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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童年本能的偷嘴行为,我没有过分贪食的习惯,这个习惯在很多年里一直成全着我,使我最终成为自己生命健康的主宰。
直到离开动物实验中心,正式调往校部寄生虫教研室从事技术与饲养工作,我才发现,当年的拒绝真的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明智之举。在显微镜下,看到感染了各种病毒因子的动物尸体,在无数细菌病原体和囊幼成虫的围攻下,遍布身体的各个部位,我的心里除了发毛之外,剩下的就是极度的恶心了。
在寄生虫教研室,一切是严谨而富有条理性的。每天和导师在一起,配合研究生做课题实验,帮助导师抄写论文稿,整理实验数据,看医学学术杂志,饲养大、小白鼠,在显微镜下从容地镜检溪蟹体内的囊幼,时间是相对静止的,人是纯粹超自然的。在阶梯教室里,呆望着那些悻悻学子们,想象着自己远逝的风华年代,任一番感触袭上心来。
我不喜欢手拿拖把的日子,这个日子我总是很自卑。每次从五楼的寄生虫教研室沿着楼道向下层拖的时候,我的头始终是低垂着的。没有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我的面部表情,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思是一汪无色的水。当全国寄生虫学术研讨会在南京召开的时候,每天面对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教授和学者的来访,我依然没有改变自己沉默不语的习惯。
在医学这个高尖端行业里,我无法把自己放在医学对等的位置上。我没有文凭,没有专业的理论知识,仅仅凭借导师的三言两语便潜水在医学高深的领域里,从事着严肃的医学实验工作,并且一做就是很多年。
当水色作为北京医学院寄生虫教研室的导师代表,出席在南京召开的全国寄生虫学术研讨会来到学院的时候,一直住在学院的招待所里。在正常的会议和交流的时间里,水色夹杂在一群身份显赫的教授级人物中,显得格外的醒目,这种突出也许完全取决于水色的年轻和出色。
第一次在寄生虫教研室楼道口看到水色的时候,我刚刚从水桶里拧出湿漉漉的拖把,为了避让拖把上可能带出的脏水,水色停住了继续迈出的脚步。由于我一直习惯了低头,映入眼帘的自然是一双男人静止不动的鞋子。疑惑间,我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等待着那双鞋子的移动。
大约过了整整三分钟,鞋子没有移动的意思,不由自主中,我犹豫地抬起了自己的脸,瞬间,我的双目定格在一张年轻而丰富的男人英俊的脸庞上,再也不愿意离开。
水色给了我一个“歉意”的表情,重新提了提腋下松动的公文包,匆匆地远离了我的视线。看着水色亮丽的背影消失在阶梯教室里,我忽然有了一阵蓦然心动的感觉。自从和双子分居后,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男人了。当我确定水色的体味已经遗留在了寄生虫教研室的楼道口,并且持久地弥漫在我的心头,我知道,思想的活水开始在我沉寂的命脉中苏醒翻转过来,和我的灵魂和肉欲拼搏。
此后的几天,我魂不舍守,一直希望在楼道口再次见到水色的身影。我总是找借口从实验室里走出来,企图制造和水色在楼道口意外相遇的机会。直到会议结束的最后一天,我才在拖把的淋漓中惊愕地看到那双在我的记忆里活了千百次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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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是名牌“老人头”的那种,很深沉的酱紫色,在拾级而上的台阶中分外灿烂。这种市价上一千多元一双的鞋子,是我穷尽终身也不敢想象的。
在良久的伫立中,我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头,那张生动异常、写满了丰富阅历和人世沧桑的脸重新定格在我的眼前。水色微微地对我笑了一下,算是重逢的无言。
我有点手足无措,拿着半湿的拖把不知道如何是好。自从离开双子后,我对男人在感觉上已经很迟钝了,除了导师和很少的几个研究生之外,我基本上不和男人做任何形式上的接触。看到水色青葱异常的眼帘,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笑了,僵硬的表情有如一张透明的薄膜,死死地贴在我的脸上。
“对不起,拖把是否弄脏了你的鞋。”我停止了动作,偷偷地看了水色一眼。
“没有啊,你的拖把没有弄脏我的鞋。”水色恬静地注视着我,爽声笑了起来。
这种笑意有一种深彻入骨的心灵震撼,当年双子在婚床上和我第一次**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蛊惑的笑意,从而锁定了我处女的情怀。我不知道水色这种笑意所包含的真实内容,但是,这种曾经的熟悉还是引发了我作为一个女人身不由己的心音共鸣。
“你是教研室的吗。”水色继续说。
“临时在这里工作的。”
我重新低下了头,看白大褂上被浓硫酸严重腐蚀的几个烂洞,这几个烂洞提示我在医药大学的非法身份和非正常地位。
“每天都需要这样做吗,或者教研室里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着你。”
“是的,你明天就要离开南京了吗。”
“明天的飞机,中午十二点回到北京。”
“北京是个好地方,十年前我去过那里。”
十年前,双子和我旅行结婚,带我到过北京。北海公园、天坛和长城相继留下了我们青春的足迹。也许是到过北京的缘故,对于北京的人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之情。
“喜欢北京吗。”
“当然。”
“如果有机会,你是否依然会去北京。”
“在北京,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也许不会有机会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也不清楚水色为什么那样问。关于北京,在记忆中一直是一个神圣的殿堂,**广场是我曾经亲历的地方,**纪念堂是我永远寄托哀思的宝藏。
“想过到北京工作吗。”水色的目光里有一种询问。
“目前没有,将来就不能肯定了。”
在南京医药大学寄生虫教研室,虽然我工作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转为校内的正式编制,但是,这里已经成为我精神的家园。在和导师、研究生以及大白鼠的日日相处中,我看到了什么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尊重,和人与动物之间的互相依存。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南京,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
水色没有再说什么,寻着我的眼神,丢给我一张名片。名片上面记录着水色在北京医学院寄生虫教研室导师和教授的双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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