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晦!”紫姬扑入叶昼怀,秋水盈盈。
叶昼轻抚紫姬香肩,“阿紫……。”稍作安慰,携起她手,“咱们快走!”
紫姬跑不快,叶昼索性将她背上,疾步如飞,出了密室。
东方大火已渐熄灭,佟府侍卫得了留守参将差遣,编列成队,在府四处巡查。叶昼迎面撞上七八个绿营兵,为首的正是葛彪。
“你……你小子……,”葛彪还惦记着叶昼输给他的一百两银子,看他背着个女子,却是那美人,心里犯晕,惊道:“你……你怎么……。”
叶昼冷然笑道:“葛爷,我就是那看不住老婆的笨蛋!叶昼叶无晦就是我!”挺剑就刺。
葛彪头里嗡的一声,眼前金星直冒,心道完了完了,这回这条小命可是老鼠钻牛角——已到尽头了。佟大人回来一问,那小子是谁引进府的,谁带他进了密室?天大的干系!一想到佟玄谟惩罚下属的残忍手段,腿一软,站立不住,扑通瘫倒在地。他这一瘫,无巧不巧,恰好赶在叶昼剑到之时,竟避过了致命一击。等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叶昼已连杀七人,夺路而去。愚者千思必有一得,心想等佟大人回来,不定怎么收拾我,千刀万剐都有可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混乱之际,偷了些金银财宝,脚底抹油,溜了!
叶昼搀着紫姬一路杀出,剑如游龙吞虾蟹,拳似猛虎震百兽,普通侍卫怎近得他身。心道,早知他们这么不经打,上午就该把紫姬救出,何必等到此时。而紫姬紧偎身旁,如小鸟依人,令他心感温存。
堪堪行到南院,一道垂花门在望。穿过那门,越过粉墙,即可顺山路而上,直赴跨云阁了。
谁知一进垂花门,只见三人激战正酣。一人青衫磊落,钢剑如虹,招法精妙,迭出奇击,正是傅璇。另二人武官打扮,一个补子上绣豹,是个三品参将;一个补子上绣彪,是个千总。参将使软鞭,千总使枪,都是长兵器,远远绕着傅璇挑、刺、扫、撩,点、拨、拦、缠,攻守甚有法度。傅璇碍于双方兵器之短长,一时奈何不得他们,却也不致落败。
怪不得一路走来如此顺利,原来佟府好手被傅璇缠住了。
紫姬见到傅璇,微感诧异,不知他怎么到了这里。再看那两个武官,假扮舟子的人就有他们两个。悄声提醒叶昼:“你看他们!”
叶昼也已认出,怒火烧,见左近无人追来,选个妥当所在安置紫姬,让她静候。挺剑跃入战团,叫道:“无耻之徒,拿命来!”
“嗨,李大人,”那千总对参将笑道:“您瞧,谁来了!这不是那姓叶的傻小子么?”
李参将笑答:“可不是!老刘,你还记得那天在船上夹层,怀抱佳人的**滋味么?哈哈哈!”
叶昼血涌脑际,浑身沸腾,大叫一声,一柄乌金软剑使得金蛇乱舞,狂信四吐,分取二人。
傅璇得此强援,施展招式,顿觉游刃有余,钢剑忽悠,难辨虚实,数招一过,杀得李参将连退数步。
刘千总武功不及李参将,加上叶昼狂怒之下如下山之虎,招式狠辣,不一会,步法散乱,冷汗直冒,心里发毛,觑个空档,拖枪撒腿就跑。
叶昼哪容得他逃命,纵身而上,一招“风摆杨柳”,向他后颈扫去。
刘千总头也不回,听见剑声,横枪一搁,——他忘了软剑会拐弯,而“杨柳”一摆,划过咽喉,他没跑几步,扑倒在地。
李参将也无恋战之心,不过他的武功远在刘千总之上,败下之时毫不慌乱。见傅璇钢剑刺来,一抖软鞭,“春蚕吐丝”,连绵而上,一瞬间连扫傅璇小腿、下腹、顶门三处。傅璇举剑撩挡,竟被软鞭缠住剑身。李参将大喜过望,急往回拽,傅璇不肯撒手,两人顿成僵持之势。
叶昼料理了刘千总,见此从后一剑,去刺李参将后心。李参将心惊惧,向旁闪过,叶昼剑招又至,李参将方寸大乱,双手死力回撤软鞭。
傅璇突生一计,趁李参将拼力回撤软鞭之势,觑准他心窝,力贯钢剑,脱手送出。剑似强弩,嗖的飞射过去。
李参将前斗傅璇,后防叶昼,已是左支右绌,眼花缭乱,不及闪避,噗的一声,剑透心窝;余力未尽,将他带出三尺之外,钉在粉墙之上,剑柄兀自在身上晃来晃去。
这番剧斗足有数刻光景,佟府侍卫闻讯赶来,人头攒动,黑压压如蜂屯蚁聚。
叶昼和傅璇不及搭话,一左一右搀起紫姬,越过围墙,向山上疾驰。身后喊杀阵阵,也不知有多少追兵。
风吹鬓角,树打衣衫,三人顾不得疲劳疼痛,更不辨有路无路,直往上攀。若被追到,人如潮涌,任有三头六臂,霎时间也会被淹没。
到得跨云阁,略作喘息,追兵渐近。叶昼焦急,眼望傅璇,看他有何妙计。傅璇不慌不忙,自一丛树后拖出一物,长可七尺,宽可六尺,覆以韧布,纵横八根碗口粗的木椽穿插其上,上嵌六枚铜环,竟似一个大风筝。
叶昼奇道:“佩衡兄,这是何意?”
“御风而行,从流飘荡,不是很好么?”傅璇笑答。
叶昼难以置信,凭此从万丈峰顶跳下去,这就是他的妙计?看看身旁的紫姬,说不出话。
紫姬道:“傅公子,这……”她是代叶昼发问,“这使得么?”
“当年项羽兵败九里山,被困徐州,”傅璇注视紫姬,意在言外,“张良夜乘纸鸢,翱翔徐州城头,一曲洞箫,瓦解楚兵。”
紫姬双瞳迎着他的目光,“傅公子说使得,自然使得!”
叶昼无言,发觉紫姬与傅璇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是他所不能了解的。
他和傅璇将紫姬夹在间,一齐撑起风筝,快跑几步,向空冲去。起初的担心了无痕迹,坦然面对眼前空洞的夜色。“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生死由它吧!
人在空,身下点点萤光,正是徐州城万家灯火。而云龙山巅,火把憧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忘记了手握有强弓硬弩,乱箭齐发,定能将他们攒若刺猬。反而无限倾注,仿佛目送检阅归去的元戎。
滑翔有顷,终于落入山下云龙湖。傅璇最先浮上,叶昼与紫姬水性亦自不弱,先后浮出水面。三人上岸,傅璇早已备好一只小艇,泊于树下,上船解缆而去。船行多时,佟府追兵鞭长莫及了,傅璇才将预备的衣物取出,紫姬在舱内,他二人在甲板,分别换下湿衣。
见傅璇筹划如此妥贴,叶昼颇为心动,对他和紫姬间的默契,有所领悟。傅璇效法张良之计,必经过反复测试,万无一失才会采用,对他的任何怀疑,都是不敬。幽然一叹:他和傅璇并不知心,甚至不是朋友,为救紫姬,才事急相随。
紫姬走出船舱,昏黑夜色,罗衣从风,纤裳俄飞。叶昼莞尔迎上。
傅璇伫立船头,仰望苍茫夜空,思绪飘忽。
弃舟登岸,买车南行,数日后抵达扬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然而此时的明月,昏黄惨淡,瘦西湖还未洗尽顺治二年四月城破之日的滔滔鲜血。
叶昼本想挈眷北返,听从了傅璇的建议而随之南下,离洪承畴和佟玄谟越远,应该越安全!
投宿之后,傅璇出门联络友人,回来时买了不少衣物杂件,供三人更换使用。
他递给紫姬一个精致的钿盒,“你试试。”
掀开钿盒,里面是粉,轻白红香,光洁腻滑。
“杨妃粉,”紫姬喜道,“哪里来的?”
杨妃粉产于马嵬坡上浮土三尺之下,于女子最宜,泽肌有奇效。以其弥珍,甚是罕见,故而紫姬有此一问。
傅璇一笑不答。三十余天前他得了此粉,兴冲冲拿去给紫姬,谁知竟已人去楼空。本不想拿出来了,但红粉赠佳人,如不献上,岂非暴殄天物!
“佩衡兄,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叶昼瞟一眼紫姬手香粉,“洪承畴如今统兵南下,北方应该更加安全,我想还是北返。”
傅璇听他语气冷淡,知是为何,微一沉吟,道:“洪承畴虽然南下,但他在北方势力盘根错节,爪牙甚多。眼下南边反清义军兴起,张侯服、张玄箸兵进长江,如火如荼,郑成功也拥兵虎视,洪贼的耳目一时还不至如何嚣张,反易保全,无晦兄以为怎样?”
“这……,”叶昼觉他言之有理,细想片时,道:“佩衡兄说的不错,南下吧。”
在扬州盘桓数天,折而向东,经黄桥,到如皋。时近黄昏,没有投店,傅璇引叶昼和紫姬直赴集贤巷,在一处宅院前勒住车马,上前扣门。
须臾门开,出来一个小鬟,十余岁年纪,眉含浅黛,肌理如霞,很是可爱。见了傅璇,喜道:“傅公子,你怎么来了!”
“扣扣!”傅璇也很高兴,“多时不见,你又长大了些。”
扣扣?叶昼仿佛听见过这名字,一时想不起来。
傅璇对扣扣道:“我们进去再说吧?”
扣扣连忙点头,帮着从车上搀下紫姬,进宅去了。
穿过前院来到内宅,空地上遍植梅花,一座楼舍雅处其间。叶昼举目一望,楼额上书三个腴润楷字:艳月楼。一个男子缓步走出,约在不惑之年,形神俊逸,风采动人,眉宇间暗含忧戚。
傅璇上前两步,握住那男子双手,高声道:“冒公,别来无恙!”
“哈哈哈……,”那男子双目一亮,开怀大笑,“有朋自远方来!佩衡,一向可好?来来来,进屋叙话。”
坐定之后,傅璇给双方引见。
一闻其名,紫姬离座万福。叶昼更是大惊,忙起身重新施礼,道:“原来是巢民先生,晚辈失敬!”难怪适才听到扣扣之名,隐约有悟。
此人正是名动天下,曾观剧骂阮、义赎王解子妻的四公子之一,冒襄冒辟疆,号巢民。
冒辟疆扶住叶昼,道:“何须拘礼!”
扣扣献上茶来,是冒辟疆酷爱的岕茶,如兰花香而味甘。傅璇小啜一口,即历述来此缘由,他不知冒辟疆与洪承畴、佟玄谟之间也有那么一段切骨之仇。叶昼不便打断他的话,只好紧张的望着冒辟疆,怕勾起他的伤心事。
冒辟疆听得几句,便怒形于色,新仇旧恨,悲愤难抑,手足用力,一把雪团靠椅给压的吱吱响。突然右掌一击,身旁的倒马蹄方桌顿时散架,狼藉一地。倏地站起,一言不发,举步上楼。
傅璇愕然不知所措,目视扣扣,道:“冒公这是怎么了,我有何失言?”
先生因主母之厄而伤心惨悴,扣扣不便解释,面色凄然,低声道:“傅公子,你们稍坐,我去看看。”
俄顷,扣扣下楼来,向三人施礼,歉然道:“先生说,恕他失态,请三位先住下,他稍后再赔罪。”
扣扣引着三人分居三室。一路来叶昼都未与紫姬同房而卧,每到一地,皆是各自独眠,他心存厚道,不使傅璇过于难堪。
盥洗之后,三人会于紫姬房。
拜会冒辟疆,傅璇负有引见之责,而今主人拂袖而去,对于叶昼似乎太也失礼,因此开解道:“名士怪癖,率性而为,无晦兄莫要见怪才是。”
叶昼叹道:“唉,早知佩衡兄要来冒公处,无论如何也要叮嘱,那些话绝不能出口!”
“怎么?无晦兄知道些甚么,还望赐告。”
紫姬坐在叶昼近旁,右手不觉攀住他肩,美目含情,看着他,等他说话。
“都是那老贼洪承畴和佟玄谟做的好事!”叶昼将董小宛被劫一事细述一遍。
傅璇浓眉紧蹙,半晌不语。秋风动哀壑,碧蕙捐微芳,怒也无言,痛也无言。
紫姬不禁流下泪来,越是风尘走过的女子,越是能够体会至性深情。她为董小宛、为冒辟疆流泪,更为普天下因山河破碎,而身世浮沉之人流泪。
晚间,冒辟疆设宴为三人洗尘,已然神色如常。而眉宇间的忧戚,犹如胎记,是再也去不掉的。
“佩衡、无晦、紫姬姑娘,”冒辟疆微微抱拳,“适才情有不堪,失礼之处,切莫见怪。来,”举起面前一盅茶,“佩衡,我不胜蕉叶,你是知道的,权以茶荈当酒,先干为敬。”
三人杯斟的是陈年女儿红,色如琥珀,醇厚甘美。
经过方才之事,叶昼等人心都存着避忌之意,言语格外仔细,生怕触动了冒辟疆的痛处。如此一来,席上平空生出一种隔膜,谁都感到无法畅所欲言,话题便断断续续。
叶昼道:“酒为欢伯,除忧来乐。冒公不能饮,实在可惜。”
“是啊,是啊,”傅璇接过叶昼话头,“东坡居士称酒为‘扫愁帚’、‘钓诗钩’,先生文坛巨擘,酒助文思,百篇立就,岂不快哉,怎能不饮!”
“哈哈哈,”冒辟疆见三人面有怅然之色,心怀歉意,开玩笑道,“浊醪只堪濯足,莫非二位贤昆仲要杀姬劝酒不成?”说罢看看紫姬和扣扣,“你们是不是也要劝我饮酒?”
《世说新语》载: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
冒辟疆笔参造化,学究天人,口才敏捷,富于雄辩。傅璇与叶昼,及紫姬、扣扣相视而笑。
“先生,”紫姬嫣然笑道:“先生既嗜饮茶,可曾品过回疆的熬茶?”
冒辟疆略作思索,摇头道:“却是没有饮过,不知有何妙处?”
“这熬茶不拘用水,洁净就好,”紫姬历数道:“先投以砖饼猛火沸之,继之以牛乳、金芥,慢火细炖,待渣滓泛起,撇去浮沫,调之以胡椒,饮之别有风味。”
冒辟疆精于茶道,从未听过有此饮法,不以为然道:“凡茶皆讲究用水,此茶不拘用水,虽然方便,恐其质未佳,此其一;其二,牛乳入茶,屡见不鲜,金芥为何物,却从所未闻。但从来佳茗似佳人,贵在天然清新,一把胡椒,不啻佳人遭劫,钗环凌乱,红颜失色矣!”
听到“佳人遭劫”四字,叶昼等人面色一变,心想怎么又兜到这个题目了!
紫姬忙道:“这茶恐怕真是不堪饮,奴奴也不过听人有此一说,讲给先生一笑罢了。”
冒辟疆只道他们不知小宛被劫之事,说到“佳人遭劫”,心一痛,也自不乐。
傅璇恐席上冷场,道:“紫姬何不清歌一曲,良夜当前,莫要辜负才好。”
紫姬眼望叶昼,征询他的意思。
“对、对、对,”叶昼心情轻松了一下,点头答应,“好久不曾听过你的歌喉,清唱一曲吧!”
紫姬站起,冲叶昼颔首一笑,向冒辟疆微一躬身,道:“先生,恕奴奴献丑。”
董小宛妙擅戏曲,十五岁即扬名金陵。周士章在影梅庵衣冠冢前,回忆小宛梨园之才,有“绿绮韵残闲律吕,青衫湿透碎琵琶。”之赞,是以紫姬在冒辟疆面前,甚自谦抑。
正要启唇,突觉困窘,小宛以南曲之冠,必然时曲唱尽,自己随意开口,说不定就是当年小宛曾唱给冒先生听过的,闻其曲而忆其人,冒先生情何以堪,这怎生是好?沉吟有顷,飨以一曲《陶渊明归去来兮》:
“面对着青山故友,眼不见白衣送酒。我则怕明日黄花蝶也愁,好教我情绪懒,意难酬,无言低首……。”
紫姬姣腔婉转,柔腰袅袅,裾似飞燕,袖如回雪。叶昼凝目微笑,见佳人眼波向他一盼,百媚横生,顿时神痴,浑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
“……,西风落叶山容瘦,呀呀的燕过南楼,霜满汀洲,水痕渐收。山泼黛层层险,水泛绿粼粼皱。记的是清明三月三,不觉又重阳九月九……。”
自小宛被劫,冒辟疆已多年不忍闻歌观舞,今日一见,仿佛小宛当年。鹃梦夜残空宛转,药房春杳忆横陈。影梅黄土三生恨,追念当年欲断魂。感慨系之,伤痛偕之,泫然欲泪,起身徘徊。
叶昼、紫姬、扣扣,注视冒辟疆,不知他想些甚么。
傅璇却怅望紫姬,回想她方才对叶昼那深情一瞥……。
忽然,冒辟疆登楼,须臾下来,手持有一妆花锦盒,缓缓走到紫姬面前,递给她。
紫姬启盒,见是一方碧霞髓印,上镌四个朱文:花月美人。心一凛:这是小宛的“遗物”!
“先生,这……。”
冒辟疆手轻轻一摆,示意紫姬不要说下去,幽然道:“你收下吧,这印刻好之后未及赠与宛君……。”
屋内诸人各怀心事,有的神思如幻,有的心绪如麻,皆默然无语。
良久,叶昼忽而一笑,似在淡远落寞的山水写意画上,浓浓添上了一笔不协调的重彩,打破了清寂与平衡。
冒辟疆、傅璇、紫姬、扣扣,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他。
叶昼有心打断众人思路,这时又是一笑,象有甚么可供开怀的乐事。
“我在京里之时,”叶昼望着大家,解释道:“有一件哄传九城的妙事,沸沸扬扬,不知是真是假。”
扣扣年幼,好奇心重,催道:“甚么妙事,叶公子快讲!”
叶昼道:“吴江金之俊当年降清之前,据说与多尔衮有言在先,依他条件,便降,否则毋宁死。条件是‘十不从’:男从女不从,生从死不从,阳从阴不从,官从隶不从,老从少不从,儒从而释道不从,娼从而优伶不从,仕官从而婚姻不从,国号从而官号不从,役税从而语言文字不从。多尔衮为收拾人心,慨然应允。旋拜金之俊为尚书而为内院大臣、大学士。开国方略,咸出其手,定制了凡旗人不得经营商业、王公不得私离京城、内奄出宫者斩等律令……。”
“这不算妙事,”扣扣道:“‘十不从’我早就听说了。”
“噢!”叶昼道:“你早知道了?还有你不知道的!”
扣扣道:“叶公子,你快说!”
“最妙的是,”叶昼笑道:“金之俊厘定的满人服饰,老百姓给加上了这么一个注解:帽上的红缨象马鬃;项上的朝珠象缰绳;衣袖象马蹄;发辫象马尾,衣服前胸后背的补子,绣的不是飞禽,就是走兽;官做大了,头上还要插根长长的孔雀毛。——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哈哈哈……,”众人大笑。
“说的好、说的好,”冒辟疆心情一快,胸块垒顿时消解,“扣扣,快给无晦、佩衡,还有紫姬姑娘斟酒!”
扣扣去提酒壶,却是空的,脆声道:“我再去添酒!”转身跑出门。脚步甫一跨出门槛,没走几步,触着烈火寒冰般,又似蝎蜇蜂扎般,猛然回缩,一步步倒退回来,脸上惊惧失色,小嘴巴微微张着,如见鬼魅。突然,手一哆嗦,酒壶落地,啪的摔成万点碎片。
众人向屋外望去,只见一人身材颀长,头发花白,双手负后,凝然不动。脸上戴着面具,青面獠牙,血口如盆,阴森可怖,透着魆魆鬼气。
“怎地不以真面目示人?”傅璇道:“阁下何妨一露真容,进来一叙。”
冒辟疆双手握拳,切齿冷笑道:“佩衡,衣冠禽兽怎好以真面目示人,你太难为人家了!”
紫姬娥眉微蹙,玉颜如罩寒霜,低声道:“佟玄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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