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开学了,又。来了一批新生,又。
二三年级的男生象吃了兴奋剂,忙着热情迎接新同学,带他们去登记报道;
新生中,女生尤其是长的不错的女生总是特别受欢迎,男生总是不招人待见,这
完全符合市场经济价值规律。当他们在校园里跃跃欲试大显身手的时候,杨忆在
寝室里照镜子,感叹时光飞逝,年华老去。他刮了胡子,脸显得清秀年轻了些,
但是那双混浊的眼睛,应该用什么刮,才能回复见底的清澈!?情感最激烈的时
候好像已经过去了,一切好像都已经回归平淡。吃饭,上课,睡觉……到了四年
级,课已经很少了,所以有更多的时间睡觉。
9月初的一天,星期五傍晚,苏飞王祺李青都不在。杨忆一个人拿着饭碗,
没有骑车,走着去吃饭,他原来丁丁当当地敲着,接下来他看到草地那边一棵树
旁有两个人在说话,一男一女,虽然隔的有点远,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朱颜,那
个男的背对着他看不太清楚,从背影来看,可以确定不是张丹凤,也不是卫杰。
杨忆瞟了几眼,象要逃避什么东西一样,很快地走过去。靠,行啊!又一个!看
样子身高比我高嘛,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她,走到哪里都受
她的刺激?他一路走一路想着,越想越恼火,一股股酸溜溜的东西从心底涌上来,
他知道那叫妒忌:不行!说什么也要死个明白嘛!象这样无疾而终多他妈的郁闷
啊!可是……可是要是被拒绝了怎么办,那可能普通朋友都没的做了,说不定还
会受到嘲笑呢!
嘲笑就嘲笑好了,你这样一个普通人,两分钟以后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你表
白不成遭到了嘲笑!?两天后还有谁会记得世界上有你这么一个人!?一时间不
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把饭碗放在了食堂的碗柜里,回头向草地快步走去,心里
在祈祷:朱颜,朱颜,希望你还在那里,要不然我这股勇气泄了,又不知道要酝
酿多久了。
还好,朱颜还在,那个男的却已经不在了,她背着书包好像正要回寝室的样
子,杨忆走上去叫住她。
朱颜微微一愣:"是你啊,好些天没见了。今天还真巧啊!"
"不是碰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杨忆鼓起勇气,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吃过饭了吗?我们可以聊聊吗?"
"没有啊!"朱颜避开他的目光:"你有事吗?"杨忆把心一横
:"我想请你吃饭。你,应该有空吧!?"朱颜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拿
出手机给寝室播了个电话,说是临时有事情,让她们先去。杨忆很高兴,他问:
"没有影响你什么大事吧?"朱颜说没有,没关系的。然后他们一起向学校外面
走去,东门外有一大排各种档次的餐馆,杨忆开始一咬牙选了一家比较贵的牛排
馆,没想到朱颜不同意,说太贵了而且她不爱吃牛肉,最后他们选了一家小小的
湘菜馆。杨忆暗自感激,心潮起伏:哇,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啊,现在就开始替
我省钱了!难道有戏?!
他们靠窗坐定,朱颜很熟练地点菜,她一边点菜,一边告诉杨忆这家餐馆的
哪道菜味道比较好,这个样子到好像是她在请他吃饭。杨忆默默坐着,正在想该
怎么样开口比较好?难道直接提示说他给她写过那无比肉麻的情书?是不是太直
接了一点?正在想的时候,朱颜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她说话了:"你不是有事
情跟我说吗?怎么不说话!?"杨忆猝不及防,只好随便掩饰一下:"哦,上次
你肩头划伤了,现在好了没有,没有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有了!"朱颜好像觉
得很有趣,她很甜地笑起来:"就为了这件事情啊,那刚才路上就可以说了。也
不用你老人家破费了!"她从容不迫地说话,微笑着,显然,对付这种场面,朱
颜比他有经验得多,这也难怪,追她的人好像是有越来越多的倾向了。所以杨忆
完全地落了下风,他有点绝望地看着她的脸,觉得自己象个傻瓜,一时不知道说
什么好。菜上来了,他们默默地吃了几分钟,朱颜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她
越是这样,杨忆就越慌,好像有什么把柄已经落在了她手里。
"你不是一直很能说的嘛!"朱颜终于又说话了:"也很会写嘛!"她说着
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词典,翻到某一页,抽出一张小小的纸片,在他面前一晃:"
说实话,文笔还是蛮流畅地!"杨忆一看到那本词典,那张小小的纸片,只觉眼
前一黑,他明白了:朱颜已经发现了他写的那封信,难怪她那么从容不迫,游刃
有余的样子。
"你……早就看到了!?"事情都这样了,杨忆也只好厚着脸皮说话了:"
你是刚刚才看到的吗?"
"什么呀!上个学期,考试复习的时候就看到了!"
"啊!?"杨忆吓了一跳:"不可能吧!我当时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你城府很深嘛!"
"那你想我有什么反应啊?那个时候正在复习考试,我也不想在那个时候
打击你,影响了你考试。"
"哦!是这样啊!"杨忆听了,心头一堵,眼前再一黑,一下子只觉茫然失落,了无生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非常感谢你的善解
人意。非常抱歉我可能打扰你了。就不要见怪!快吃饭吧美女,这几天你好像又瘦了。"
"干吗要这么说啊!我们……还是朋友嘛!"
"对,还是朋友!"杨忆看着她娇媚的笑脸,心情有所好转。他拿过自己写的那张小纸片来看,还是那么崭新,平整,当时的心情还历历在目。他不禁又读了一遍,真是感慨万千啊!但是读到最后,他发现右下角他的署名下面多了几个细细的字,刚才没注意,只见那里写道:阅!不同意!
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从来没听说过,没见过哪个女孩会用这样的
语调批复自己收到的情书,这也太调皮,太可爱了点吧,叫人有郁闷也没法表现
出来。于是他惭愧地说:"实在对不起啊,给领导同志添乱了。领导同志在日理
万机的情况下,竟然亲自批复一个普通老百姓的上访来信,太令人感动了。"
"哈哈,是啊!你明白就好,我这些日子来,光对付这些观众来信就已经够烦的了,你说你给我添什么乱啊!"
"惭愧啊惭愧!以实际行动反省我的错误思想和不良企图!"杨忆笑着,给她碗里夹了好多菜。然后,他把那张纸片从桌子上拿起来,
准备放进自己的口袋,也算‘垃圾回收‘吧!没想到被朱颜一把夺了回去,杨忆
惊异地看着她:"干吗?难道你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同意了?"
"想的美!我要留下你的罪证,不能让你再拿着它到处害人了!"
"你就还给我吧!"杨忆笑着哀求她:"我们学计算机的,写软件的,最讲究代码重用了。我以后可能还用得着啊!"
"那就更不能还给你了。我果然有先见之明啊!"
话一说开,杨忆也恢复了以前那样死皮赖脸的状态,他们边吃边聊,气氛轻
松热烈,在窗外看到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的情侣呢!她告诉他,她二姨是个
画家,现居法兰西,她现在也正在修法语,准备一毕业就直奔浪漫无比的艺术之
都巴黎;她告诉他,自己现在才20周岁,天那么兰,世界那么大,她觉得自己还
小,还没玩够呢,暂时不会去想爱情,婚姻这些听起来就觉得沉重的东西;杨忆
厚着脸皮问她关于张丹凤,卫杰等人的情况:"他们好像追你好久了吧。肯定比
我要久。我看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嘛,难道你一点也不动心?"
"呸,你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脸皮这么厚了!?这样的问题也问得出来!"朱颜红着脸淬他:"告诉你也无妨,我对他们,包括对你,都是当作比较好的朋友来看待,都是一视同仁的。我可不想毕业之前,还要来一段黄昏恋!"杨忆听了,由衷地笑出声来,听起来开心极了。朱颜不解地问他:"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听到你对我们一视同仁的消息,我打心底里高兴啊"杨忆嘿嘿笑道:"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你真阴暗!"她哭笑不得。
"我生来阴暗。"杨忆继续玩笑:"你现在知道了,也不算太迟。"
他们匆匆吃过了饭,走回学校里去。天已经黑了,杨忆送她到9号楼下,看
着她慢慢走上去,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
他本来想叫住她说:等你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玩够了,想找个恋人的
时候,麻烦你排序时把我排得前面点好吗?如果她不答应,他就会接着说:你不
答应也没关系,我会很多排序算法,什么快速排序啊,冒泡排序啊,把那些张丹
凤啊,卫杰啊,等等的全给冒泡冒到天上去。但是天那么黑,朱颜的背影那么俏
丽,他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她慢慢走上去,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
他往回走的时候,想到自己今晚如此失败又如此啼笑皆非的表白,不知道该
高兴还是难过。路灯把他斜斜长长的影子打在水泥地上,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只
有他一个影子,所以看起来不免有些孤单;他回到寝室,寝室里还是空无一人,
他不开灯,站在窗户前抬头看天,天上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没有。
也许,一切都结束了。这样也好。
二星期一,是个晴天。杨忆口袋里又没什么钱了,他在市区找了个家教的活。
下午,他拿着地图七找八找,穿过很多街道,小巷,走了很多冤枉路,终于
找到了那个小区,那个人家。
在城市里,杨忆一向方向感不是太强,因为那些高楼大厦,把太阳光给遮挡
了,把天给遮挡了,所以村子里的那些经验全用不上,地图又太旧了,语焉不详。
这个小区的房子很不错。他走进那个地址的家门,说明来意,开门的女人说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小桐,老师来了!"于是跟她走进书房里,开始
上课。小桐是个初一男生,顽劣异常,成绩奇差。杨忆给他讲数学,讲英语,他
也爱听不听,杨忆叹口气,只好让他先作习题,于是小桐就趴在书桌上作题,半
天了还没作出几道来。杨忆指导了他一会儿,然后坐在一边看着他,顺便休息。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外面就是客厅,不时有电话响起,互祝中秋节快乐。杨忆这才想起,明天就
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八月十五也是妈妈的生日。后来,不断有人来窜门,客厅
里的女人和她的邻居或者是朋友或者是亲戚谈论着一切琐事,买了什么月饼,谁
谁谁的大儿子回来过节吗?谁谁谁的女儿好孝顺哦,买了……给家里!他们欢快
地感叹着一切琐事,敲门的声音,倒茶的声音,搬凳子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然
后又听见她和她的邻居或者是朋友或者是亲戚谈论她的儿子,一会儿感叹他不爱
读书,淘气,一会儿又欣喜地说他很懂事,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买花,买蛋糕…
…她们语气中渗透出来的爱和柔情和温暖让他鼻子发酸,她用怎样的表情说他儿子的,杨忆在书房里当然什么也看不着,但是他完全可以想像出来,那一定是又烦恼又甜蜜,又抱怨又炫耀的表情,甜蜜的烦恼,炫耀地抱怨。5点钟的时候,讲完了课,杨忆跟女人告别,她很热情地拿出一个装着月饼的盒子对他说:老师,辛苦你了,几个月饼送给你。杨忆连连推辞,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他走到外面,走到车站等车,车子还没来。他记起来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
秋节。八月十五也是妈妈的生日,他打电话回家,打到桥头店里。过了几分钟,
妈妈喘呼呼的来听电话。
"妈妈,明天就是中秋了。中秋节快乐。"
"有什么事吗?有事情快说,省点电话费咯。"
"妈妈,明天也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有什么事吗?有事情快说,省点电话费咯。我们农村里人,什么快乐不快乐的。"妈妈开始埋怨他了。
"妈妈,我会自己买月饼吃的。你放心吧!家里还好?有什么事情莫?"
"家里没事。哦,只有一件,我跟你说,你不要难过……秀秀回家订婚了,是个开车的,许家的。"
"哦……我不难过,替我恭喜她……"
"没其他事情,我挂了。省点电话费咯"妈妈挂了电话。
从电话亭回来,杨忆靠在车站冰凉的广告墙上,用那双混浊的茫然无措的眼睛看着街上,汹涌的人流,冰凉苍白的水泥地面,来来往往的各色车辆,车灯闪烁,马达声在眼前轰鸣......一瞬间,脑袋好像短路了,发胀,发懵,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然后感到鼻子一酸,眼角一热,抬手轻轻一摸,那是滚烫潮湿的泪水。这么大
个人当街落泪,多么丢人啊!他不想让人看见,所以转过身来,把头抵在张曼玉
的肩头(广告图案),他的影子印在广告墙光滑冰凉的不锈钢铁上,他看见了自
己那双混浊的茫然无措的眼睛……
杨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脆弱。他尽力想止住眼泪,可是事与愿违,直到
车来了,还是没有完全止住。于是,他用一只手蒙住了双眼,只留下一条缝看投币箱。
车里人并不太多,他很快地坐到窗户边。推开窗户,他想:等下车开起来,
有了风,温热的眼泪,就会变凉了。
车子开起来,昏黄的暮色里,杨忆坐在窗边,扭头看外面变幻的风景。
车子开起来,昏黄的暮色里,风轻轻地吹着,他温热的眼泪,就变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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