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歌声缈远 > 第六节 大宝寺

?    这天,企划部开工作会议的时候,关文吾部长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生命力公司新出的一期传单,让大家讨论它在编排上的得失和宣传上的策略,以便于我们借鉴和加强宣传策略上的针对性。我自知对编排传单没有什么过人见解,当然也不好班门弄斧提什么意见,便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传单上大同小异的病例故事。有一则小故事引起了我的注意,它说的是一对老年夫妻,男的叫陈明礼,女的叫魏秀华,膝下无儿无女。妻子魏秀华自小便患有难以治疗的风湿性心脏病,平时几乎不能劳作,家务农事全靠丈夫陈明礼一人操持,家境极其贫寒。但两人结婚几十年来,始终相敬如宾,过着贫苦但平静的生活。后来,魏秀华服用了两瓶生命力口服液,身体状况大为好转,“这对历经岁月考验的老人,终于看到了健康幸福的曙光!”故事结尾这样写道。凭感觉,我知道这对老年夫妇身上一定有许多生动的素材可以挖掘,甚至可以写成一篇长篇通讯也未可知。据说,生命素在n市的分公司,曾经有一篇长篇通讯创造的直接销量就达300件呢!

    中午的时候,我在公司外面用公用电话告诉了青雨我的看法。之所以出去打公用电话,是因为我的心里到底有点不安,我无法判断我的做法是不是属于背叛公司的行为,尽管我的真实目的不过是希望能够和青雨一同去采访那个病例,那个病例所在的石龙镇金凤村我碰巧去拍过一次专题,我告诉青雨我可以当她的向导。青雨居然非常认同我的看法,并且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同意了我给她做向导的提议,“我还没有一个人独自下乡去访问过病例呢!”她说。我们便把出行的时间定在星期天。

    顺便说一下,公司在机关人员下去发报纸的第二天,对所有人的工作都作了较为仔细的抽查,关文吾部长和简建业总经理对我的工作非常满意,因为和其他同事相比,我的时间无疑是最紧张的,所处的位置又最远,居然也完成了跟其他人相同的工作量。“我们中间有谁会在时间紧张的情况下奔跑着去发报纸?据我调查,全公司,只有孟杰一个人!”简总在第三天的晨会上这样说,“同仁们,”他继续说道,“什么是主人翁?怎样体现主人翁?这就叫主人翁!孟杰就是主人翁!”简总的话让我面红耳赤,我知道负责检查的人一定遇到了那个清洁员,可我什么时候想过要以奔跑来体现我的主人翁精神呢?我真是惭愧极了,特别是后来,简总竟然又用我的先进事例来批评教育那些工作情况不太好的同仁们的时候。

    跟我同样感到惭愧的人大概还有关文吾部长,他或许认为不应该用那样的方式来惩罚像我这样一个具有主人翁精神的人——他当然不会知道我当时对他的惩罚简直乐不可支——所以,当我向他提出我礼拜天休一天假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在假条上签了字。公司本来规定每个月可以休两天假的,但大多数时间都休不成,因为总有那么多的事情在等着你去做。

    言归正传。礼拜天,我和青雨早早便乘车去了石龙镇,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山路赶到魏秀华夫妇家所在的金凤村。一打听,才知道魏秀华服用了生命力,身上有劲了,正在山上的大宝寺扭秧歌呢!我们便又往大宝寺而去。

    竟是一座新建的庙宇,红墙碧瓦,依山而建,还立了山门,形状酷似牌坊,但修的并不精细,上面蓝底金字刻着“大宝寺”三个大字,左右各有一联,也是蓝底金字,写的是:

    福慧庄严成无上道

    慈悲广大度有缘人

    山门里是一条石板铺就的路,不太宽,曲折蜿蜒,斜斜的往山上伸去,正有几个人沿路而上,想来应是香客,我们便一路跟着。

    上得山顶,只见又一座山门,也是新修不久,却是定坤门,门柱上依然有一幅蓝底金字的楹联,对的并不工整,写的是:

    看石龙两岸依山傍水观千尊诸佛万盏明灯

    喜千里僧侣客朝千尊迎诸佛如来清静法身

    不及细看,便有香烛贩前来推销香烛纸钱,我们只得笑笑,直接往庙里去了。

    到处都是佛像,色泽鲜艳,依墙而立,或嘻、或笑、或嗔、或怒、或坐、或站、或卧,表情各异,姿态不同,却没有一个认得的。院子并不大,早已人流如织,点香的、插蜡的、焚纸的、鸣炮的,一时火光闪闪、烟雾腾腾。正殿前有一片空地,已围满了人,里面有音乐传出,正是《北京的金山上》,想来那里便是魏秀华她们在跳秧歌了。便一道挤过去,果然见十几个妇人,四人一列,站作四列,正手持红绸折扇,一扭一摇地跳。年轻的有三十来岁,年老的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体态各异,都化着极浓的妆,深红的嘴唇,桃红的脸颊。跳得并不整齐,但都极其投入。

    我忍不住朝青雨笑笑,说“谁是魏秀华?”

    青雨便也笑了,说:“还真还不好认,但我已经认出来了。只是得等她们跳完了才好去问。你看,就是那一个!”一边用手指了站在队列最后的一个很胖、脸色潮红、大约有五六十岁的妇人。

    魏秀华看起来应该是刚加入不久,动作别扭自不必说,还很生疏,常常做完一个动作就忘了下一个动作,便只得停下来,看看同伴,才又跟着跳;过一会儿,又忘了,便又停下来。她的体力也很不济,不停的喘气,却一直不肯稍作歇息。

    终于,一曲跳完,队伍一下子散开,喝水,吐痰,准备道具。魏秀华青紫着脸坐在一张条凳上不停喘息,咳嗽,手里端着水杯,却无法喝进嘴里。

    见此情形,她的一个同伴便凑近她,用很粗大的嗓门说:“秀华,下一曲你就歇一下吧,菩萨知道你身体不好,不会怪罪你!”

    魏秀华立刻便惶恐了脸色,说:“我行,李大姐、我没事、我能坚持!”

    于是又列队,每人手上的道具换成了竹板,音乐也换成了《在希望的田野上》: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啪!啪!

    又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无趣,便问青雨说:“还看吗?”

    青雨便说那我们先到别处看看去吧。

    便一道绕过人墙,来到大雄宝殿前。殿前立着四根巨大的朱漆柱子,都挂着黑底金字的楹联,分别刻着:

    悬佛日于中天光含大地

    灿明珠于性海彩澈十方

    诸法宝相随处化身不生不灭

    普门示现寻声救苦大慈大悲

    殿内便是如来佛主庄严巍峨的彩绘金身了,他正以千年不变的一副慈悲面目望着殿外各行其是但面目虔诚的众香客们,似若有所思,又似爱莫能助。佛的上方,高悬着一方“普渡众生”的镶边布匾;佛前的空地上,一字排开摆着数个蒲团,正又一个妇人,神色悲戚而又惶恐,跪在那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念毕,再微闭双眼,一五一十的作揖、磕头,又作揖、又磕头,又作揖、又磕头,完了,才定了一下神,端端站起来,走到旁边一个一直坐着的老尼模样的人身旁,从腰里翻出一个缠得极紧的布包,抖索着一层层打开,却是几张崭新的十元钞票。她把那钞票一张张捋平了,又双手捏着,像人代会投选票似的,小心翼翼插进老尼身旁的一个红色功德箱里。老尼也不说话,只从容淡定地操起手边的磬锤,一敲,叮——音音音音音音!像是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一粒石子,磬声便在大殿里一圈一圈的震荡开了,直震得长明灯一闪一闪。妇人也不等磬声完全消退,便提了包裹,匆匆而去。

    我们默然看着,虽各有感触,却又不便交谈。庙里似乎再没有别的去处,只得又折回去,在大殿外找了一条长凳坐了,静静地等。秧歌队的曲目已换作了《走进新时代》。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曲目全部跳完了。魏秀华对我们的到来非常意外,也不顾呼吸尚未平顺,便要带我们去她家里。

    临出庙门的时候,我猛然看见,一个一直站在香烛架前抖索着双手正在点一根红色蜡烛的老妇人,竟然是老师!那蜡烛大概快点燃了,红色的烛液血一样淌下,终于化作了一粒火光。火光渐渐变大,照耀着老师苍老的面容和麻丝一样的白发。我呆住了。

    “她是谁?”青雨问。

    “我的老师。”

    “她……你要去跟她打个招呼吗?”

    “不。我怕打扰了她。”我说。我下意识里扭头望了望大雄宝殿里那尊高高在上的佛。但是殿里一片昏暗,我再也看不清佛的脸。“我们走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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