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余年前,老衲祖师便已是闻名江湖的有为高僧,一日,一名年轻人前来少林进香,一出手便募捐了万两白银,要求只是见祖师一面。祖师应允后,二人在禅房密谈。原来那年轻人找祖师并无特殊要求,只是在祖师面前痛哭流涕,忏悔自己当年一件恶行。他说他年轻时与一人交好,后来不知因何便与那人翻脸绝交,他郁郁寡欢,成日里便想着此事,性子因而大改,走了偏锋,越想越觉得他的朋友对不起他,于是历十年心血创了一套掌法来,说要报复他的朋友。这掌法因属邪派内功,极易速成,十年后他觉得满心抑郁愤懑之感膨胀,越发地想要报仇,便去找他的朋友。他将他朋友的独生爱子打成重伤,并说要那孩子受尽人间痛苦,七日后方身亡。
他朋友带着那孩子四处求医,然而江湖中所有名医均对这掌法闻所未闻,自然束手无策。于是他朋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子每日惨遭折磨,几次想将孩子毙于掌下,却终又因抱着一线希望四处求医而未能下手。七日后,那孩子自然是死了。他听闻后觉得痛快无比,可是他那朋友自此后更不理他了,而且对他恨之入骨,时时想着要替爱子复仇。
他在复仇后的快感中沉浸了没多少时日,便开始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觉得胸腔内时时有股杀人的**,他强加抵制,有时险些儿连自己也想一掌击毙。他这才明白原来那掌法创出来后漏洞极多,练得虽快,伤人也极毒辣,可是日长时久对自身的危害也渐渐暴露。他当时性情已近颠狂,一日之间没多少时辰是清醒的,他在祖师面前不住忏悔,说道自己大限将至,这种痛苦将他自己折磨得也是生不如死,望祖师以佛法洗净他的罪孽,想要在空门中求得解脱。祖师慈悲为怀,日日为他诵经,想要洗净他心内戾气,可是有一日他发起狂来,差点将祖师也打伤,幸而当时少林人多,制止了他的出手。他清醒后便向祖师告罪离去,说道他若再留下只会伤及无辜。从那以后,江湖中再也没听过这人的名号,他的生死下落也无人得知。”
法渡方丈说完,童印便问:“那人是谁?”
法渡方丈摇头:“百年前的武林人物,纵说出来诸位也不会知晓。况老衲说过,此事涉及他人声誉,又怎能令死者不安?”
秋渐浓道:“照此说来,那会七绝摧心掌的年轻人理应是大师所说那人的后人或传人了?”
“未必,听说那人并无子嗣后裔。”
童印道:“秋公子所说的那年轻人又叫什么?”
“我只听杜战叫他简儿,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说话间朱奕已歇了手,将陆易鼎平放躺下,他自己的面色却与陆易鼎对调了似的,死灰一样难看。童印忙上前相扶,朱奕站起身来,只走了一步便踏空般向下软倒,若不是童印扶得及时,他便要摔倒在地。童印忙令两名嵩山弟子扶他回房休息,骇然道:“运一次功如此耗费真气,难怪说疗伤之人颇有危险。”
秋渐浓扫了他一眼道:“你若怕了明天便不必出手。”
童印道:“朱师弟现在情形如此,只怕后天也难恢复,我明日纵死也决不能怯退。只是后日……”他苦笑了一下,看看秋渐浓。
秋渐浓明知他这一眼是何意,却说道:“你别看着我,我只会杀人,却不会救人,这等高风亮节、舍已为人之事,还是让给别人去做。”
童印知道对他这种人求也无用,只能默然不语。
第三日,公孙二娘与谷涵回转,直接赶往嵩山上。法渡方丈等人见他们二人身后,还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老人,推着一只装木轮的椅子,缓慢走进来。那老人须发半白,精神矍烁,看人的眼光极不客气,随意地就将室内所有人扫了一遍。椅上坐着一名年轻人,神色谦恭地向众人微躬一下身子,说道:“晚辈秦简,见过少林诸位高僧、嵩山各位前辈。”这年轻人倒是温和有礼,与他身后的老人大不相同。
谷涵道:“这位是我师兄海逸,这是他弟子秦觉。”他又向海逸引见室内其余人等,海逸却冷淡地自鼻孔内哼了一声,算作打了招呼。法渡方丈等出家人倒罢了,童印与朱奕已先觉得他无礼之至,但求人之际,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打了招呼。
海逸将徒弟推到屋中央,大踏步上前,在陆易鼎脉上一搭,问道:“就是这个人快要死了么?”
朱奕面色微变。谷涵道:“师兄,这位是嵩山陆掌门,你言语间稍留情些。”
海逸道:“有什么好留情的?这个人死了九成九了,还在乎什么言语留不留情?”这下连童印都变了色,忍耐不住便欲发怒时,却听他又道:“中了七绝摧心掌的,还能有这脉象的,那是这两天之内有人运气替他化解掌力了,啧啧,这两个人的内力稀松平常之至,要靠这两人替他疗伤,他是死了十成十了。”
此话一出,朱奕和童印都安静下来。这几句不但非常无礼,还将他二人骂在内,但却说得一针见血,半点不差,他们不得不服。海逸松了手转头看朱奕和童印二人,说道:“你们二人死样活气的,想必是你们替他运功疗伤了?再有二日的话,你们一人耗一天的真气,到第五日上你们的真气便无法恢复,不但是他要死,你们两也要小命不保了。”
谷涵也顾不得他言语间的刻薄,惊喜交集地道:“师兄,你知道这掌伤来历?那如何医治你也当知晓了?”
海逸立即将头摇得拨郎鼓似地:“药医不死病,何况他不是病是伤,这伤百年来从所未见,我老人家可没有回天之力。”此言一出,室内人的心情均沉落谷底,朱奕与童印更是怒极,心道:“你说了一大堆的废话,却来句没有回天之力。”
朱奕哼一声道:“这掌叫七绝摧心掌,无药可医,不过却可以以内力化解。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也不用你来说,有人比你更早告诉过我们,还教了我们如何化解这掌力的方法。”言下之意,你的医术不过尔尔。
海逸斜睨他一眼,说道:“他教你们的法子不错,可是凭你们两人的水平,光知道如何化解又有什么用?”
公孙二娘道:“海师父,我曾中过这掌,也曾经死里逃生过——”
海逸奇道:“谁替你化解这掌力的?”
公孙二娘尚未作答,朱奕已急道:“公孙姑娘,如今只有你才有法子了,他不肯帮忙,已回不平门去了。”
公孙二娘愕然一下,回想起当日情形,苦笑道:“不是他不肯相帮,这事儿实在凶险万分,他当初替我疗伤,也是真气耗费殆尽,所以……”
朱奕与童印相视一眼,踏上前便跪下,说道:“还请公孙姑娘……”
公孙二娘一惊,忙扶住他们说道:“二位万万不可,晚辈哪里消受得起。”
“公孙姑娘,掌门性命悬于你一人之手,你——”
公孙二娘见二人情急,又见陆易鼎开始痛苦起来,面上肌肉抽搐,正咬牙苦忍,她叹一声道:“好罢,你们去不平门叫他来此,我跟他说便是。”
朱奕立即吩咐门下弟子前往不平门,二人焦急之至,在室内走来走去。
海逸被他二人走得眼花心烦,索性转过头去不看。过了片刻又忍不住打破室内寂静问道:“丫头,是谁那么高武功,能化解这掌力?”
公孙二娘面上一红,低下头去,摆弄着衣角,默不作声。
秦觉见状问道:“可是你在谷中时日夜思念、为他跳下嵩山的人?”
公孙二娘面上更红,瞟了他一眼,她既没作声,便是明显默认了。秦觉道:“我倒真盼着见一见……看他是个何等了不得的人物,令公孙姑娘为他生死。”
海逸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能看着你为他跳崖,便不是什么好人,只有你这傻丫头才对这种人念念不忘。”
秦觉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他——”话音未落,门外嵩山弟子已禀报道:“秋公子到了。”
秋渐浓推门而入,与秦觉打了个照面,两个同时一愣。秦觉的面色陡然变得煞白,指着他道:“你……就是他!师父,是他害得我永远坐在轮椅上,不能站立的!”
海逸登时跳了起来,盯着秋渐浓,目光冰冷,喝道:“是不是?”
公孙二娘给他的眼神骇了一跳,急急走上前站在秋渐浓身前道:“海师父,秦大哥,你们在说什么?”
秋渐浓又看了秦觉一眼道:“不错,是我以独门点穴手法封住他双腿穴道,令他永远不能站立的。”众人素知他面冷心狠,曾做过这样的事亦不足为奇,只是未料到这般凑巧,竟在这嵩山上与仇家狭路相逢,令室内气氛僵硬起来。
海逸喝道:“丫头,他便是你说的人么?”
“海师父,我——”
“你现在站过来,从此不要再与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公孙二娘彷徨无策,转头看着秋渐浓,心中叫苦不迭。秋渐浓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冷笑道:“你叫她过去她便过去么?你是她什么人?”
海逸厉声喝道:“丫头,你要是继续与这种人在一起,从此后我们便素不相识,只当我当初瞎眼救了只畜生!”
秦觉苍白着脸道:“二娘,你也听到了,并不是我认错人,也不是我冤枉他,他当日在洛阳官道上无缘无故地封了我腿上穴道,说道让我从此不能再站立,我在这轮椅上坐了五年,整整五年多!全是拜他所赐!”
公孙二娘难过之极,愁肠百结地看着秋渐浓,秋渐浓对她道:“你要是怪我,恨我,就站过去和他们一起。”
“我——”她给逼得急了,眼圈儿就红起来。秋渐浓看着心痛,叹了一声道:“也罢,他们救过你性命,当年的事,算是我不对好了。”
“什么叫算是你不对?觉儿在轮椅上坐了五年,你一句算是你不对就想打发了?”
“那你们要怎样?是不是要我砍断自己的双腿赔给他?”
海逸厉声道:“不错!丫头,你不过来也可以,你叫他自断双腿,我们便作罢。”
“不不……不行的……”公孙二娘连连摇着头。
秦觉痛苦地看着她,问道:“难道我便该死一些,该当一辈子在轮椅上渡过?”
公孙二娘咬着下唇低声道:“秦大哥,我们对不起你……如果你一定要求赔偿,我砍断自己的双腿赔给你好了。”她说的是“我们”,那显是将秋渐浓的罪过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海逸怒道:“死丫头,早知你为这种人自杀,当初便不该救你!”秦觉却不言语,只是满面痛苦之色看着公孙二娘,抓紧了双腿上的衣衫。
谷涵见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朱童二人却焦急之至,陆易鼎更是痛苦得在床上挪动起来,便插嘴道:“这些都是往事了,能不能且先不谈,如今救人才是当务之急。你这当儿就算砍了他双腿,你徒弟也站不起来,陆掌门还危在旦夕等他相救呢。”
海逸“呸”了一声道:“陆掌门是人,我徒弟便不是人?”
谷涵陪着小心道:“师兄,毕竟还是救人比杀人重要,是不是?师父当年也是这般教诲我们,几十年来,我无敢或忘。”
“你少拿师父来压我,这事我跟他没完。”海逸说着,口气却已软了些,让开了路好让秋渐浓走过。
公孙二娘见他们暂时止了纷争,稍觉安心,对秋渐浓道:“陆掌门现在很痛苦,这当儿只有你才能救他了。”
秋渐浓朝陆易鼎看了一眼,走上前去。陆易鼎衣衫湿透,仍在不住扭动,只是强忍着没有呻吟出声。秋渐浓将他扶起来,说道:“我尽力一试罢了,他伤的比二娘当初重得多,我可没什么把握。”
朱童二人连声道:“多谢秋公子,多谢秋公子。”眼见秋渐浓终于答应出手相助,他们欣喜之余,拦在床前,对着海逸师徒虎视眈眈,生恐这师徒二人趁虚而入,以报私仇。
海逸看了他们神情,如何不知他们心事?心里越发地恼火了,向公孙二娘道:“丫头,这事我只着落在你身上,你若还念着我救你的情份,就把那小子的双腿给我砍下来,否则我们从此便是陌路人,我自己也要去砍他双腿。”
公孙二娘知道海逸的脾气,转而向秦觉软语央求道:“秦大哥,若你觉得非有人断一双腿才可解恨,我便将我自己的双腿砍下来,只要你能消气便可。”
秦觉看了她良久,凄然道:“我要你的腿做什么?我也站不起来了。”顿了一顿又道:“我怎么也料不到,你竟然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你是个善恶分明的人,可连我这么孤陋寡闻的人也知道他在江湖中名声素来不佳,你怎么……”
公孙二娘垂头不语。
海逸恶狠狠瞪了秋渐浓片刻,仿佛随时要冲上去将他砍成两断。过了一会,他忽地眼前一亮,握着公孙二娘手臂,将她拉到室外,压低声音道:“不管砍他的腿还是你的腿,觉儿都是站不起来了,我有个折衷的法子,不用砍你们的腿。你要是伺候觉儿一辈子,我就放过他。”
公孙二娘吃惊不已,退了几步道:“海师父,你怎可——”
海逸道:“这个法子不好么?我年纪大了,我死后觉儿的生活怎么办?总得有个人照顾他罢?况且觉儿很喜欢你,只要你陪他一辈子,他一定很开心,就算不能站立也就罢了,你好好想想。”
公孙二娘苦笑了一下,想了一会道:“秦大哥的双腿毕竟是他所累,我伺候秦大哥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海逸喜道:“那就好!”
“可是我只能伺候他生活起居,可不……可不能跟他过日子。”
“你是嫌弃觉儿?他原本也是个正常人,可是给那小子害的!”
公孙二娘不停摇头道:“我没有这意思,可是你不明白的……总之不行,你要我怎样赎罪都行,要我死也罢,要我照顾秦大哥也行,就是决不会嫁给他。”
海逸正着恼间,却见秦觉自己推着木轮椅走了出来,依然是苍白面容,面色忧郁地看着公孙二娘道:“师父,你别难为二娘了,这事又不是她的错。”
“可是你——”
“算了师父,是我自己命不好。”秦觉语中淡淡地带着苦涩意味。
“唉,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海逸一挥袖走进屋内。众人见他进屋,也无人有闲暇理睬他,他便自行找了张椅子坐下,苦思七绝摧心掌的疗伤之法。
公孙二娘与秦觉二人相对,均觉难堪。秦觉轻声道:“二娘,这件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好了。”
“不,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我砍断双腿也好,伺候你一辈子也好,都不算过份。”
秦觉凝视她良久,问道:“他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说你对不住我?在你心中,他比什么都重要是么?”
“——”
秦觉点点头,凄苦地道:“我明白了。其实就算是我当年行走自如的时候,我也无法与他相比。无怪你这么喜欢他,无论样貌、才智、武功,他样样都比我强,不但比我强,比大多数人都要强。”
公孙二娘道:“他并不是世间最好的,甚至可以说他并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他对我是最好的,所以他在我心中便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你明白么?”她低着头慢慢走进屋去。
秦觉看着她背影,心中却在大声地叫:“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屋内陆易鼎已经躺下,安然入睡。经过一番痛苦折磨,他早已筋疲力竭,连吐出一个字也觉殚精竭神般累。公孙二娘是身受过这种痛楚的,自然明白。她上前替秋渐浓擦拭额上的汗,默默无言。
海逸道:“现在可以说我们的事了?”
秋渐浓侧头看着他道:“你说罢。”
海逸道:“很好,要么你自己砍双腿,要么我来动手。”
秋渐浓冷笑一声:“只怕你哪样都做不到。”
海逸也不打话,只看着公孙二娘道:“觉儿性情温弱,他看在你份上可以罢休,你自己良心却也能过得去么?”
公孙二娘哑然。谷涵打个圆场道:“师兄,看在我份上便让这事过去了吧,不如我们尽心将师侄的腿医好才是正经。”
海逸怒道:“医个屁!要是有一丁半点法子,我怎会任由他五年不良于行?你给人断了双腿再来说这话看看。”
谷涵碰了一鼻子灰,以他以往个性亦要出言顶撞,但此次海逸却是他请来替陆易鼎疗伤的,他不得不老实地闭上嘴。法渡方丈开口道:“此事已经过去经年,不如就此化解罢?秋施主已诚心致歉,再追究亦于事无补,不过是冤冤相报而已。”
海逸道:“他几时诚心致歉了?他道歉时意不诚,心不正的样子看都看得出来。”
他一腔怨气,却见无人站在他一边,说道:“好,你们都想帮他说话,且等我打断他的腿也来道歉。”说罢立即动手。他掌上带起劲风,掌力圆柔,与谷涵是一般的路子,但看来武功却比谷涵要高得多。
秋渐浓正疲累之际,见他来势甚急,微一皱眉,拉着公孙二娘向后一退,身下的凳子随着他同时移动,那一掌便落了空。海逸继续催动第二掌,这一掌却被人接住了。定睛一看,原来是朱奕。两人对了一掌后,朱奕哼一声道:“怎么说这也是嵩山的地方,况且我师兄伤重,在我师兄卧室内,可不容人乱来。”
童印也道:“秋公子于我嵩山派毕竟有恩,此事虽属他从前不当行为,我们却也不能坐视不理。”他其实是想,毕竟陆易鼎的伤势还有四天方愈,倘若此时秋渐浓有了闪失,岂非十分不妙?
海逸眼见面前众人个个身手不差,看来也决不会坐视不理,知道今日绝对无法动手,哼一声道:“觉儿,我们先走!”
秦觉在门前应了一声。
“慢着。”秋渐浓道。
“怎么,你不是想将我师徒二人的性命留下来罢?”
秋渐浓看了海逸一眼,淡淡道:“你总不希望你徒儿再在这轮椅中坐上五十年甚至更久罢?”
海逸一愣:“这话是何意思?莫非你有办法让他站起来?”他神色疑惑,心想:“连我都没有办法的事,他居然会有办法?”
秋渐浓道:“他已坐了五年,能不能完全恢复如前,我没什么把握,不过至少可以让他站立起来。”
海逸细细一想,道:“莫非你的点穴手法还可以解得开?”
“试试才会知道。”秋渐浓凌空数指,激得秦觉的衣衫无风自动。
秦觉低头看自己双腿,以手撑着椅身想要站起来,却只挪动了半寸许,他用力在腿上一击,叫了起来:“哎哟!”
“怎么了?”
“也许是坐得久了,肌肉萎缩,我还未能一下子便站立,不过已有了痛觉。”秦觉答道,面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海逸上前捏捏他的双腿,喃喃道:“真是有点儿门道……小子,若觉儿能行走如常,这事儿也有商量余地。”他转头向着秋渐浓道:“不如你把你这古怪的点穴手法教给我,就两厢扯平了。”他眼中神色颇为热切,敌意居然一扫而光。
室内余人均愕然。谷涵道:“师兄,你别胡说八道了。”
海逸哼了一声道:“我怎么就胡说了?你胳膊肘向外拐,懒得与你多说。”
公孙二娘心中总算好受了一些,心想:“这下不用砍腿砍手了。”转头笑着对秋渐浓道:“既然你这点穴手法是可以解开的,怎不早说?”
秋渐浓看了海逸一眼,说道:“他不是想砍断我的腿呢,本来我还想等他来砍断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公孙二娘嗔道:“这事儿本来是你不对,你还惹人家心急。”
秋渐浓道:“这事儿也算不上是谁不对。当年他在洛阳对柳家姐妹言语无礼,神情嚣张,柳家姐妹打不过他便回来告诉我,我不过惩戒他一下罢了。”
公孙二娘奇道:“怎会有这等事?秦大哥为人忠厚,不会这般无礼的。”
“莫非我会为了推搪过失而冤枉他不成?”
秦觉愕然道:“你说的什么柳家姐妹,我从未见过,至于言语无礼,神情嚣张云云,更半分让人摸不着头脑。师父便是因你无缘无故令我终生致残,才如此恼恨于你。”
秋渐浓道:“此事是柳家姐妹亲口所言,她们当时年幼,决不会撒谎。”
众人眼见双方各执一词,不由得纳罕。
海逸愤然道:“你敢做却不敢当么?”
秋渐浓道:“我若是敢做不敢当,大可以跟你徒弟一样矢口否认此事属我所为,难道我十分畏惧你来砍我双腿,会编个理由骗你?”
众人一想,均觉十分有理。以秋渐浓向来倨傲个性,决不会做了事而不承认,胡编个理由为自己说辞,何况他也完全无须畏惧海逸师徒。公孙二娘左右看看,十分为难。秦觉道:“二娘,你相信我是那种人?”
公孙二娘摇头道:“我决不相信,秦大哥为人正派,不是那种下三滥的人。”
秋渐浓看了她一眼,并不作声,神情却将未说出的话表现得很明显。公孙二娘与他对视一眼,又道:“渐浓不会撒谎,这事儿必不会有假。再说秦大哥的武功我很清楚,柳家姐妹两联手应该不会弱于他。”
众人不由得想:“这不是自相矛盾么?两人中必有一个在说谎,你却两个都信。”秦觉也是愕然。
公孙二娘道:“此事必定另有原因,真是好生奇怪。先前只顾争吵,却没细说你们争端的来由,这么说来,这件事便古怪透顶了。”
秋渐浓道:“有什么古怪?若不是他撒谎,便是世上另有一个他。”
此言一出,秦觉的面色立即变了,半晌喃喃道:“世上另有一个我?”
海逸见他神情有异,问道:“世上怎会另有一个你?”
秦觉神色十分难看,说道:“世上绝不可能另有一个我,纵有也早死了。”
“什么意思?”
秦觉定了定神道:“不错,我有一位孪生弟弟,可是他死了十八年了。”
众人均惊噫了一声,只听他对着海逸道:“当初我躲在屋角书架后,亲眼看他给人击了一掌倒下去,那人便离去了。我上前推他半天,觉得他了无气息,然后火势蔓延,我不得已跳窗逃跑,不能再回头去救他,他当年只有八岁,怎会活转过来自行逃跑?”
海逸道:“你是说他是死于当年那一场大火?”
秦觉道:“不错,后来我与表弟被人抓走,便是被师父你所救。那场大火中,我表弟一家人都不能幸免,难道简儿竟还在人世?”他自语道。
公孙二娘凝神细想,道:“简儿……简儿……这名字有点熟悉——啊,难道是他?”她脸色登时变了。
“是谁?”
“当年我在周王府地牢中,那个以七绝摧心掌打伤我的年轻人,我听他师父叫他简儿。其余人都叫他简兄弟。”一言出,满堂俱惊。
谷涵失声道:“哎哟,难道会七绝摧心掌的是他弟弟?可是这也太巧合了罢?照他所言,他弟弟纵然没死,也不该学会什么七绝摧心掌才是,难道他是邵家后人?”
秦觉道:“我们姓秦,我姑父倒是姓邵。”
公孙二娘跳了起来:“姑苏邵家?”
秦觉点点头,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当年失火的便是我姑父家,我们兄弟俩父母早亡,自幼寄居在他家中。”
公孙二娘与秋渐浓齐声道:“这事真是越来越巧了,简直奇怪之至。”
秦觉摸不着头脑,诧异地看着他们,问道:“怎么巧法?”
公孙二娘道:“哎哟,可惜天冲哥哥回了姑苏,不然你见着他,说不定可令他回忆起前事。”
她虽说得没头没脑,秦觉还是有了反应:“天冲?我表弟名叫天冲,不过他生死未卜,我一直以为他不会活在人世了。”
公孙二娘兴奋起来,立即将邵天冲的身世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她所知甚少,并不复杂,几句话便能说得清楚。秦觉听完道:“这么说来,表弟和表妹都还在人世。简儿也有可能……可是他……”他听秋渐浓与公孙二娘所言,对弟弟的行为隐隐感到极为不安,觉得弟弟纵然还在人世,也早不是当年模样。
公孙二娘道:“你弟弟是否活着没什么把握,可是你表弟就一定活着,你既没像他一般失去记忆,便将当年情形说一下看看。”
秦觉回忆前事,道:“那年,我见许多人蒙着面冲进家中,见人就杀,杀完后开始纵火。我正躲在书架后等简儿和表弟来找我,就看见简儿奔跑进门,他身后紧跟着一人打了他一掌。我当时以为他定是死了,见门口火势卷来,我一边哭一边从窗口跳走,撞见表弟。我们两一同向外奔跑,这时遇见一个蒙面人,他抓了我们就走,并问我们谁姓邵,我们不停挣扎,也不答他。到了一条河边,表弟说他尿急,再不放他下来就要尿在那人身上,那人不得已放了手。他满以为一个小孩子决不可能从他眼皮底下逃走,谁知表弟就跳进河中。姑苏的水路九曲十八弯,我们自幼在水边长大,都是会些水性的。那人显然不通水性,大怒之下骂了一阵去找人来下河寻找,自然怎么也找不着了。后来我大叫救命,师父路过,便救下了我。”
“这么说来,那人并不想杀你们,但他的目的似乎不是你,而是天冲哥哥。”
秦觉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见人就杀,却独不杀我们两个孩子?”
“这样说来,你弟弟活下去的可能便大一些,如果有人把他当作天冲哥哥,说不定会将他从火场中救出来。”
秋渐浓道:“救他的人,便极有可能是当年令邵家灭门的人。”他与公孙二娘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一个人:“杜战!”
秦觉茫然道:“为什么他们要四处杀人?又为什么不杀我们?”
法渡方丈道:“为了七绝摧心掌!老衲先前所说的故事,那个创这掌法的人便姓邵,名叫邵方。虽说江湖传邵方并无后人,但同为邵姓,必非偶然。”
秋渐浓道:“这更奇了,他们为了掌谱杀人,却又不杀那两个孩子,而且还让秦简学会七绝摧心掌,岂非怪事?”
法渡方丈道:“这只能说明那人甚工心计,他可能也知道这掌法来历,害怕掌法中不完善处太多,令习者自食其果,所以他自己不学,却让徒儿来学,好慢慢研习这掌法中的破绽加以弥补。”
秦觉失声道:“若真如此,简儿岂非十分危险?”
公孙二娘与秋渐浓对视一眼,心中均想:“你那弟弟纵活着也必不是好人,看他以七绝摧心掌四处杀人便知道了,说不定他也真与邵方当年一样,狂性大发,只是他比邵方更多了几分兽性,根本不加控制自我,单以他往日行径而论便可看出他的本性了。”但这话却不便说出来。
公孙二娘道:“待陆掌门伤愈后,我们便赶往湖州,先跟天冲哥哥说了此事再作定论。自然,也要先找到那个可能是秦大哥弟弟的人,以免他再为祸。”
秋渐浓道:“只怕如今他如今的武功已不是我们所能控制。”
公孙二娘道:“还有卫大哥在呢,这世上难道有你们两对付不了的人?”
秋渐浓摇头道:“他在暗,我们在明,难说得很。”两人先辞别了嵩山及少林诸人,自行回转不平门,海逸要陪徒弟同去湖州,也同他们一起下了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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