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花床 > 第一章 第三节

?    十九王爷皓说完之后,走进兰枝儿住的剪子胡同,远远地看见兰枝儿的小丫环端着一只簸箕,簸箕里是刚采的鲜花,进了兰家茶馆。兰家茶馆是带十九王爷皓的奶妈开的。十九王爷皓迈步跨进茶馆,立即,一个店小二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十九王爷皓在一张临窗的桌子前坐下。店小二端来一只漂浮着花瓣的水盆,把花瓣捞到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白棉布,压住花瓣,花汁浸入棉布里,揩过桌面,十九王爷皓皓吸吸鼻子,一阵浸入心肺的舒畅,心头一悦,望着店小二问:谁想出的这种待客的方式,别具一格啊。

    店小二嘴角含着一缕笑意,说:自然是我家七小姐了。

    说着,打开刚才揩桌子的棉布,花瓣浸过的棉布已经染成一块赏心悦目的小花布。店小二边把棉布叠成一条,放在一只小巧的竹篮子里,放在一边,预备客人走时带走。边说:都说我家七小姐聪明,我家七小姐还真得是聪明。这块浸了花香的棉布,值不了多少钱,可是,女客们拿回去,给小孩子做小袄,正好是一件小袄的布料,男客们拿回去,裹脚,做一双袜子,正合适。就因为这个缘故,我家的生意便比别家的生意好。不为别的,就为这别出心裁的经营,就招人喜欢。有的客,光为来瞧稀奇,从老远的地方过来喝壶茶。

    十九王爷皓环视四周,一团清香气息的店铺里生意果然兴隆。片刻之后,一个小女子端来一个托盘,衬着一朵白色芍药花的托盘上,放着一把小巧玲珑的茶壶、两只茶碗。十九王爷皓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问:七小姐这时在哪儿哩?

    店小二说:想是又在写大字吧。

    十九王爷皓说:七小姐写的大字连我们男人也自叹不如了,她还要写吗?

    店小二说:说的也是哩,咱家七小姐可惜是个女子,要是个男人,想来也是男人中间最拔尖的。

    十九王爷皓站起身来,向后院走去,因是奶妈带大,十九王爷皓与兰枝儿青梅竹马,走进一间房子,房子里一个小丫环模样的女子手拿一个盛着花瓣的簸箕,扬手一把一把往床上撒花瓣,听见动静,她回过脸,这是一个清纯恬美的小女子。

    小女子冲十九王爷皓浅浅一笑,说:王爷是来找七小姐的嘛?

    十九王爷皓点点颏。

    小女子张着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莞尔一笑,说:七小姐吩咐她累了,要是十九王爷来找她,就请十九王爷回去吧。

    十九王爷皓说:小姐从前可从来没有不见我的时候啊。

    小女子说:十九王爷没听说嘛,皇帝在民间选秀的事儿?如果听说了,就该明白七小姐不见十九王爷的意思了。

    十九王爷皓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突地咧嘴一笑,说:我倒不信了,七小姐什么时候是这个性格啊,我去瞧瞧。

    十九王爷皓说着,沿着回廊去找兰枝儿。回廊的长椅子上坐着一个老太太,捧着一块西瓜吃,她的眼神已经不好了,把西瓜凑近脸,一点点地用长长的手指甲尖拨掉西瓜上的黑籽。十九王爷皓东张西望地找兰枝儿,从她跟前走过的时候,她突然伸出一条腿,绊住十九王爷皓的腿。十九王爷皓向前踉跄几步,双手扶住红柱子,回头气恼的瞪着老太太。老太太浑然不知的表情,吃她的西瓜。十九王爷皓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拂去衣襟上一块灰土,准备走开,刚走出两步,老太太突然把手里的西瓜扔到十九王爷皓的前边,十九王爷皓踩着西瓜皮滑出很远,气的拣起西瓜皮,要往老太太身上扔。就听见老太太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定神一看,老太太把花白的头套揪下来,雀跃地一跳,大摇大摆地走到十九王爷皓跟前,两只手往腰上一叉,歪头瞅着十九王爷皓。十九王爷皓一看竟是兰枝儿。兰枝儿调皮的眨着眼睛,学着老太太的语调,说:怎么着,你还敢打老太太不成?

    十九王爷皓扔掉西瓜皮,伸出双手去挠兰枝儿的胳肢窝,边挠边恨恨地说:我不敢打老太太你,我还不敢挠挠七小姐的痒痒肉嘛?

    兰枝儿咯咯笑着,挣扎跑开,摆手,气喘吁吁地求饶,说:不玩了,不玩了。

    十九王爷皓坐到长椅上,招手让兰枝儿也坐过来,兰枝儿坐过来,伸手抻整齐弄乱的衣服,粉面桃花的脸色。十九王爷皓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悲哀来,轻声唤了一声,说:兰枝儿。

    兰枝儿扬起脸来,瞅着十九王爷皓,大大的眼睛里脉脉含情的神情,见十九王爷皓不说话,她抬起手,把他的领扣系好,又拍拍他衣袖,上面落了一些花粉。十九王爷皓一把把她手攥住,兰枝儿疼得一皱眉尖,但是,她没有抽出手,就让他怀着千愁百转的心情紧紧地握着,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消逝了。半晌,十九王爷皓低低地问:你被选上了吗?

    兰枝儿说:还不知道,但愿没被选上。

    十九王爷皓说:你要是被选上了,我们怎么办?

    兰枝儿望着他,叹息一声,从他的手里抽出双手,站起来,一只蜻蜓落在一片藤叶上,兰枝儿一抓,逮住一颤翅膀要飞的蜻蜓,那只蜻蜓通身粉红,漂亮精致。兰枝儿张开手心,把它放了。说:能怎么办哩?

    十九王爷皓说:我求过皇太后了,也无济于事,天下是皇帝的,皇太后也没办法。

    兰枝儿苦涩一笑,蹦蹦跳跳地一路跑开,十九王爷皓没有起身追她。那天,天色很晚了,奶妈家里人到处找七小姐吃饭,也找不到她。兰枝儿坐在后花园绿荫深处的一只秋千上,一轮落日沉下去,黑暗一团中,兰枝儿慢慢地仰起脸蛋,她的脸上流满泪水。

    那一天,十九王爷皓走进皇宫,迈步跨过一道道尺高的梨木门槛,红漆门柱一侧,站立着挺拔英俊的士兵。十九王爷皓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目不斜视的态度。十九王爷走的飞快,跟随在后面的老佣人,踮着小步跑,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淌下了汗水。跑上汉白玉铺的台阶上面,十九王爷皓停住脚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春风杨柳绿荫中的大殿里阴凉怡人。一个小太监双膝跪在青石地砖上,撅起瘦骨嶙峋的小屁股,两只手掌握着一块大麻布,用劲地一寸一寸擦去青砖上的污垢。十九王爷皓衣袍飘拂地阔步从小太监身边走过,小太监惊讶的抬起女孩一样的小脸,他的脸上有一双明媚的黑亮大眼睛。小太监注视十九王爷皓跨上九级台阶上的红毡子,黄色凌罗绸缎的皇帝宝座上停着一只白鸽子。十九王爷皓踱到皇帝宝座前,白鸽子张开翅膀飞起。十九王爷皓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宝座的背靠,丝绸缝制的宝座泛着晚夏的凉意。十九王爷皓的心里缓缓地生出一种渴望,一种胸怀大志的渴望。十九王爷皓站在大殿的最高处,玉树临风。从门外撒进来的一缕阳光,方方正正印在门槛前的青砖上,小太监蹲在耀眼的阳光里,手中握着一块抹布,呆愣愣地瞅着站在皇帝宝座旁的十九王爷皓,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白鸽子飞过门柱时,一粒鸟屎落在小太监的头顶上,小太监浑然不觉,他吸了一下鼻子,跟随十九王爷皓走进大殿的老佣人抬脚踢了一下他的屁股。白鸽子红色的爪子落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上,颤动着翅膀。老佣人气喘吁吁地爬上台阶,来到十九王爷皓身边,十九王爷皓飞扬起一条眉毛,斜视大殿下面的小太监。小太监伸手摸了一下头顶,摸了一手鸟屎,在鼻子上一闻,臭哄哄的,一咧嘴,手乱抖了一下,甩掉鸟屎。十九王爷皓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老佣人像明白十九王爷皓的心思似的,忽然把嘴凑到十九王爷皓的耳边,低低地咳嗽一声,十九王爷皓听见他说:先帝在世的时候,众多儿孙中,最喜欢的就是主子您了,要不是当年您小,这皇帝的宝座说不定就传给主子您了。

    十九王爷皓黑白分明的眸子闪闪发亮一动,他望着老佣人已经生出褐斑的长脸,十九王爷皓六岁的那年,老佣人就跟随在他身边,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关系亲如父子。他望着老佣人,老佣人望着他,他们眼里同时心有灵犀地冒起两簇小火苗,那是对皇位的一种如火如荼的渴望。停在牌匾上的白鸽子突然飞起来,想是要从门窗飞出去,却跌跌撞撞地碰在支撑大殿的红柱子上,歪着翅膀一阵乱飞。十九王爷皓倏地转颈向后看了一眼,睁大了眼睛。从侧廊屏风后面走出神态威严的皇帝,他的嘴角挂着一缕的冷笑,那是一种十九王爷皓和所有男人不能具备的霸王气概。老佣人突然膝盖一软,双手撑地,扑跪在地上,瑟瑟抖成一团。皇帝跨着大步走到他们跟前,十九王爷皓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皇帝抬起脚,脚尖勾起老佣人的下巴,老佣人死灰一样的脸上,掠过一抹恐惧与无奈。皇帝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十九王爷皓心台刀绞般的一疼,他听见老佣人胸骨断裂的声音。一个侍卫跑上前来,从老佣人的靴子里搜出那把跟随他一生的匕首。老佣人一张嘴,他抓起衣襟,接住从嘴里喷出来的一口鲜血,没有污了皇帝宝座上的黄地毯。两个侍卫架起老佣人,把他拖出去,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远远地在门外消逝,留在十九王爷皓的记忆里,永远是一个红人的影子。过了很久,十九王爷皓慢慢地缓过神来,大殿里已经空空荡荡的没有了人。十九王爷皓挥了一下衣袖,挥去皇帝残留下的气味,那时候,皇帝一行人远去的人影正一点点消逝在一抹夕阳晚霞中。十九王爷皓孤单单走出大殿,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门槛外面躺着一只刚刚死去的白鸽子,小太监拣起血肉模糊的白鸽子,一溜烟跑回厨房,扔进草灰里,片刻,厨房里弥漫起一股肉香。

    那只白鸽子飞进了大殿,却无法飞出大殿,遍体鳞伤的寻到出口时,被巡逻的侍卫挥剑一扫,只是轻轻用剑尖一扫,掉在地上的时候,就死了。

    十九王爷皓注视小太监手捧烧成一团焦黑的鸽肉,蹲到门口,津津有味的吃态,突然鼻子一酸,他低垂下头,长袖飘飘拂拂在身后一摆,迈动雪白的靴子,一步一步走出气势磅礴的皇宫。十九王爷皓出了皇宫之后,走进了一家酒馆,酒馆里只有他一个人,窗上垂着竹帘,挡住外面的烈日炎炎的阳光。十九王爷皓举起酒盅,酒家是一个极会做生意的人,夏日热,在酒里掺了一些院内一口老井的清水,那井里的水一年四季清澈甘甜。掺了水的酒没有了原来的辛辣,却多出一些别的酒家没有的唇齿留香的酒醉。十九王爷皓一盅盅喝酒,渐渐地脸上有了汗,一种神情缓缓地从他细长的眼睛里流淌而过,那是一种郁郁不得志的神情。店小二走到十九王爷皓身边,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之后,走开,回到柜台后面,拿起酒提,沉到酒缸里,慢慢地搅,屋子里弥漫起的酒香,让十九王爷皓一阵醉眼朦胧。十九王爷皓起身走出酒馆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店小二冲他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一个时辰后,十九王爷皓走进一条僻静胡同的房子里,一张床榻上撒满芳香四溢的花瓣,屋子里空无一人。十九王爷皓歪身倒在床上,他看见小屋的墙上挂着一把长剑,十九王爷皓起身从墙上摘下剑,握住,慢慢地拔出长剑,转腕一挥,一股寒气袭人。十九王爷皓突生出一种豪情,他伸手一扯床单,抛向天空中,待到满床的花瓣缤纷落下来,挥剑把一朵朵花瓣斩断。浓郁的花香一寸一寸弥漫了整个屋子,十九王爷皓一阵软弱无力,他伸出手指去,揩去剑身上花瓣,花汁流到他的手指上,又流到手腕上,滴在他的白袍子衣襟上。十九王爷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醒来的时候,手心里握着一条绸手绢,手绢上散发着花香,那是兰枝儿身上淡淡的体香味。十九王爷皓打了寒颤,猛地翻身坐起来,床榻上辗碎的花瓣已经成泥,再看窗外,风高月黑,大滴的雨珠打在窗纸上,滚落下去的声音,像一个女子轻轻的呢喃,又像一个男人合欢时候肆无忌惮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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