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给兰枝儿送来礼物。太监袅袅的声音刚落下,便从门外走进长长一队丫环,那些丫环个个是俊俏的美人,眼花缭乱地从兰枝儿面前走过,兰枝儿目瞪口呆地注视她们婀娜离去,从镜子里看看自己,她长着雀斑的脸,有些浮肿,已无丽人风韵,兰枝儿一阵心灰意冷。一个时辰后,兰枝儿漫步拾台阶蹬上假山,凉亭里,孓然一人地站立着气宇轩昂的皇帝。
皇帝从飘散着桃花的风中转过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来,侧目而视,兰枝儿优雅地走近他,态度怯怯弱弱。
皇帝望着兰枝儿,那个时候,远处,宫里最美的一个贵妃在花园中荡秋千,衣裙飘逸,缤纷的花瓣随风飘落,贵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皇帝扭过脸去,冰肌玉骨的贵妃容颜娇美,皇帝**一笑。那一刻里,皇帝突然不喜欢兰枝儿了,兰枝儿是个没有风情的女人。
兰枝儿走上前,款款施了一礼,那时,皇帝心不在焉的表情,冷漠地说:你愿出宫就出宫吧。
兰枝儿吃了一惊,哀哀欲绝地扑地跪下,潸然流下泪来,她不敢相信皇帝的话。
皇帝一阵纳闷,伸出一根指头,勾住她的下颏,兰枝儿一寸一寸抬起那张好看的粉脸来。兰枝儿泪眼朦胧地注视皇帝,皇帝态度儒雅,兰枝儿心一动,情窦初开,皇帝有着与十九王爷皓一样的风度翩翩,但是,十九王爷皓没有皇帝的雍容高贵的气度。兰枝儿一阵心智迷乱,她忽然爱上了皇帝。皇帝一眼便看透了兰枝儿的心思,他为十九王爷皓一阵悲哀,兰枝儿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他是不稀罕的,于是,他心里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问:你真不肯出宫?
兰枝儿说:我已经是皇帝的人了,我死也不肯出宫。
那晚,风清月白,兰枝儿在皇帝的怀抱里沉沉入睡,颊上泪痕斑驳。翌日,兰枝儿醒来,凌乱的床铺上已经没有了皇帝,兰枝儿起来,以一种羞忧参半的心情梳妆打扮。然后,就坐在靠近窗户的绣墩上等待皇帝回来。
小院静悄悄的,那一天,皇帝没有回来,又过一天,皇帝也没有回来,一个月后,皇帝还没有来,春去秋来,兰枝儿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落满灰尘的发辫凌乱地搭在旗袍上,瘦削的双手捧住槁木死灰般的脸蛋,她的目光流泻如水,兰枝儿看上去已经老得有一百岁了。有一天,兰枝儿扭过脸去,一个太监推门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饭盒,打开饭盒,端出一碗糙饭,一块咸菜。兰枝儿哀恸地看了太监一眼,有一种前尘旧梦的感觉,她很吃力地思索了一下,才说:皇帝哩,皇帝怎么不来了?
太监用袖子掩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说:皇帝不会来了,皇帝说皇帝是不喜欢水性扬花的女人的。
兰枝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疑惑地望着太监走出门去的身影,摇摇欲绝地扶着绣墩上跪下去。太监走过秋叶翻滚的石径,兰枝儿趴在窗棂上,低低地吟道: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阑干,祗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太监走了两个时辰后,兰枝儿自缢而亡。兰枝儿死后,兰家立刻被满门抄斩。
那天,神色忧郁的十九王爷皓立在台阶上驻足不动,他看见一队侍卫兵风驰电掣般奔进兰家,片刻之后,整条街弥漫起血腥味。
十九王爷皓心一沉,便知道兰枝儿死了,他的眼窝里慢慢地溢满热泪。那一日,他走进皇宫。十九王爷皓是皇太后的儿子,又最受太后宠爱,皇宫没人敢拦截。他走进皇宫,看见皇帝的最美貌的贵妃,在花园里荡秋千。贵妃笑逐颜开地瞥眼十九王爷皓,长裙飞舞到空中,绣花鞋尖上翩跹起一对彩蝶。十九王爷皓走近皇帝的贵妃,突然一跃,跳上秋千,贵妃一惊,差点掉下去,十九王爷皓紧紧揽住她的细腰,贵妃的粉脸惊惶失措地紧贴在十九王爷皓胸膛上,十九王爷皓低垂下脸,将爆满干皮的嘴,紧吻住贵妃的红唇,贵妃一阵花容失色。远处,见到这种情景的太监屁滚尿流地急奔而去。
那一日,十九王爷皓被驱逐出京城。贵妃被打入冷宫。
十几年后,一天,贵妃的儿子追逐一只蝴蝶,奔进关押贵妃的冷宫,蝴蝶飞在冷宫门前的一朵芍药花上,正缝衣服的贵妃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窗前,窗棂上落满了灰尘,贵妃的脸上露出悲喜交加的表情,她已经不年轻了,可是,她还是美丽的女人,她推开冷宫落满斑驳阳光的门板,宛如深秋里一朵依然绽放的黄菊,清新悦目。她认出自己的儿子。贵妃的儿子站在庭院中央,他已经长成了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他惊奇的望着从破屋子走出来的这个天姿丽人,心一动,听见这个女人呼唤他的乳名,突然醒悟过来,这个女人是他从小分离的母亲。皇帝听说贵妃的儿子病了,病得已经奄奄一息,匆忙从龙椅上站起来,正在商议国家大事的大臣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皇帝大步流星的离开。皇帝众多儿孙里,唯有这个孩子最酷似年轻时的皇帝,备受皇帝的喜爱。皇帝握住贵妃儿子的手,看着他悲伤的眼神,衣襟上斑斑的泪痕,一下子窥视到了他深藏不露的心思,想起与贵妃的种种恩爱,便明白了这孩子从小失去母亲的苦痛,是荣华富贵代替不了的。于是,立即命人把贵妃接回宫里,让他们母子团圆。回宫的贵妃没有忘记十九王爷皓造下的罪孽,在她很老很老的那一年,已经是皇太后的贵妃,跟身边伺候她的人慢慢地讲起往事,说她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成功的谋杀了十九王爷皓,尽管她是手无寸铁的女人。
一个太监立刻飞奔到后宫里,把十九王爷皓被皇帝驱逐出城的事,密密地禀报了皇太后,正在后宫里喂鸟的皇太后急匆匆赶来,以死威胁皇帝不杀十九王爷皓,先皇有二十七个儿子,只有皇帝和十九王爷皓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皇帝失神落魄地站立在清风轻拂的皇城里,贴着双手指尖上的衣袖垂垂坠下,在挺立的身影中飞舞。午后的炽热太阳,一寸寸灼疼皇帝的漆黑眸子,皇帝举起一只手,捂住眼,一行清泪慢慢流下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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