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师有了医疗卡，人又清醒了，虽然还很虚弱，但尚可自理，我便又回到公司。天！我回到了公司！我恨不能从地上消失，可我还是回到了公司！我又能怎么办呢？你说，我又能怎么办呢？
回到公司，却没心思做什么工作，便成天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发傻，或者，打开录音机，听音乐。我有一盘口琴曲，全由口琴吹奏，绿色的，舒缓，低回，缠绵，哀伤，很轻易便把我的心带进去，慢慢的，我的心里便有了一股哀伤，随那曲子的旋律，脉脉流动。
同事们只好拿他们的眼神，默默看着我，叹口气，竟不知该如何劝慰。连我自己都无法劝慰自己，他们又如何能够劝慰？关文吾部长也不管我，他也不给我安排什么工作，这真让我从心底感激他。但是有一天发生的事却惹得他火冒三丈。那是一个咨询电话，不知怎么打到我办公桌上来了，我本来懒得接的，但电话就那么尖利的响着，让所有人都很不安。我便接了，我居然还说了一句“你好！生命素！”对方便极为客气的请教我，说：“怎么我一连喝了三瓶都不怎么有效果呢？”
“三瓶吗？”我说。
“是的，三瓶。”
“噢，”我说，“如果你实在觉得无效，最好就别再喝了。它并不是对所有疾病都能治疗。”
我的声音不算小，我想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应该听见了。在对方说声谢谢你，又挂了电话之后，关文吾部长的声音在办公室里突然炸响了：
“孟杰你作为生命素公司的一员，你怎么能够这样呢？他不过是才喝了三瓶吗？你怎么知道他喝第四瓶一定仍然还没有效果呢？你不说服对方继续喝，还让别喝了！如果他喝第四瓶有效果，你这样不是让他把前面的钱都白扔了？你怎么能够这样不负责任地回答病人的咨询呢？”
“第四瓶无效还有第五瓶呢！第五瓶无效还有第六瓶呢！第九十九瓶无效还有第一百瓶呢！！”我像一只被忽然激怒的公鸡，我想，如果我脖子上也长着毛发的话，它们一定也会一根不落的全部直立起来，因为我感觉我的头发已经“铮！”的一声全部竖起来了。
关文吾部长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他望了我一眼，连忙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大概以为自己的头发也像我的一样都立了起来——说：“行了行了，我这会儿不想跟你理论。行了。”
事后，关文吾部长找到我，说：“先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批评你，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这几天你什么都不要做，好好调理一下吧，你要愿意，把摄像机扛着出去采风也可以。我心里也烦着呢，生命力已经攻破了我们郊县市场的防线。你不知道，那些药商，见生命力在市里卖得好，见利忘义，纷纷要求中止协议！”
关文吾部长说得极为真诚，让我不争气的喉咙竟有些发硬，我说：“对不起，关部长，我心里确实遇到了问题，不过我会尽快好起来……”
“那好。”关文吾部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要不你这会儿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好，顺便去一趟建委，在城管办盖个章，教师节我们准备在临园广场搞个义诊，向生命力发起反击！反击！！”
我便拿了他已经准备好的资料去了。
但城管办的人却说临园广场一律不允许搞商业性活动，要搞可以，到兴力达广场去搞。
“可我们是为纪念教师节搞义诊，怎么也不允许吗？”我说。
“教师节！你们这些公司，恨不得‘七月半’都能想个名目来搞个纪念活动呢！义诊！‘利诊’还差不多，谈什么义——！”
我愣了一下，“谢谢。”我说。天，谢谢？
城管办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一定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以为我的脑子出了毛病。
“谢谢。”我便又说。
我在外面用公用电话把情况给关文吾部长汇报了一下。
“什么？没有批？不批？”
“对，他们不批，他们说这属于商业活动。”
“那你说樊婷茜部长的名字没有？”
“樊部长？这跟她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算了算了，你回来！”关文吾部长终于还是气急败坏了。
我居然在建委大楼外的路口遇上了青雨！当时我正要穿过斑马线，但是红灯亮了，我便停下来，等着。也有许多人，他们不顾两头已经发动了的汽车，只管昂头走过去，因为他们知道，汽车们并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我就是在等红灯的时候看见青雨的，她也在对面的路口跟我一样等红灯哩！可爱的姑娘，她那么站在那里，真像这九月一棵风姿绰约的树！这个绝情的人，我曾经给她打过传呼，她却在传呼台留言，说如果5分钟没回，就请别等，我等了10分钟，她竟真的没回！但我终于又看见她了！她那么端端站在那里，真像极了这混凝土堆砌而成的城市里一棵美丽的树！
她朝我走过来了，那么微笑着，款款而行，她旁边的人竟也跟她一道，朝这边走来，他们也折服于她的美丽吗——哈，是绿灯亮了，我这傻瓜！
“嗨！孟杰！”她像老朋友一样招呼我。
“嗨！青雨！”我很高兴她那样招呼我，便也那样回应了她。我的心中忽然间便阳光明媚了。
“我刚回来！”她说，她的声音快乐极了，“我正说下午去看你的老师呢！她好了吗？”
“还没呢。不过她已经醒了，只是很虚弱。她非常感谢你送她的花呢！”老师曾经责怪我买花浪费钱，我说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的，却没告诉她是这样一个朋友。
青雨一下子便红了脸，“你们公司的人在下面造谣，居然说生命力是仿冒你们的冒牌货！”她说，“你们真是处心积虑，还弄个什么‘困兽计划’！困什么兽！我们是老虎！百兽之王！我们差不多已经粉碎了你们的妄想！”
我忽然间竟有些羞愧，“看把你得意的！”我说。
“哈！就是得意！气死你！”
我忍不住笑了，“那你这会儿去干什么？”
青雨犹豫了一下，似乎不便说，却又说了：“去建委审批场地。教师节我们要做一个义诊活动。你不能告诉别人！”
“告诉谁也没用。”我说，“你别去了，批不了，临园广场上不允许做商业性活动。”
“可我们霍总说他已经联系好了呐！”她说，“这次活动已结束，我们企划部要去旅游。”
“旅游？去哪儿？”
“青海湖！”
“青海湖？”那可是我一直梦想着要去的地方，我的耳边甚至都唱响了那首著名的叫《青海湖》的歌。
“你想要什么礼物？到时候，如果我愿意，我给你带回来！”
望着快乐美丽的姑娘，我默然了。我想，如果当时你看见了我的眼神，你一定会发现它在慢慢沉静下来，你一定会发现它是那么的澄澈、纯净，就像我想象中的青海湖的水。
“我什么也不要。”我说，天，我的声音为何突然如此忧伤？“我只要你快乐。”
我的目光让青雨低下了头。但她居然答应了，“好。”她就那么垂着头，说，然后像一头受惊的小鹿逃进森林深处一样，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匆匆钻进我身后的人群。
我默默转过身，望青雨的背影，“青雨！我只要你快乐！”我又喊道，我的声音里被注满了忧伤。
“我知道！”她远远地回答了我，她还转过身来，朝我快乐的挥动她的手臂。
呵！姑娘，为何你如此的快乐，而我，却竟如此的忧伤？
当我看不见远处的天空，我却不能像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可以泪涟涟的大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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