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孤梦行 > 第八回 飞火流星

?    两个月后,杭州西湖边,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拦住了三个和尚。这对夫妻就是卫单夫妇,而为首的那个和尚则是少林寺的慧能大师,还有两个是他的徒弟。

    慧能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和两位素不相识,本不愿出手与两位相斗,无奈两位欲取贫僧性命,贫僧只好出手自救了。”

    那女的道:“得罪了。”

    说完,夫妇俩便举剑向前,慧能和两个徒弟也是拔剑出击,只听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之音不绝于耳。

    不一会,只听那女的高喝一声“着”,接着便见慧能的一个徒弟中剑倒下,男的再高喝一声“中”,慧能的另外一个徒弟也被剑砍中肩膀,再也无法动弹。

    慧能道:“我与两位无怨无仇,两位竟下如此毒手,老夫与你们拼了。”

    他说着,举剑刺向女的。

    那女的也不还招,只是将身一闪,躲到左边,而男的却将剑劈向慧能的头部。慧能回剑一挡,那女的却突然出剑一刺,正中慧能腹部。慧能还没能做出其他反应,男的又一脚踢中他的胸口,慧能“啊”的一声,后退几步,跪倒在地上,他的腹部鲜血直流。

    “你们……你们……”慧能张口说道,接着体力不支,倒地而亡。

    卫单夫妇擦好剑正欲离去,只听一个声音道:“请留步。”

    卫单夫妇回头一看,见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黑衣人,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满脸疤痕的青衣小子,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把刀。

    这两人就是午堰和无命。

    午堰道:“你们已经收货了,但我们却还没有。”

    女的道:“这位难道就是人称‘快刀杀手’的午堰兄了?”

    午堰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午某。”

    女的道:“那旁边这位呢?”

    午堰道:“这位是我的徒弟。”

    女的哈哈大笑道:“我听说‘快刀杀手’午堰,从来都是一人去收货。如今带着徒弟来,想必货客一定来头不小呀。”

    午堰也笑道:“不错,天下除了卫单夫妇,还有谁能让午某师徒两个一齐出手?”

    卫单夫妇闻言一怔,随后那女的依然笑道:“我们夫妇俩个一向都是去收货,没想到今天却成了货客,真是有趣。”

    “不过,却不知道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们的剑快。”过了一会,女的又道。

    午堰道:“只有试试,才懂。”说完,朝无命使了一个眼色,便拔刀扑向那男的。

    无命见状,也拔刀奔了上去,扑向那女的。

    原来两人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卫单夫妇武功之厉害,在于双剑合璧,想破他们,必须要让他们分开起来,这样胜算才大。而卫单夫妇当中,男的武功最强,女的机谋最多,因此他们决定午堰对付男的,无命对付女的。

    一时之间,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北午堰”、“南卫单”,还有午堰的徒弟无命四人混战起来。只见一片刀光剑影,还有叮叮当当的刀剑相碰之声,四人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但双方过了四五十招,卫单夫妇却感到越来越吃力了,因为午堰和无命有意把他们分开来打,这样一来,他们的优势也就没有多少了。

    那女的边打边寻思:午堰武功厉害,遇敌无数,很难下手。要想取胜,先得取了眼前的这个小子。但她通过和无命对拆几十招,知道无命虽然经验不及午堰,但武功也不可小瞧,自己和他单打,也并无胜算。看来要胜他,唯有智取。

    她转眼见四人的旁边就是深不可测的西湖,不由计上心头。

    她边打边佯装不支,往湖边退去。无命不知是计,也跟着上去。

    她心中大喜,见无命一刀正向她腹部刺来,她便往右一闪,躲过了这一刺。

    无命见她躲过一旁,从午堰教给他的剑理他知道,若是将刀向她拦腰挥去,她只需弯腰低头,或是用剑一挡,便可以避开攻击,当下便将刀削向她的双足。

    那女的见无命没有象常人一样,用刀砍腰,而是出其不意地削向她的双足,当下有些吃惊,但好在她反应过人,双足跳起,身子后翻,躲过了这一刀。

    那女的见徐焕这时已在不知不觉中,背对着西湖,而西湖此时离无命不过是两三步远。便挥剑向无命砍去,无命见这一剑来得迅猛无比,只得后退,紧接着那女的便飞起一脚,无命正要再往后退,脚步底一空,正想改变主意,那女的脚已飞到,无命便“扑通”一声落入湖中。

    只见无命在水中挣扎了几番,虽说他落水之处离岸上不远,但那地方的水却很深,很快他便沉入水底,没了声息。

    那女的见无命落湖没了动静,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快刀杀手”午堰聪明绝顶,如今却教出这么笨的徒弟。”

    午堰本来边和那男的打斗,目光也不时注意这边的情况,刚才他见无命两人移到湖边,正想提醒无命小心,不想话未出口,无命已然落水。

    午堰想道:无命终究是经验不足,碰此高手,上当落湖也在预料之中。

    他天性冷酷无情,若是在平时,无命要是这样落湖,他眼都不会眨一下。只是今日强敌当前,若是卫单夫妇双剑合璧,失去无命相助,他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他不禁埋怨无命不小心,以致丧送了性命,还危及到他了。

    果然,那女的很快转过身,杀了进来。

    那女的进来才一会,午堰便深感吃力,好几次险些受伤,要不是他一向身手灵敏,都闪避过去,只怕早已落败。

    他心中大呼:不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但卫单夫妇两人的剑势一波连着一波,都容不得他有喘息的机会,更不用说能还招了。他四处躲让闪避,狼狈不堪。

    正在这时,只见那男的挥剑砍向他的左边,而那女的则一剑刺向他的右肩。午堰见男的剑势力大无比,而女的剑势则轻柔有余,力道不足,便将身闪过右边,同时用刀架住那女的来剑。只见那女的象是早有防备,突地飞起一脚,踢向他的腹部,正待要再往左闪,却见左边那男的又举剑刺来,显然要是往左闪,必然受此一剑,当下只有不闪避,受此一脚。

    只听“彭”地一声,午堰受此一脚,身体便直往后退,最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而他的嘴角,已然溢出一道鲜血,显然受伤非轻。

    那女的道:“看来,能收货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们。”原来刚才他们的这一招,乃是他们行走江湖碰到高手屡试不爽的“左右逢源”。和他们过招的人,不是中了女的一脚,便是中了男的一剑。中了女的一脚虽然不会马上死,但一定会受伤。若受了伤,再和他们比武,他们自然能轻松取胜。

    午堰道:“只怕未必。”

    只见午堰突然身子腾空而起,象风车一样在卫单夫妇的头上翻过去,然后落在离他们四五步远的身后。而卫单夫妇两人身子都停住了,过一会,突然又全都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午堰在危急关头使出了致命一招“飞火流星”。

    原来刚才他被卫单夫妇紧逼,一直无出手机会,后来挨了那女的一脚,却不想有了出此招的时间。

    卫单夫妇没想到他们在别人身上屡试不爽的一招,用在午堰身上,却成了要自己命的一招。

    午堰见两人已死,便用布擦了擦刀上的血,然后转身离去。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好一个‘飞火流星’,果然名不虚传。”

    午堰没有回头,他已经知道此人是谁。

    午堰道:“原来刚才你落水是假的。”

    他身后的人正是无命。

    无命道:“不错。”

    午堰想了想,又道:“不但落水是假的,连这次收货也是假的。”

    无命道:“你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你不是说过要做天下最好的刺客,不能相信任何人吗?可惜你自己却没有做到,上了我的当。”

    午堰回过头来道:“其实,这次你的货客是我,而不是他们。你出钱让他们在这里布阵,目的是要引我上勾,然后和我交手。他们的武功非同小可,我必须要出‘飞火流星’才能取胜,而你就可以借机找到破解‘飞火流星’的方法……”

    无命道:“你果然很聪明,若‘北午堰’‘南卫单’一死,我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刺客。”

    午堰道:“所以,就连日子你都是苦心安排。”

    无命道:“不错,今天是端午节,我希望等下倒下的人是你。”

    午堰听罢,却哈哈哈大笑道:“你机关算尽,却只差一步。当初为了打败我,数十位当世武林绝顶高手研究三年,仍是无法找出破解‘飞火流星’之法。你以为仅凭你一人,就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找到破解之法?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说着,突然纵身一跃,向无命上空翻去。哪知突然觉得眼前也是人影一闪,他大呼不妙,将头一偏,但仍是感到喉咙一凉。

    当他落在地上的时候,他知道他已经输了。

    原来在午堰使出“飞火流星”之时,无命也使出这威力无比的一招。午堰没有防备,自然落败。要不是他反应快,此刻他的脑袋已经落地。

    不过,他的喉咙也已中刀,他必死无疑。

    无命道:“你只知道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破解‘飞火流星’之法,你却没有想到,我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飞火流星’。”

    原来无命寻思,要想成为天下最好的刺客,不但首先要打败师父,更要学会“飞火流星”。所以为了“飞火流星”,他只能冒险一搏。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飞火流星”,自己以后永远没有机会学到它了。好在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潜心学习武术之道,故而刚才在一旁躲着观看午堰使出“飞火流星”,便能很快悟出它的出招之理。

    午堰听后,嘿嘿笑了几下,吃力地道:“你果然成为……天下最好的……刺客了……”

    说完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了。

    无命见午堰已死,便在西湖边为他起了一个大坟,然后找到一块大石头作墓碑,在上面刻着几个字“恩师午堰之墓”,而在下面要写树碑者之名时,他犯了难。以前他的妈妈叫他砚儿,但自从他四处流浪,已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连他的师父午堰叫他也只是喊声“你”,他也不想再让别人叫他以前的名字了。他不想再想起过去,他现在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他想了想,在碑的下面写道“徒弟无命立”。

    他决定以后取名为无命,因为他觉得人若无命,才能没有顾忌和牵挂,也才能全力以赴,做到自己想做的。

    后来,他无意间发现一个山谷,此谷四面均是万丈绝壁,只有一条狭小的通道能往谷心,而谷心的一面绝壁上,离地十几丈有一个天然大洞,洞里可以容纳十几个人住,洞的下面全是光滑的石壁。他便想在洞里住下来,在这以前,他跟师父都是过着流浪的生活,而他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想定居下来,但却不想和别人住在一块,因为他没法相信其他人。

    这个谷,后来他称为天煞谷。

    再后来,他又无意间在谷中发现一对刚出生不小的鹰,他便把它们抚养起来。然后让它们为他护洞,或是跟着他出去收货。

    这就是无命的过去。

    过了好久,无命才从对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道:“无命从小就孤苦伶仃,饱受欺凌,唯一疼我爱我的,便是我的妈妈……”

    “只可惜,她早就死了。”无命道。

    说着,他的眼角竟然溢出了几颗晶莹的泪珠。在他学会“飞火流星”后,他曾经偷偷回出生的地方,可惜见到的只是他双亲的坟墓。在他离去的那一天,他的双亲真的死了,不过不是被打死的,是他们双双自尽死的。本来按照族规,是要将他们打死的,但后来众人不知为什么却住了手,可能是见无命这样离去,心有不忍。可是,第二天清早,人们还是发现他们吊在树上的尸体。

    这时,原本在无命和人打斗时在屋中盘旋、最后落在梁上休息的大鹰,突然“咕咕”地叫着,飞了下来,落在无命的怀中。无命见状,伸出手来让它停在上面。而它不停地用头轻轻地顶着无命的胸脯,似乎是看到主人流泪,想借此抚慰主人的心情。

    无命见大鹰这样善解人意,便用手摸了摸它身上的毛。

    芳月想不到他的过去竟是这样悲惨,而说到他的妈妈,他这样一个凶残的人,竟然也会流泪,便知道他所说的一定是真的。

    芳月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同情起来。

    或许,这是命,人各有命。她想。焕哥之所以能成为大英雄,是因为遇到了武当掌门杨迥义,而眼前的无命之所以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能的确和他幼年时的不幸经历有关。若是如此,她觉得无命也不是没有能被人同情的地方。

    无命继续道:“无命一生杀了很多该杀的人,做了很多人不能做的事。但心中一直觉得遗憾的是,无命纵然武功盖世,也不能再见母亲一面,哪怕只是一个时辰……”

    说到这里,无命突然单膝朝芳月跪下道:“求姑娘为无命弹曲,让无命再见母亲一回!”

    芳月见无命说得情真意切,不禁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也是一生劳苦,从没见过什么好日子。她想到这里,竟然也跟着无命流下了几滴眼泪。

    而她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凶残的人,因为相念母亲,竟然能向一个女人下跪。由此,她觉得,眼前的这人一定是个孝子。所谓人有一德,无命纵有千般不是,但凭这点孝心,她觉得自己不再有拒绝他的理由。

    她起了身,从地上拾起琵琶,然后抱着,用手拨弄了起来。

    顿时,一首动人的曲子响起,龙凤楼响起了似泣非泣、似诉非诉的琵琶声。

    无命闭上眼睛倾听着,陶醉在其中,有时流泪,有时脸上却洋溢着醉人的微笑,仿佛他真的看到死去的母亲了……

    过了一会,琵琶声停了下来,《孤梦曲》已经弹完。

    无命过了好久,才从琴音中回过神来。

    而无命怀中的大鹰,竟也象听得着迷了一样,一动也不动,只是双眼注视着芳月。

    “好曲子,好曲子……”无命道。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多谢姑娘为无命弹曲。”过了一会,无命道。

    他本来打算听了芳月的曲子,就离去,但现在听完之后,竟不想再离开了。他突然想,要是能和芳月天天在一起,那会有多快乐。

    “姑娘的曲子似乎是在想念一个人?”无命问道。

    芳月闻言一怔,她想不到无命居然说中了。这让她不由想起徐焕,实际上每一次弹《孤梦曲》,她都会想起徐焕。而若是不想徐焕,她发现自己根本弹不了《孤梦曲》。

    芳月点了点头。

    “姑娘的曲子弹得是感人心肺,让人动情。要能弹出此等意境,须是心中无一丝杂念。若是心中有一丝杂念贪欲,必不能弹出此等韵味。”无命道。

    芳月道:“你过奖了”这是芳月自她拿刀要砍无命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芳月不过是俗人一个。”过了一会,芳月才又缓缓地说。这倒不是她的自谦之言,只是她觉得若她不是俗人,她便不会这样每时每刻都想着徐焕,也不会象现在那样,因为看不到徐焕而痛苦。

    “不,姑娘绝对不是俗人。”无命道,“能让姑娘牵肠挂肚的人,只怕也不是俗人。”

    听到此言,芳月脸上现出骄傲的神色道:“不错,他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谁也比不上他。”

    无命虽不知道世界上最好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心想能让芳月称为世界上最好的人,一定也不简单。

    “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一向都疼我关心我。”芳月道。这倒是真话,徐焕不知道从小到大,帮过她多少忙。

    “要不是他为了事业,决定离我远去,他一定会娶我的。”芳月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神色,仿佛徐焕真的娶了她一样。

    无命见她一脸的幸福,心想她所说的人到底是谁,能让她如此心仪?看来那人一定很有福气。只是,又听她说那人竟为了事业离她远去,难道有这样好的姑娘,又有什么事业不能放弃呢?他想不明白,他觉得芳月所说的人一定是个傻子,但若是傻子,芳月这样好的姑娘会看上他吗?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要是他,绝不会这样做。”无命道。

    “你绝对不会是他,任何人都无法和他相比。”芳月道,“为了他,我终生不嫁,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他值得我这样做。”

    无命见芳月竟然为了那个人,决定终生不嫁,知道芳月对那人的感情真可谓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他不由得很嫉妒那个人,但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不但如此,他还很恨那个人,因为那个人让芳月这样好的姑娘一生守寡,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无命都觉得实在可恨。

    芳月又道:“要不是为了见他一面,我也不会从湘南来到京城卖艺弹唱。而他,也曾答应我一生不娶。”

    无命想:从湘南来到京城,不知有几千里,而她竟能一个人孤身前来,不知有多大的勇气,也不知要下多大的决心?这也说明,那个人在她的心中,何等的重要。可是,看芳月的情形,可以知道那人竟然对此不闻不问,让她一人在这里受罪。

    无命对那人之恨,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盛了。他觉得芳月对那人的付出已经够了,但那人对芳月却如此绝情。尽管那人也答应为了芳月一生不娶,但无命觉得这样做并不能抵消让芳月一生不嫁之罪。因为芳月既然爱的是他,想得到的自然也是他,而不是他的一生不娶的承诺。况且,承诺是容易改变的。芳月的承诺可以相信,但别人的承诺无命一点也不信。

    无命道:“从湘南之地到京城,不知有几千里,姑娘竟能一人前来,目的只是见他一面,可是那人竟对此视而不见,天下最无情无义的人,莫过于此。”

    芳月道:“不,这不关他的事,是我自愿的。”

    无命并不管关不关那人的事,总而言之他觉得,那人不应该让芳月如此受罪。

    无命问道:“他是谁?”

    芳月道:“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

    过了一会,无命缓缓道:“我知道或许他真的象你所说的那样好,但我若知道那人是谁,我一定会杀了他,因为他不该这样害你。”

    他说完,站起身向楼梯口走去。

    要下楼梯之前,他又道:“你是我碰到过的,除了我妈妈以外的,第二个好人。”

    他下了楼梯,刚想步出龙凤楼,突然外面喊叫声一片,一大群人拿着刀剑等武器冲进了龙凤楼。其中一个人指着他道:“就是他,就是他害少爷断了手臂!”无命认出,说话的那人便是刚才白衣青年的一个断臂随从。

    无命道:“今天无命高兴,不想杀人,识相的快滚!”

    但众人仗着人多,岂肯听他的?他们都喊叫着,黑压压地冲上来。

    只见无命将身一纵,身子象风车一样在空中翻腾,正是一招“飞火流星”。接连翻了几个,不一会儿,身子已在众人身后的几丈远。他又纵身上了身旁的一匹马,不一会儿失去了踪影。

    而在他身子所经的人群,都齐唰唰掉下了很多条手臂。

    无命回到了天煞谷。

    他自幼孤苦伶仃,受尽磨难,一直很少得到别人的关爱,也从来不会对人产生过好感。但遇见了芳月,他心中便有着一种朦胧的爱意。他觉得芳月是一位圣洁的仙女,一尘不染,美丽动人。只是,他既然从芳月口中得知,她已有心中之人,并且那人还是位世上独一无二的人,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让芳月喜欢他,因为他是个刺客,杀死过很多人的刺客。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现在朦胧感觉到了,虽然觉得要是能和芳月朝夕相处,那该多好,但他却没想到要如何实现他的愿望。虽然他产生过希望她来天煞谷的念头,但仅仅是希望,是他心中的愿望。他绝对没有傻到产生想请芳月来这里的念头,因为芳月绝对不会想过要和他在一起,她是个仙女,而他在她眼中是个魔鬼。这个地方也阴冷沉寂,她绝对不会习惯在这里生活,他也绝对不会想过要强求她来这里。况且她有了心上人,看起来她要在京城就这样等着她的心上人。

    无命每日除了练武,做飞刀,还有喂养黑鹰,剩下的时间都在想着芳月,想她的细葱似的手,当然还有动人的琴声。他的练武,除了练基本动作,他还会假想有敌人攻击,然后他便出刀、闪避和假想敌过招。当然,他还要练“飞火流星”。而自从午堰让他从做飞刀中悟出使飞刀之法以后,无命便喜欢上做飞刀了。这也是在遇上芳月之前,他最喜欢的打发时间的一种很好的方式。在这个偌大的山谷中,只有他一个人,别人若是没有要请他杀人,是不敢轻易走进来的,因为人们都知道,这样无命会杀了他们的。所以,他没有任何交谈的对象,日子对他而言自然是漫长的而又无聊的。但他觉得这里最适合他了,在以前他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现在他相信芳月是除了他妈妈之外的第二个好人,但芳月绝对不会来这里,所以他也不希望这里再有第二个人。他觉得他命中注定是孤独的,不适合与太多的人来往。而自从他在山谷里捡到两只雏鹰,便把它们拿到洞里喂养后,不久这对鹰便生了一窝小鹰,他的山洞里便成了鹰的天地,经常有鹰儿飞来飞去。他索性做了一条姆指般大小的铁链,这条铁链虽然比较细,却极为坚固。他把它系在洞口边的大石上,他要出洞时,便顺铁链而下。然后那些鹰便会自觉地用爪把铁链拿回洞里。若是他要回洞中,他便吹声口哨,洞里的鹰儿听到了,便会用爪抓下铁链,他便可以爬着铁链上去了。在他没有养这些鹰之前,他一向都是爬上爬下,虽然以他的武功来说,这不算危险,但也是不太便利。而他每一次出去,都会带一只鹰出去,并且永远只带一只,其他的都留在洞里守家。他觉得他这一生除了对刀和飞刀有感情,他对鹰儿也有感情,但现在又加进来一个,就是对芳月有感情。在认识芳月这前,他根本不会想象自己能对人有感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做了大约十多把飞刀。这天,他也还在做着飞刀,忽然听见洞下响起了锣声。为了方便知道主顾来谈生意,他在洞下的一棵松树上挂着一面锣,要是有人来谈生意,便可以敲这面锣。他听到了,自然就出去看。若是来人真是来谈生意,他就会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决定是否接货。若是来人不是谈生意,却乱敲了他的锣,他便会杀死那人。同时,若是他出去收货或买米等这些东西,他会在洞口挂一面白旗,上面写着:“主人不在,改日再来”几个字。这面旗和旗上的字,客人可以从谷口大老远便可以看到。

    无命听到锣声,知道来了生意,便拿着还未做好的飞刀出去看。只见一个穿着蓝缎衣的三十多岁的、看起来也会些武功的人站在下面,旁边还有两个随从。此人正是尹照雄,自从徐焕劫了房锴的财物后,房锴便一意要让尹照雄杀了徐焕,好报此大辱。尹照雄今天来,便是请无命出手去行刺徐焕。

    尹照雄和房锴密谋好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便带着两人直奔天煞谷去找无命。据说天煞谷在京城以西三百里,天下第一刺客无命便在那里居住,也在那里接生意。尹照雄三人行了三天,终于到达了一个群山连绵起伏的地方。这些山虽没有名气,却也是高耸入云,颇有气势。三人再行了两个时辰,便来到一个阴深的山谷前。只见这个山谷四面均是绝壁,只有谷口有一条路顺着一条小溪通往谷中。谷口立着一块两三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几个斗大的字“天煞谷”。在这三个大字的旁边,写着几行较小的字“代客杀人,手到命除,如若不然,双倍奉还!”旁边落款写着“无命”两字。饶是尹照雄见过很多世面,见了这些字仍感到胆战心惊。再往前走五六丈远,眼前一片光滑的石壁上写着几个大字“擅入者死”,旁边又有几行小字“若欲雇谷主代为杀人,请往谷中走。若并非如此,请到此止步,否则死!”让人看得毛骨皆悚然。三人心想,我们是来正经找这个谷的主人无命杀人的,无命一定不会为难他们。这样一想,他们方才壮着胆再往前走。一路上有很多飞禽走兽的死尸,也赫然有不少人的白骨,根据这些遗骸,可以看出他们是被人杀死的。看来这些人一定是因为无故进来,被无命杀死的。三人见状,不由又心惊肉跳起来。原来自从无命来这里居住后,曾有一些附近的村民欲把他赶出去,还有一些自认为是侠义之士的江湖好汉也来谷找过无命,欲降服他,以扬天下的正气,还有一些人纯粹是为了出名,听说他武功高强,想通过打败无命来一举成名。但这些人,他们的下场都是毫无例外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尹照雄在路上所见的白骨,便是这些人留下的。自从这些人死后,便没有人敢来天煞谷找无命比武了,甚至若不是要请无命出手杀人,根本不会有人想进到这个谷中。徐焕当年也曾听说无命如何残暴,武功又高,想来天煞谷与之交手,一决胜负,但终因“红花会”事务太多,而没有成行。

    三人行了半个时辰,才来到谷心,见对面是一面光滑的石壁,高约十几丈的地方有一个大洞,洞口正朝着谷口。石壁下有一棵参天松树,树上挂着一面锣,锣的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欲谈生意请击锣”。毫无疑问,无命便在锣对面石壁上的洞中。尹照雄便捡起一块石头击锣,不一会,只见一个满脸刀疤的青衣人走到洞口,他手中还拿着不知什么东西。

    尹照雄心想,这一定就是无命本人了。

    尹照雄便道:“请问阁下是否就是天煞谷谷主无命先生?”

    无命冷冷地道:“不错,我便是无命。”

    尹照雄闻言,感到既有些高兴,又有些紧张和害怕,道:“久闻无命先生是当今天下第一刺客,今日一见,果然是非同一般,在下十分敬佩。”

    无命一向不喜欢听恭维话和客道话。

    无命道:“我不想听这些废话,你快说你想杀的人是谁?”

    尹照雄闻言,心跳不由又加快起来。他以前听人说无命性格怪异,说话和做事大都不同常规,刚才听无命这样回答,看来这些说法是对的。无命既然说话和做事都不可理喻,那自己可要小心些,不然惹恼了无命,说不定无命会要了他的性命。本来尹照雄武功也是不错,但一来听了无命的名声,知道无命的武功要远在自己之上,而且自从和徐焕交过手后,他才彻底相信了天外有天这句话,也再也不会妄自狂傲了。

    尹照雄道:“无命先生聪明,一看便知在下的来意。”

    无命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来意了,若不是要雇我杀人,谁都不敢走进天煞谷,除非他有两个脑袋。”

    尹照雄道:“那是,那是。无命先生的大名威振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过了一会,尹照雄又道:“在下是奉我家主人之命,特地前来请无命先生刺杀一人。”

    无命先生不耐烦了,道:“快说,到底要让我杀的人是谁?”

    尹照雄闻言一怔,心想:听了我的介绍,无命怎不问我家主人是谁呀?并且,他也不问为何要杀这人,只一昧问要杀的人是谁。看来这无命,果然是个极为怪异的人。

    尹照雄不知道,无命杀人只为乐趣,并不是为钱财。无命的生活很简单,早年的生意已经可以让他过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了。现在,他收到货金,只会把它们随手一扔,扔到洞中的一个大坑里,这些年来,这个坑已快要填满了。当日,要去听芳月弹曲,他也是从这个大坑中随手捞了一包袱,带给芳月。而他除了杀人的买卖,其他买卖一概不懂,很多东西不知价钱。所以当日随手一捞带去的钱,让整个酒楼的人为之变色,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过有人为了点曲,出手这样阔绰。

    无命杀人,只是觉得天下的人大都是坏人,杀之不但无罪,反而是为世间减少罪孽。

    但他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杀,他要听主顾说出来,他觉得这人看不顺眼,或是他有兴趣他就接货。而他的兴趣一天是不同一天的,所以到底哪些人他会接货出手,他自己也说不准。

    尹照雄也不想再多问,若是惹火了无命,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尹照雄道:“若是一般的人,在下也不会想到要请无命先生出手了。”

    过了一会,尹照雄又道:“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当今武当派掌门、据说是武功盖世的、天下第一侠徐焕。”

    无命听说这人要杀的人是徐焕,不禁也是一怔。他也早就听说徐焕的大名,一直也是想知道徐焕的武功厉害到什么程度,是不是真的比他还厉害。他出道至今,自从学会了“飞火流星”,又自创了“追命五连环”,便从没遇过敌手。而再加上这几年来他从与人打斗中的不断积累的经验,还有从中得来的感悟,他的武功已远在当年的午堰师父之上。他觉得若他还能在当今武林中找到敌手,这个人只能是徐焕。

    只是他又听说徐焕是当今真正的侠士,出道至今,一向除暴安良,好打不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而眼前想要雇他杀徐焕的这人则一脸奸邪之气,一定不是个好人。

    尹照雄见无命低头不语,便继续道:“我听说无命先生是当今天下第一刺客,武功与徐焕不相上下,也是当世罕见。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出手?”

    无命听罢,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应允。

    他因为幼年的经历,一向对世间的是非对错看得很淡,甚至认为世间并无好坏对错之分。但奇怪的是他对徐焕这个被世人称为第一大侠的人,却不感到憎恶。为何他对徐焕有这样的感受,他也不太清楚,他觉得可能是他骨子里还是认为这世间有好坏对错之分,不过徐焕是站在好的一方,而自己则冥冥之中,站在了坏的一方。

    尹照雄见无命没有回答,便又道:“无命先生若是不愿出手,天下恐怕再没有其他人敢出手了。”

    无命见此人说这句话似乎有恭维的味,却也算是大实话。以他的武功,若是他不敢接的、不能接的生意,谁又有胆去接?可是到现在,他还没遇到过不敢接、不能接的生意。之前也有一些生意他推掉了,但那不是因为他不能接,而是因为他不想接。

    此刻,他也并非不敢接,而是他找不到要接单的借口。他觉得不能因为对方是徐焕,他就得接这笔生意。但同时,他也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不能仅仅因为对方是徐焕,他就得拒绝这笔生意。

    尹照雄见无命还拿不定主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无命道:“你走吧,这笔生意我不做。”说完他便欲转身,走进洞里。

    他有个习惯,如果他对做或不做某件事感到为难的时候,最后他就会选择后者,就是不做。

    尹照雄原本以为无命会答应,现在见他断然拒绝,大吃一惊。他知道,若是他没有办法让无命答应此事,他的前程也就此完了,不但如此,他的家人也跟着他糟殃。

    他赶紧道:“在下知道无命先生乃当世奇人,如果先生不愿做此生意,一定有先生自己的想法。”

    无命闻言停下了脚步。

    尹照雄继续道:“只是天下人若知道先生不接此生意,一定会以为先生自认为武功不如徐焕,故而胆怯不敢接单,请先生三思!”他知道,若不在最后时刻激激无命,他以后再没机会说服无命了。他不知道这一招是否有用,因为无命的心思,他实在很难猜测。

    无命听罢,还是不发一言,但这句话已经让他改变主意。无命从小就备受欺凌,如今他武功练成,他绝对不会再让人小瞧他。你可以骂他坏,骂他没人性,但你不能说他不行。

    尹照雄又道:“这里有五千两银子,先生可以先拿去用。事成之后,我们家主人会再给五万两。”他生怕无命再一口拒绝,便先说出价钱。他希望无命能看在这么多银子的份上,同意刺杀徐焕。但他并不知道无命杀人,已经很久不是为了钱了。

    “好,”无命说道,“把你的银子放在上面。”他说着,走到洞口,把一个箩筐大的竹篮系在洞口的铁链上,然后把它扔了下去,扔到尹照雄的前面。他说这话,做这些动作时,仍是面无表情。

    尹照雄见无命忽又表示答应,心中十分高兴。

    可是他也知道无命一向喜欢单独行事,不愿意受人摆布。而为了万无一失,他们做了周密的计划,觉得不能任由无命一人行事。

    “不过,还有个条件。”尹照雄又道。他知道现在必须要对无命说清楚,否则若是无命以后觉得不好,可能会影响到全局。

    无命道:“快说。”他有些不耐烦了。

    尹照雄道:“我知道无命先生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但这次对付徐焕非同小可,我们必须要多些人手。”

    “不过,若是先生觉得这样不舒服,我家主人愿意再付五万两银子。”尹照雄又道,他的神情有些得意。

    无命虽然并不是为了钱才去杀人,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法拒绝了。

    他让尹照雄把银子放入篮子,然后他便把银子拉上来,算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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