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从梦中惊醒得，睁眼望去四下一片漆黑。梦中我又置身在辽阔的不知边垠的森林中，眼前尽是树枝交错穿插的间隙，但是没有一条路。我在里面惊恐绝望嘶喊，四处徒劳无功地奔跑着……
等我彻底从梦境中走出来，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喝完酒后没有回去就睡在这儿。此时喉咙处也干渴的异常难受，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咽了口唾液。望旁边看去，林曦裹着一条被子正睡在我旁，借着已经趋渐微弱的月光我看见她娇好的脸庞以及眼角与年龄不相衬细细的皱纹。我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又实在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只好作罢。
我轻轻起身上一连喝了五六杯自来水，又上了趟厕所便再也睡不着了。将杯子放回原处，我靠墙站了会。街上的灯光隔着窗帘照进房间。我站在林曦床头，她背对着我发出轻轻的鼻息声，形状好看的脚从薄被中探出来。站在窗边吸了支烟。然后决定离开这儿，往出走时听到隔壁房间鲁鲁酣睡时发出的梦呓，再见了鲁鲁，还有林曦。走到门外，我感到寒气逼人，月光微弱地照着整个城市。我为自己的怯懦离去而感到气愤。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我嘴中虽然仍低声咒骂着自己的懦弱，但却早已是泪水盈盈。
在冷清的大街上我跺着脚做着不伦不类的体操，试图借助作操来热身。但是我如此持续了三分钟除了胳膊酸麻呼吸急促外丝毫未见发热的迹象，这大概和我以前在学校时太懒从不上操有关系，以至于我如今所做的动作都不标准所以才没有达到想象中的效果。
我点着烟抽了起来，想藉此获取些许的温暖。一脚将昨晚喝过的易拉罐踩瘪，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又飞起一脚将其踹远。如此瞎折腾了十几分钟吸了四根烟便从公园后面的栅栏上翻出。街道上除了偶尔行驶过的车辆外显得十分冷清，现在估计是4点多，确切时间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戴手表那玩意儿，它会令我感到自己无聊的时间何以如此漫长，而快乐的时光又为何如此短促。
我虽然现在感到很冷，但是却不想回陈紫那儿，更不想这时候去那挂了一屋子死人照片的音像店去。想起平时看到那些人的照片时最多也只仅仅是觉得人世无常和感慨一番罢了，而此刻想起那些人的遗容心里或多或少竟有些恐怖，那都是些黑白照片制成的大副海报，这让我联想到葬礼，坟墓，花圈…之类的东西。总之我现在我不想回那鬼地方去。
我感到有了尿意，便走到一个垃圾箱前冲那投口尿去。一股酒气飘漾开来毫无腥味。紧接着又打了个冷颤，酒后半夜撒尿这一连串的生理反应我早已如熟悉女生胸部般熟捻于胸。我又放声高唱那首歌“前面是哪放，谁伴我闯荡，沿路没有指引，若我走上又是窄巷…”昏黄的路灯中只有脚下的影子与我相随不弃不舍。身后大约每隔100米处便是一个烟头，我吸得兹然无味口舌麻木，但除了唱歌吸烟外我又无事可做。香烟和beyond的歌帮我打发了很多很多无聊的时间。不但在现在，以往的任何时候莫不如此。
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也懒得去看什么日出。除了大雨过后翌日的日出凑合可看外，西安灰蒙蒙的天空似乎不足以为这么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象搭建舞台。太阳也像似被阉割了有气无力，让人担心它会随时又掉进地平线下。我信步胡乱走到什么地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看到一条小巷边前人群密匝，又不时飘来油炸食物的香味，肯定是一些买早餐的小摊点。
清晨抽了一包烟又唱了一小时歌喉咙痛痒难耐，脸上一片油腻。但我饿的委实厉害，已经顾不了这些。我跻身于一帮虽然早上洗过脸但仍和我没什么区别的人当中，慢腾腾地喝着豆浆吃着油条。我旁边的一位不顾嘴里咀嚼着食物仍在咒骂着，人真他妈的多。我心想你他妈的难道不是人？在这遍地都是擦过嘴粗糙的卫生纸看来委实恶心的地方，人也的确真他妈的多。以至于一张小条桌上竟围坐着十几个人，我旁边那位仍兀自低声骂着人真他吗的多。
这声音听起来竟然很是熟悉，我扭头仔细辨认那张脸，粗壮的眉毛，窄细的眼睛，毫无规则排列的牙齿，皱眉时额上蹙起的肉疙瘩。五官七窍皆自由发展，丝毫没有配合的企图。的确是他，若不是他那句从以前到现在不停重复着的咒骂的话，我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但他又何以来到西安这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边吃早餐，他吃完后起身将挽到膝盖处的西裤拽下，掏出一叠污渍斑斑的钱付了帐。随后我目送其走到一辆三轮摩托车前，上车骑走。从始至终我没有开口上前与他相认他也没有发现我。我想，也许他和我一样根本不会想到彼此会出现在这里。我就是因为不会在这碰见认识的人才来西安的，他在这点上也许和我一样。
初三时，我因为屡次违反校纪校规被开除。至于究竟违反了那些东西让我离开学校我完全不清楚，正如我同样不清楚自己何以会去那儿上学一样。我最后又莫名其妙地去了镇上一所私立中学继续上学。那所学校里所招收的学生情形基本和我类同。但是据后来从他们各自的讲述中，我才发现违反校纪校规在他们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在他们眼中就没有校纪校规这个概念。他们之中有的简直无恶不做，有的曾双手满是血腥，据其讲经常怀揣刀子四处找人比划，所幸技艺生疏火候尚浅迄今一个也没扎死过。更有甚者一个家伙说自己刚出监狱听说这招人就赶来报道了，没想的是竟收自己。
疯子[便是刚才嘴里不住说人真他吗的多的那位]当时和我在一个班，据称他在来此之前已经连续换了四所学校，来私立学校是其最后一站。他外号之所以被称做疯子是因为以其整天叫嚣着要砍人却未见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例如数学作业本上多了一个老师批的红x他便下课后拍案而起喊着要砍数学老师，在饭堂吃饭时发现别人碗里的肉块比自己大些时他便又叫着要砍那灶夫……因其长期以往地言出而身不行，将那个听起来很有江湖气息的口号只仅仅当作口号而已。很多人在很多次听到他要砍人的话语时只是不屑地一笑说道，疯子而已。如此疯子的真名反而被淡忘。
直到那个下雪的早晨，疯子做出一件让全校人都为之震撼的事情来。而我当时旷课在宿舍中睡觉，一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我仍不想起床。这时我们宿舍里的一个家伙几乎是破门而入般冲了进来向我喊道，疯子砍人了。我被吵醒后骂道，妈的他经常砍人！说完我便笑那家伙不该拿这样蹩脚的话吵醒我的睡觉。谁知那家伙神色仓皇结巴着说，在饭堂门口，真的砍人了，不信你看去。看他那神情似乎是自己刚砍了人般。我听当时听完此话竟摸名的兴奋不已，迅速地穿上衣服脸也顾不得洗便跑下楼去证实此事。我最后一次见到疯子时没有洗脸，事隔多年后再见到他时我又没有洗脸。想到此处不由得一笑。
我跑下宿舍楼直奔饭堂门口时，只见学校里的学生如升国旗般都聚集在那。甚至比升国旗时的人还要多。我挤过人群，看见校长和几个身强力壮的体育老师已将疯子胳膊反扭在身后，将其制服后摁倒在地。疯子脸被擦的尽是伤，五官扭曲着口中鼻子里喷着粗气。他脸周围的雪花已融化成水珠，一把菜刀扔在不远处上面沾满鲜血。不知为什么我已没有了来时的兴奋，在疯子砍人得到证实后我心底却空落的很。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兔死狐悲？还是……我只是感到悲哀，那个冬天的中午雪在阳光下渐渐融化，我感觉到很冷。
据宿舍一位亲眼目睹整个事件过程的同学讲述，他当时在买饭排队在疯子后面站着。疯子嘴里不住抱怨漫骂着人真他妈的多之后便端着饭盒要强行插队，前面那位倨理争辩但疯子眼睛一瞪说，小心老子砍了你。又一把将其推开，疯子那句颇具流氓口气话和举动顿时将那名学生吓倒。疯子刚接过买来的馒头，便被站在远处早已目睹其插队推人全过程的数学老师兼食堂科科长姓黄的一巴掌煽过去，馒头顿时落了一地。
疯子说，你有种的话在煽一下。黄老师果然对学生有求必应，他一巴掌又煽了过去说，你小子平时看起来就不是好人，你还不知悔改……当他还要罗嗦下去的时候疯子又说了声我他妈的砍了你。这此他和黄老师教导的一样要言行一致冲进灶房抄起菜刀扑向黄老师，连砍三刀。一刀未中。黄老师惨叫着捂头便跑。他终于让疯子如愿以偿地实现了空喊一年之久的口号。疯子最后被派出所的人带走。
我对学校的绝望便是从那儿开始的。当时私立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校门肯定是不让我们出的，即使给门卫再多的烟抽也无济于事。虽然门卫的职责是不让校外的流氓侵入，但在我看来他却是校内的流氓。为此我们不得不在每晚自习后月黑风高之际翻上围墙，就是因为害怕有人翻墙所以围墙修筑的很高，但是围墙边却有四棵梧桐树，故此我们得先爬上树才能翻过墙去。等上去之后又顺着墙外的树爬下，以至于很多次疯子在翻墙的时候感叹校长也有脑子失常的时候，只知道把墙修高却不知道把树砍了。我们翻墙基本上都是为了出去到游戏厅玩“格斗”“三国战记”之类的游戏。直到那天晚上当我第一个翻过墙从树上爬下时感到掌心滑腻异常，但也没多想。紧跟我其后的是疯子，我们一行七个人来到游戏厅后，借着灯光才发现全身都是屎。便纷纷像中了箭的兔子般向学校拼命跑去，当我们刚翻过墙准备回宿舍时，校长早已守侯多时他打开手电筒照着我们一阵自鸣得意的笑，那笑声像猫头鹰的叫声般让人听后毛骨悚然。之后校长说道，我在这儿就等着你们回来换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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