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我的妹妹很可爱
到我四岁的时候,妹妹水墨来到了人间。水墨的到来使我欣喜万分,我终于也有妹妹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羡慕别的小孩吃好东西,也不羡慕别的小孩穿新衣服,我羡慕别的小孩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说“咱娘”这个词,简直嫉妒的要死。
我总觉得因为“咱娘”这个词,那两个小孩就是一体的了,而把我单单的分离了出来。本来大家都是好朋友一起玩的好好的,突然一个小孩对另一个小孩说:咱们回去吧,要不回去晚了咱娘该数落咱们了。于是两个小朋友就走了;再有一个小孩也对再一个说:咱们也走吧,要不咱娘也该数落咱们了。于是,又走两个。
就这样,最后走的只剩下了我,我自己也耸拉着脑袋回家了。
当别人要走的时候,我总是挽留她们:再玩一会嘛,再玩一会嘛,就再玩一小会嘛。可是别人还是回家了。别人回家总是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我回家却形单影只,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开始出现了一个词,叫“孤单”。
现在好了,妈妈告诉我:等水墨能说话能走路了就可以和你一起玩了。
可是水墨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呢。
妈妈总说过些天就会了,可是好几天都过去了,水墨还是不会说话,她只是躺在襁褓里,或者哭,或者咿咿呀呀的自说自话。
我实在等不及水墨开口了,我要和水墨说话,告诉水墨家里发生的一切。虽然水墨说的话我听不懂,不过我相信自己说的话水墨一定能听的懂,要不,怎么我趴在水墨枕头边的时候水墨就不哭了呢,就那么睁着水灵灵的黑眼睛盯着我看。
水墨一定能听懂我说话,于是,我就给水墨讲家里所有的事情:水水,咱娘要做饭了,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告诉咱娘去。水墨自顾自地咿咿呀呀的唱歌。我跑到厨房看看妈妈在做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水墨:水水,咱娘已经把水添锅里了,正在烧火。水水,你可千万不能用手摸火,会烫坏你的,这是咱娘告诉我的。水墨咿咿呀呀唱的累了,开始吃自己的手指头,我又跑去厨房看妈妈,然后又回来继续给水墨汇报:水水,咱娘放米了,放的是大米,我不爱吃大米,我也不爱吃小米,我什么米都不爱吃。水水,我去看一下猪圈里的小猪猪,回来我告诉你小猪猪在干什么呢,咱娘把它们喂的可胖了。水水,刚才我去拣鹅蛋了,咱娘说晚上给我炒了吃,我不自己吃,我拿来和你一起吃……
那一阵子,每天我都这样和水墨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没有说完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总能找到那么多的话题;而水墨在姐姐说话的时候或者唱歌,或者看着姐姐的脸,从来不哭闹。
因为水墨,我每天都是快乐的。
我几乎不出家门,总是围着水墨转,就连睡觉前也得先看着水墨睡着了自己才睡,水墨要是不睡,我也不睡。
很多人一回忆起来肯定就是要回忆童年。是的,童年的时光永远是最美好的:不知道忧愁,只知道快乐。我或者和小朋友玩,或者等有了水墨后和水墨玩,每天玩来玩去,每天笑来笑去,从不知道家里的大人日子过的是如何的艰难与痛苦。而家里的大人,无论多么艰难,都给了我一片晴空。
爸爸当时在一个叫做高蓬的地方当合同工,开拖拉机。他总是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呆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走了。每次回来也总是说这里有货要忙着拉,那里有货要忙着送。
因为爸爸总也不在家,我有些认生,但是我喜欢爸爸回来,因为爸爸回来总是带好东西给我。我把好玩的先给水墨玩,好吃的先给水墨吃,然后告诉她:这是咱爹从高蓬带回来的。你知道高蓬在哪里吗?可远了。你没有去过,我去过。
我一边吃着好东西,一边给水墨讲高蓬是个怎么怎么样好的地方。水墨就在那里吱吱呜呜哼哼唧唧的听着。
我去过高蓬几次,并在那里认了一个干娘。
情况是这样的,爸爸整天把我的照片带在身上,有一次被同事杨同军看到了,就说这个小女孩真漂亮。
爸爸骄傲的说这是我闺女。
杨同军不信,说是从哪张画报上剪下来的吧?
爸爸说不是,真是我闺女。
杨同军特别惊讶的说,你真有个这么漂亮的闺女呀,认我做干爹吧。
于是,杨同军就成了我的干爹。爸爸把我带去高蓬举行了认亲仪式。
高蓬是华北最大的布匹集散市场,干娘家也是做布匹生意的,干爹还同时在乡政府上着班,日子过得相当富裕。
对于小时侯的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高蓬这边的人家都种甘蔗,而我家这边不种。简直无法用词来形容当我看到干娘家满窖的甘蔗时的那种惊喜:这么多,而且可以随便吃,还都特别甜。
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吃着爸爸带回去的红皮甘蔗,把小朋友馋得留哈喇子,我一般会很大方的分给他们一些。也有大人朝我讨的,我不高兴给他们:都那么大了还那么馋,不给。
高蓬这里几乎每家都有很多甘蔗。去爸爸的朋友家玩,他们总是打开窖门说自己拿吧,想吃什么拿什么。有的人家窖里还有苹果呀梨呀什么的,净好吃的东西。高蓬因为是布匹市场,那里人的衣服总是很时新。每次去干娘都要熬黑连夜的给我赶出一身新衣服穿,有时候还有很漂亮的鞋子。干娘家的哥哥姐姐还有爸爸别的朋友家的哥哥姐姐也很和我合的来,这比我在自己家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可是热闹快乐了许多,所以,也难怪自己那么兴奋的给水墨讲自己去过的“大”地方——高蓬。
2会一门外语很重要
大爷爷为人处事极为精明,所以他们家的生活条件要比我家好。
大爷爷家唯一的一个儿子刚是结巴,而且又楞又傻。后来要了一个闺女芬,不知道为什么疯了跑了再也没回来了。有很多人说正是因为大爷爷太清明过分了,妨了子女,所以他注定后代不行。这是迷信,村野闲话,不听也罢。
大爷爷的儿子虽然又傻又结巴,可是长的确实一表人才。当他站在你面前不说话的时候,你要是不知道他的底细,你可能会以为他是来农村探亲的城里的洋学生。他穿着干净笔挺的毛料衣服,身材高大魁梧,脸上的胡子刮的干干净净,胡碴泛着青光,用现在的话那叫一个酷。
村子里又领来了几个四川媳妇儿。她们其实都是姑娘,刚被从四川骗来,可是凡是村里来的四川女子,村民都管她们叫四川媳妇。怎么称呼她们有什么分别吗,早晚不都是给人家做了媳妇,来就是准备做媳妇的嘛。这就是村民的逻辑。
别说杜家成分不好,就算成分好,大爷爷家的儿子也是没有人愿意嫁的,所以大爷爷就计划花钱买一个四川儿媳妇。
相亲那天,是二爷爷陪着大爷爷家的刚伯伯来到了介绍人家里。再说一遍,介绍人其实就是把四川人骗来的人贩子。但村子里都习惯把他们叫做介绍人,是他们帮助村子里很多人解决了婚姻问题这个老大难呀。
那个四川女子叫做周凤,长的倒也中看,就是个头太矮小。她一眼就看上刚伯伯了。刚伯伯那天打扮的分外精神,而且人逢喜事精神爽,乍一看刚伯伯根本就不是一个傻子嘛。
到男女双方见见面谈会儿话的时候,本来该只有男女双方两个人的场合却多了二爷爷这个人,介绍人说要二爷爷在场是担心周凤刚来河北听不懂河北话,二爷爷这个当叔叔的好帮忙做个翻译。
谈话过后,双方都点头了。
趁热打铁,随后就把婚事给操办了。反正娶媳妇的屋子呀家具呀也老早就准备好了。
结婚以后的周凤就象快乐的天使一样:公公家给她买了好几身又高级又漂亮的新衣服;每顿饭吃的都是大米干饭,还有肉炒的很多菜;丈夫也那么帅。
那时侯妈妈刚有了水墨,还在坐月子。周凤来找妈妈这个四川老乡玩的时候,在炕上又唱又跳,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太短,过了几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同是河北人,她可以听得懂别人说话却听不懂自己丈夫的话?!
等她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已经有了。
3换亲与分家
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务事总是最难说清楚的,总是很难说清楚到底谁是谁非。
我四岁的时候,杜家这个大家庭里又有了几个新成员。
伯伯结婚了,小姑姑也结婚了,是换亲。
换亲就是把自己的姐姐或者妹妹许配给另一家,然后把他家的姐姐或者妹妹娶过来。如果一个家庭中有这种婚姻关系存在,家务事中麻烦是非更多。要和外地的换亲,平时山水相隔,倒也可以安静许多。而本村的出门不见进门见,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家无宁日了。
我的伯伯和小姑姑换亲的那一家就是在本村的。外地人是受歧视的;外地人被买来做媳妇的更受歧视;如果这家开明一些情况可能要好一些;如果这家要是不开明的话这个买来的外地媳妇可就惨了;最惨的是她再有个不懂事的妯娌。
这些,全让妈妈给赶上了。
因为杜家成分太高,家里又穷,所以杜家的小伙子在村子里说媳妇很困难。我的伯伯人长的是仪表堂堂,诚实本分,可是却没有一个媒婆愿意登我家的门栏,我奶奶找媒婆也被搪塞了回来。万般无奈,才决定了换亲。这是村子里成分不好的人家通用的做法。
那家姓刘,家里人口多,很穷,所以成分很好。虽然他家的闺女脑袋里少根筋,可是我的伯伯作为富农羔子能娶一个贫农家的闺女,也算是高攀了;自己的妹妹从一个被唾弃的富农家能嫁到一个受尊敬的贫农家,也算找到好婆家了,虽然她的丈夫和他的妹妹一样脑袋里也少一根筋,还软弱窝囊。婚礼简简单单的办了一下,搬到一起住就算结婚了。
人之初性本善或者人之初性本恶的问题留给哲学家继续去讨论吧。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所能见到的就是有的人是那么的善良,乃至于让人看着觉得他非常软弱;有的人是那么的心底阴暗,我们用正常人的思维都无论理解他为什么那么邪恶。有些人考虑问题全面周到,处理问题非常的沉稳成熟,而有的人二三十岁的年龄头脑简单的却象个幼稚的孩子。有什么办法呢,造物主高兴把这个世界造的五彩缤纷,他有无边的权力,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所以,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不要去追问太多,我们只需演好自己的角色。
伯伯的媳妇叫平,所以别人就管她叫平嫂子,妈妈叫她嫂子,我叫她大娘。大娘虽说不大会说话,头脑简单一点,可是干起活来却是一个能顶俩。虽说大家都知道妯娌之间的关系往往不会是特别和睦的,居家过日子,马勺哪能不碰锅沿,妈妈和大娘这对妯娌却好的象姐妹一样。大娘说:我娘家兄弟多,你娘家离的远,有什么事就给我说一声。这一对妯娌就以这样的方式快乐的开始了在一个小院子里的共同生活。
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在妈妈有了水墨以后,大娘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和妈妈的关系僵到连基本的面子都不顾了。妈妈一直纳闷大娘态度转变的突然,直到二十几年后她才在无意间揭开了这个谜。
农村中传宗接代的思想很严重,所以重男轻女的思想禁锢着人们的意识也就不足为怪了。有一个半个的主张男孩女孩都一样的就算是非常开明了,不要奢望任何一个人去相信花木兰的唱词“谁说女子不如男”。你能比得了男子么,地里的活是你一个小妇女家能干的了的么?有本事你拉头牛去耕地耕给我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那是戏词,戏词是什么?就是假的,是别人编的,编来骗人的。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一方人有一方人自己的逻辑,北内堡村的人就用这种逻辑生活了一代又一代。有规律就有例外,在这一方人中,也总会有那么几个极为特殊的个例能够想的宽一些,想的开一些。
妈妈一连生了两个闺女后,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我忙前忙后的帮老奶奶拣起柴禾递给灶前的老奶奶烧火,还趴在老奶奶背上说自以为很有趣的笑话逗老奶奶开心,喜的老奶奶一个劲的夸:这鬼丫头,这是想吃我烙的油盐饼了;看这鬼丫头,真有眼色;鬼丫头,就会冲着我心坎说。然后,老奶奶又冲妈妈嚷:看你养的这鬼丫头,可真是欢喜死个人呀。妈妈就在一边乐呵呵的看着这祖孙俩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一副幸福的表情。可是,奶奶却在旁边冷声冷气的搭了一句言:再怎么鬼再怎么机灵也是个丫头!就这么一句话,让老奶奶立刻不说话了,让妈妈一下子掉进了冰窖,只有我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在那里忙活着。等老奶奶的好吃的油盐饼做好了,老奶奶一定会给我一小块的,每次老奶奶都给的,然后我就要把饼拿回自己家的屋子和水墨一起吃。
由于爸爸常年在外,我和水墨还很小,家里十来亩地全由母亲一个人来耕种。虽然有时候爷爷奶奶也会帮妈妈一把,但那些帮助是极为有限的。
农业的时令性很强,比如说该麦子熟了该收割了那就一定要越快越好的收到家里。要不,在这种麦收的夏秋之交,一场雨就能够让你颗粒无收。
在紧要关头,爷爷奶奶总是被大娘先叫到自己家里帮自己收庄稼,有时候爷爷奶奶放下自己的庄稼也得先帮伯伯家;因为是换亲,爷爷奶奶怕自己的闺女在那边受了委屈。其实,大娘的娘家有那么多兄弟,随便找几个来就可以帮她解决问题了。可是她就一定要爷爷奶奶过去帮忙。这样妈妈就只能是一个人收拾自家地里的庄稼了。在地里劳累一上午后,她还要匆匆忙忙赶回家给我和水墨做饭。吃完午饭根本不敢休息,急忙忙又赶往地里继续收拾庄稼,要不突然来场暴雨,一家老小这一年可怎么过。
农活苦点累点咬紧牙关是可以过去的,过不去的是亲人的侮辱和欺压。
因为我和水墨姐妹两个是女孩,大娘就拥有了嘲笑我家的资本,动不动就用“养活了两个丫头片子,还有脸怎么样怎么样”的句式。
那时侯,大爷爷家的周凤大娘已经生下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儿子,叫小辉子。我的亲大娘常常抱着小辉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边转着哄孩子玩一边把玩着孩子的小**,夸张而又显耀的大声在院子里自言自语:看我们小辉子这小**如何如何等等等等……根本不顾自己的亲侄女水墨也正在院子里玩耍。妈妈看见了但是什么也没有说,走过去把水墨抱起来说水水咱们进屋子里面玩。大娘在院子里这样闹到小辉子哭闹的时候才会尽兴,然后就领着他去小卖店买好吃的去了。那时侯,其实大娘一直因为不孕在喝汤药。她一个孩子也没有,妈妈有两个女儿,可是她却那么尽情的嘲笑着妈妈。
在别人的一片讥讽和嘲笑声中,只有一个人说闺女怎么了,有两个闺女也很好呀。这个人就是爸爸。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支持妈妈走过来的就是爸爸的这些话。爸爸说两个闺女也挺好呀,嫁一个出去,留一个在家里,这不也挺好嘛。
人一生中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一定要选择好自己的伴侣,那个将陪你走过一生的风风雨雨的人。
国家做了什么决策或者下发了什么文件一般是传不到这个小乡村的。传到的都是经过精简的,是涉及到村民们的切身利益的事。比如,1983年的时候村中央大队部的大喇叭开始整天整天的吆喝要人们去做节育结扎手术。该做节育的必须节育,该结扎的必须结扎,口号写在墙上:该扎不扎,杀你全家。别人都知道这是吓唬人的,没人拿这些杀你全家的话当回事,该生多少还生多少,该怎么生还怎么生。大喇叭吆喝它自己的,别人的日子基本上还和以前一样。
有一个人却把这件事真当回事了。谁?我的妈妈。娘家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忙也帮不上;婆家的人别说帮忙,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丈夫常年工作在外,回来一下子又心疼他太累愿意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两个孩子又都还小;一个人要种十来亩地,万一再有个孩子可怎么办呢?!妈妈思忖着,犹豫着。后来某天发生的一件事坚定了妈妈做绝育手术的决心。
那天妈妈从下地回来以后,突然一阵眩晕然后就瘫倒在地上,想起却起不来。我去娃娃班还没有回来,两岁的水墨歪着脑袋站在一边看着妈妈一脸迷惑不解的神情。突然,水墨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搬回来一个小凳子,她把小凳子放在柜子旁边,然后爬上去,从柜子里面抓出了一把花生米。她爬下凳子,把她小手里的几粒花生米摊给妈妈吃:妈妈,豆豆,豆豆。以前,妈妈下地回来饿极了的时候常常去那个柜子捏几粒花生米压压心慌。不知道水墨是怎么记住的并且在妈妈需要的时候拿给了妈妈。后来妈妈说,如果不是那几粒花生米,那天她非放声大哭一场不可。可是,因为水墨拿的那几粒花生米,妈妈忍着没有哭。
妈妈做了绝育手术。她不计划再多要孩子了,有这样的好孩子就足够了,非要个男孩子做什么?!再说,哪里还有精力抚养再多一个孩子呀。因为妈妈是村子里第一个响应国家号召做绝育手术的,大队部还给发了一张奖状。爸爸是支持妈妈的,他和妈妈已经商量好了,要把两个闺女都培养成大学生,让她们去城市,城市里不象农村这样重男轻女。
家里正在闹分家,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大娘处处欺负妈妈,而妈妈又没有个说理的地方。想去娘家哭一场,娘家在几千里以外,又没有直接的亲人了;告诉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怕得罪了大娘以后大娘回娘家去一学舌自己的闺女要受委屈,所以他们劝妈妈说明白你嫂子没什么材料就得了,别和她一般见识,多包涵,吃亏是福;告诉伯伯,伯伯说看在你哥我的面子上就别和她计较了,我这么大年纪才说上个媳妇也不容易;告诉爸爸,爸爸说观一个看一个,有咱哥那儿呢,咱哥对咱们不错。
可是,大娘实在太过分了,她连孩子都欺负。我是个才五六岁的孩子,水墨也才只有两岁,只要大娘看见我们,有时候是因为我们做事情做的不好会引来她的破口大骂。比如,两个孩子在房顶上玩一会就要挨骂的;孩子抱柴禾的时候落在院子里柴禾末了也要挨骂的;有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她看到我们了我们也会挨一顿指桑骂槐的羞辱。俗话说孩子犯错误,上帝也会原谅的。可是,这两个孩子却被她们的亲大娘破口骂来骂去,孩子们什么也不知道,还依旧亲热的叫着大娘,当妈的看了是何等的心酸啊。
这个家一定要分!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本来妈妈觉得分家挺容易的。地本来就是分开种的,大家继续各家种各家的就是了;房子么,正好有两处,一处就是杜家胡同的这处老房子,另一处是村外的一处新房子,正在建但是还没有盖成;财产欠帐么,二一添做五,兄弟俩一人一半;老人的供给呢,兄弟俩一人擎一半儿。妈妈觉得问题就这么简单,事实上却要比这复杂的多。
爷爷奶奶说什么也不同意分家。
大爷爷坚决反对。
二爷爷听大爷爷的话也反对。
三爷爷更是反对。
大舅姥爷反对。
二舅姥爷反对。
反对的理由就是:“分家得老人说了才能算!她一个外地的想分就分,那不反了她了?!”妈妈一声一声的叫着“大伯”“二叔”“小叔叔”“大舅”“二舅”的来解释为什么这个家非分不可了。而且妈妈着重说明分了家他们一定孝顺老人,并不是说分了家就不管老人了。
可是,没有人听她的。那些所谓的老辈子们逼着我的爸爸去打我的妈妈。“打她!打!!敢闹分家!这还反了她了!!打!!往死里打!!看她还敢不敢闹分家!!!”
爸爸下不了手,他怎么能够下的了手去打没有任何过错和他同甘共苦的熬日子的妻子。
可是,那些老辈子在催,“打!你还是不是你爹的小子?!打!再不打我打你!!”
爸爸是宁愿让别人的巴掌拳头落在他身上他也不愿意去碰妈妈一指头的,所以他准备好了接受自己伯伯叔叔的惩罚。
我的爷爷奶奶这时候早已痛哭流涕,“这不孝之子呀,护媳妇不管爹娘了呀。。。。。。”
爸爸再也不能忍受了,三纲五常终于被母亲的老泪激了出来。爸爸抄起了扬场用的铁叉子劈头盖脸的就砸向了母亲,一下,一下,又一下。。。。。。虽然在砸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下手要轻些轻些再轻些。可是,一个暴怒的男人在别人的怂恿与刺激下狠劲砸下去的铁叉再轻又能轻到那里去呢?
母亲一边躲闪着铁叉,一边哭喊着:“打吧!你就打吧!只要打不死我我就要分!!!”川妹子那种吃辣椒吃出来的倔强这时候充分发挥了出来。再法盲再文盲的人也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所以他们不可能打死妈妈,所以最终这家就分成了。
每年要给老人多少供给和零花钱都商量好了,在证人的监督下兄弟两个人都签了字、按了手印。
难题是房子的问题。家里有两处房子:一处就是杜家胡同的这处老房子,另一处是在村外刚盖起来的新房子。按农村的风俗来说,应该是老大家住老家,老人们也随着老大家住旧房子,老二老三等小的往外搬。可是,杜家胡同的老房子又破旧又窄卡,谁也不愿意住。当初盖新房子的时候也没有具体说是弟兄两个谁的,反正肯定跑不到外人的手里,就那么兄弟两个齐心合力的盖了起来。现在分家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谁住新房子,谁住旧房子。
最后老辈子们决定用最公正最无争议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抓阄。
开始抓阄了,妈妈根本不在乎住哪处房子,只要不和大娘住一起她就高兴,所以妈妈指派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屁孩代表自己到阄锅旁边去决定以后全家的住址:“默默,帮妈妈去爷爷那里拿个纸团过来。”
这么早的事情说实话我不太记得清楚了,但是我的妈妈记得特别清晰,她告诉我说当时我抓到了村外的新房子。当几个主事的爷爷宣布老大家住老院子而新房子归我家的时候,大娘的脸气白了。她其实想占有新房子的。可是,抓阄的时候她却没有那份手气。
人的记忆是多么的奇特。有些在别人看来非常重要的事情不一定记得,有些在别人看来根本不重要的事情或者所有其它的当事人都忘记了的事情,却被某一个人刻骨铭心的印在了心底。比如说我,我不记得是自己的小手抓到了可以让妈妈离开那个恶妯娌的纸阄,我只是清楚的记得搬家那天晚上的一段路。
那天晚上的月光特别的皎洁,奶白的月光照着大地,月光下的一切都显得非常的安静。我的爸爸拉着借来的四轮胶皮轱辘车,没有多少家当,再加上妈妈在后面推,所以爸爸拉的并不吃力。车上最宝贵的东西应该说是坐在上面的水墨了,她在明亮的月光下咦咦呀呀自顾自的唱着歌,很快乐的样子。
我在车的左边一步一步地跟着,月光下的影子也随着我的脚步而时紧时慢的走着。乡村里保持着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方式,新房子又在野外,路上没有别人,只有我家的四口人在静谧的月光下迈着坚实的步子朝着新生活前进,伴着水墨快乐的歌声。
新房子在村北的田野里,四周都是庄稼,我家的新房子是绿野中的一个岛,我和水墨就是岛上两个快乐的精灵了。
新房子总共有五间,明闪闪的玻璃窗和老房子里糊在窗户上的绵绵纸相比就象不存在一样;所有的墙都是砖的,虽然还是用了一些青砖,可是毕竟没有土坯呀,新房子象城堡一样坚固;上房的梯子是用铁焊成的,焊的那么结实,就是我和水墨一起上上下下梯子一点也不摇晃;房顶又宽阔又平坦,我和水墨可以在上面尽情的玩,再也没有人在下面冲着我们姐俩骂了;而且,从房顶望开去,视野是那么的开阔,可以一直看到天边;空气也很新鲜,每一口空气中都有新鲜田野新鲜青草的味道……
我和水墨在新家里象两匹快乐的小鹿一样撒欢,这里是没有任何束缚的大原野,两个快乐的精灵快乐的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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