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晚,月蚀。
一阵剧烈咳嗽过后的十九王爷皓,起身从斑驳剥脱的朱漆门廊里,跌奔进湿漉漉的街道上,在黑幽幽的街面上投下长长的身影,好似一条扭动的草蛇,急速地逶迤而去。墨黑的夜空上悬挂着的一轮皓月,正一寸一寸缺损下去。一群百姓从房子里走出来,整个边陲重镇里回荡着门板开启关闭的声音,此起彼落。十九王爷皓抬头,窄窄房檐空隙中的夜空上,几颗星星闪烁璀璨。从远远的深深庭院里传来一声狗吠,十九王爷皓眨了一下眼睛,璀璨的星星突然一暗,一阵阴冷的寒风拂面袭过,十九王爷皓倏地歪斜一下,手持的剑影一舞,脚下的布鞋踩进一泊水坑里,十九王爷皓打了一个寒颤。寒颤过后,边陲重镇的城墙四周,十几个火堆熊熊燃烧起来,全城的百姓敲响手中的锣鼓,一寸光阴的功夫,头顶上的一轮月亮儿便只剩下一圈韭菜叶宽的光环了。十九王爷皓扭过脸去,天上人间,一盏红灯笼照耀着一张玉一般光滑白润的俏脸,坠儿伫立在古老大宅院门口的台阶上,手举着一盏红灯笼,一袭皂白的衣裙在夜风中飘曳。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阑干,祗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黑暗中的坠儿,红唇好似两片风中的花瓣,十九王爷皓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见她万种风情轻轻地吟诗的声音,一种凄凉涌上心头。十九王爷皓胸口一疼,一股悲哀从寸寸筋骨间涓涓淌过,十九王爷皓的脸上掠过痛苦的表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一个女人了。坠儿是他所有女人中最有智慧的女子,也是所有女人中他最不喜欢的一个妾妃,坠儿自然知道,坠儿并不是无怨无悔的回到十九王爷皓的身边的,她对十九王爷皓的仇恨早已经溶入血液里了。那天,坠儿蹲在炉火前熬药,十九王爷皓步履轻盈地走到她的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浑然不知的坠儿抖开一包砒霜,洒进药罐里,然后,歪斜身子拿了一把柴禾,塞进炉堂里,红红的火光照耀在坠儿的脸上,坠儿的动作从容不迫,有一丝娴静,也有一丝欢悦。十九王爷皓面色苍白地转身离开屋子,仍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个提着大暖壶从回廊走来的小丫环猛然一抬头,吓得捂住嘴,迎面摇摇晃晃走来的十九王爷皓一头栽进花池里,她惊呼一声,几个匆忙奔来的佣人捞起十九王爷皓,丫环低下头去,大暖壶掉在地上,沿着长长回廊的阶梯滚出很远。数日后,十九王爷皓可以起床了,几日不吃药,他感到身体好些了。一天中午,十九王爷皓拄着一根拐杖,走到大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他的腿上放着那把跟随他数年的宝剑。暖暖刮过风的街上,远远地,一个女孩子走来,她跟着一个挑着货郎担的矮子,走街窜巷,矮子只有一米多高,一只裤腿长到脚面,一只裤腿短的露出肮脏的大腿,他的手中摇着一个拨弄鼓,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子。顽皮的小孩子闹闹哄哄的跟在他身后,扔石子,石子打在他身上,他也不躲,疼极了,才发出一声嚎叫,惹了祸的小孩子吓得扭身就跑,见没事了,又折回来,有一个胆大的孩子追上矮子,在他背后抓住衣服,扯一下,不等他举起拨弄鼓,一溜烟跑开。女孩子拣起地上一块石头,追着惹祸的小孩子,把他们追进一条胡同里。女孩子走回来,小脸气的白刹刹的。十九王爷皓的心莫明其妙地一疼,他望着女孩子,若有所思的表情。
坠儿从门里跑出来,站在台阶上,招手把货郎担让进大门里。
十九王爷皓心想当年王府里丢失的那个孩子也这么大了,握住嘴咳了一声。坠儿回过脸来,脸上掠过一股仇恨,那是一种难以释怀的怨恨。十九王爷皓抓住腿上的剑。当天夜里,十九王爷皓逃出镇子,夜深时,他饥渴难忍的跌坐在荒庙门槛上,许久,慢慢地抬起大汗淋漓的脸,看见坠儿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捧着一个汤罐。
那一刻里,十九王爷皓万念俱焚,他伸出双手,接过坠儿手里的汤罐,贪婪地喝下整整一罐的鸡汤。他知道他这一生是逃脱不出皇帝的追杀了。
这天,夜幕刚刚降临,一个衙役飞奔进十九王爷皓住的大宅子,镇里发生一起凶杀案。
十九王爷皓捂住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送他到门口的坠儿,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手扶住门框,从一个佣人的手中接过大红灯笼。站在坠儿身后的丫环将一袭红披风系在她的脖颈上。十九王爷皓从泥浆里抬起脚,跺了跺鞋上的泥水,转身似一张纸片一般在黑幽幽的石板上疾飞而去。丫环站在坠儿的身后,探出美丽的小脑袋,尖细的声音追逐着远去的十九王爷皓,说:老爷,早些回来啊,药就熬好了。
孤身飞奔的十九王爷皓没有答音。那时候,全镇的人倾巢出动,人人手里提着一盏纸灯,往旷野里涌去。
十九王爷皓跨进墓穴一般阴冷的县衙,踉踉跄跄扑倒在放着一盏锈迹斑蚀的八仙桌上,宽大的额头抵在桌沿上,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空旷的衙门里响彻他的咳嗽声,守门的衙役看见十九王爷皓猛烈咳嗽的时候,身子弯成一张弓似的,就要弯到地上时,才从喉咙里喷射出一口浓痰。十九王爷皓咳出嗓子里的浓痰后,咳声嘎然而止。他的身子一歪,精疲力竭地滑跌在一张漆椅上,仰起脸,脖颈上蜿蜒蠕动的青筋一跳,平伏下去。灯光下,十九王爷皓的嘴角上留下一条血迹,十九王爷皓抬起衣袖,衣袖上沾满了斑斑血迹。十九王爷皓痴痴地望着门口站立的衙役,苦思冥想的表情,一时想不起来到衙门来是为了什么事情。窗外,风高月黑,锣鼓声更加急迫,震撼人心,追逼天狗将吃进肚子里的月儿吐出来。每一次发生这种事,都要有一个或几个精悍的汉子,在皓月重新盈满的时候,随着鼓槌最后一下敲击,一伸下巴,一口腥甜的鲜血从嘴里喷出,扑倒在滚烫的鼓面上。
十九王爷皓听见一声喊叫,一直张着的嘴,慢慢地合拢上,包上凉凉的牙齿。
一个衙役慌张地跨进门来。十九王爷皓看见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舒畅地一笑,在十九王爷皓一笑的功夫里,院子里出现一群举火把的人,一群人押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一个豆蔻少女,脚步杂乱地走进衙门。十九王爷皓瞥了他们一眼,看见他们的衣襟上,令人惊异的都印着一朵菊花似绽放过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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