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歌声缈远 > 第十四节 在医院 二

?    老师一连在消化科的病床上躺了十天。每天,护士都照例过来按时换输液瓶、拿药,或者把扎在老师左手手臂上的输液针头换个位置扎,或者把它扎在右手手臂上。医生偶尔也会过来看看,但他们也只是看看,却并不做什么检查,他们甚至连手都不在老师的额头上摸一摸或者怎么的,只是看看,仿佛老师是一粒种在泥土里的种子一样,他们来看看,主要是看看发芽了没有。而老师的身体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甚至都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依旧那么虚弱、干瘦。我便向护士小姐询问,护士却回答说不清楚,得问医生,我只得又去医生办公室。那个医生,一直负责老师的那个胖医生,这会儿正在看一张报纸,他戴一副黑框眼镜,看得很专注的样子,真让我不忍心打扰他。但我觉得我应该问问才对,虽然我心里的确有些抱歉,我便陪了笑脸——直到那笑在脸上完全铺开了——我才说:“对不起,打扰您一下,医生。我老师的病……”

    “你老师的病只能那个样子,”原来他早发现了我的到来,不等我说完,便开口说道,头也不抬一下,“呃——这个这个,只能那个样子——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我的心一下子便凉了半截,但还没全凉:“不是已经观察了这么久了吗?”

    但医生并没有理会我,他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都已经观察了10天了?”我只得又说。

    “那也没办法,她患病的时间太长,病情十分复杂。”他极不情愿地终于又望了我一眼,“只能这样,继续观察,只能这样。”

    他明显是在敷衍我。“她曾经是一位人民教师!”我吼道,突如其来的吼声甚至把我也吓了一跳。

    那个医生本来正要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一个茶杯,但那茶杯被我的吼声震得跳了起来,他便没有拿住,他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便狠狠的扬起下巴,他或许是想梗起脖子的,但他的脖子原本很短,无从梗起,所以便扬起下巴,朝我瞪着,却又慢慢缓和了表情,他居然还对我笑了一下,又终于拿过刚才没拿到手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慢慢咽下,才说:“小伙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们这种情况我见得太多了。”他慢慢旋上茶杯的盖子,说,“可是我们要相信科学对不对?我们要讲究客观对不对?在感情、情绪和科学、客观面前,我们应该尊重什么呢?我们应该倾向于什么呢?她是你的老师,说明你是一个读过书的人……”

    “放你娘的狗屁!”我骂了一句,但我没真骂,我只在心里骂了一句,转身便走了。

    回到病房,老师看了看我,说:“那我们回去住?”她刚才一定听到了我的吼声,“我觉得身体跟往常差不多了,回去喝点生命素,或许就好了。往常我也总是这样,但一喝生命素,精神就好了,身上也觉得有劲。”

    天!都现在了,怎么还说这种话?您是在故意责难我吗?但我沉默着,我甚至不敢看老师的眼睛,虽然她的目光显得那么黯淡。

    “我那天在街上遇到一个人,”老师缓缓地又说道,“就是开联谊会坐在我旁边的那个老太太。”老师望了我一眼,似乎在看我是否想起她说的那个人似的。

    可我哪里还记得什么老太太!我参加那样的会议都麻木了,所有的人在我的眼里都一个样,但为了不扫老师的兴,她难得有这种谈话的兴致,她平时总是很呆滞的,我只得说:“嗯,对,她当时坐在你的左——”

    “右边!”老师及时纠正我说。

    “噢,对,她坐在您的右边,你们还交谈了很久。”

    “那天我在街上遇见她,”她说,见我终于想起了那个人,老师继续说,“噢——她那时病已经完全康复了,气色非常好——她说,在农村,人们都说生命素是药王,再厉害的病,顶多和三个疗程,就好了。”

    我终于明白老师为什么会在墙边的地上写个“24”,还要划上一个句号了。

    老师歇了一会儿,又像是在思考,顿一下,她又说:“可我才喝了19瓶、19瓶都还没喝完呢,你看,这里又花钱,又没什么效果……”

    “不,生命素治不好你的病。”我打断老师,颓然说道。要在以前,有人说她那样的话,我会多么自豪!企划部甚至有同事说,现在医院医德医风败坏,生命素应该提出一个口号——消灭医院!天!多么疯狂!而我当时还认为这个口号有创意呢!

    老师却并不答话,一个劲朝我身后看,我扭头一看,竟见一个护士捧着一束花走进来,“一个年轻姑娘,她说是你的学生,她本来已经走上来了,但她们公司突然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她祝你早日康复。”护士说,一边走过去把花递给老师。

    老师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忙抖索着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接过花,是一束康乃馨,粉红的花朵,粉绿的花茎。老师把花揽在面前,细细的看,“她叫什么名字?”她问。

    护士正往外走,已走到门口了,扭头答道::“不知道。”

    老师连忙抬起头:“你没问?”

    “她没说,我也没问。”护士又答,人已经走出好远。

    “她长什么模样?”老师对着门口继续大声问道,却再没人回答她。

    “那会是谁呢?”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

    “谁知道呢?”我说。我想一定是青雨,人来了,却没好意思进来,便来了这一手。这个小——小什么呢?我真想骂她一句“小什么”,却没合适的词儿。

    “知道我病了,还有心买花来看我。”老师又说,她脸的皱纹少有的笑着,眼睛也笑着,里面闪着一团水雾一样的东西。慢慢的,那水雾聚成亮亮的一滴,从眼角滚出,在脸上的笑纹里横横竖竖的扩散开来。

    晚上,我正要去给青雨打传呼,责问她为何要冒充我的同学,病房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竟是那个胖子医生的助手,一个实习医生。我以为他要给老师检查,他却扯了我一把,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便随他一同来到过道上。

    他警觉地往过道两头看了一眼,“你老师的病……”他说,却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

    “我一时也不好说。或者这样你看行不行?”他望着我,却不说怎样行不行。

    “你说吧。”我说。

    “明天中午,明天中午没人的时候我帮你取个血样,你去化验一下。”

    我想了想,便答应了。

    “但不能用你老师的名字。”

    “为什么?”

    “你别问。我不会害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正就是不能用她的名字,也不能说出去是我取的样。”

    我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好吧,用我的名字。”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他说。

    第二天中午,便真由这个实习医生取了老师的血样,我以我的名字送到化验室。取血样时实习医生非常紧张,以至于我也觉得我们像是在做贼这一样。我想若化验不出什么问题就马上出院,去你的,没长脖子的胖子医生!

(https://www.tbxsvv.cc/html/37/37078/9517232.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