀剑,手臂一屈再次抓向刀头,虽然树枝自然无法伤敌,但她为示公平也不肯占雪噬魂的便宜,还要在眨眼之间将手套戴上,但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对雪噬魂也无甚不同。武尊又道:“合谷!”雪噬魂见她手臂回缩已将合谷穴露在外面,刚好自己的刀也未进入对方内门,右手只轻轻一拨,刀势顿改,刺向合谷,魅再转手已来不及,大叫一声,又向后纵去,甫退即进,右手攻势一变,掌影顿消,指力凝成一线疾点雪噬魂眉心要穴,雪噬魂见她劲力大长,知她心里怒火已升,有些怯惧,挥刀斩向其手,魅知他在武尊指点下变招奇速,眼见他刀势并不躲闪,直到刀尖距自己右手不到二寸之时左手倏出,砍向刀身,雪噬魂一惊,见她正是效仿自己方法,右手一抖刀锋一颤,刚巧避开她的左手,又弹了回来,正将刀锋送到她右手手腕上。魅尖叫一声,猛然收力,却已然迟了,树枝已刺入袖内半尺,若雪噬魂手中持刀,这一招便已将她右臂劈成了两片。

    魅的脸色忽青忽白,又惊又怒,心里恼怒不已,想自己成名多年,眼下武尊只指点了几句,便已接连输招,她冷哼一声,抱拳道:“少侠得武爷指点,武功不凡,在下认输。”说完转身走出门去,显得颇为愤恨。

    雪噬魂嗫嚅道:“师祖,我……”

    武尊道:“现在你信了罢。若我指点你如何杀裘笑痴,你便可报仇。”

    雪噬魂心中大喜过望,见魅的怒色心里又颇为不忍,道:“师祖,徒孙失礼之处,还望师祖海涵。”

    武尊道:“无防,你已知如何破解魅的招数,但还不会攻,攻比守麻烦得多,但你也能学得会。”

    雪噬魂道:“师祖,徒孙愿随您习武。”说着便跪下磕头,武尊避开不受,道:“对任何人都不能提是我教你的武功,只说是我送你几招,但绝不是拜师,明白么?”

    雪噬魂起身道:“徒孙明白。”

    武尊起身道:“好,老夫带你去个地方,有种草药,当可恢复你的经脉。拿上柄单刀。”雪噬魂又惊又喜,从屋角里取了一把单刀凑合着使,跟武尊一同出去,莹儿在门外等候,见魅忿忿然地出去,想是雪噬魂已打胜,不由欣喜万分,一见到雪噬魂,二人四目交投,相视一笑,便同他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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